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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谈艺录 林风眠台北答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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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曾于1989年为其在历史博物馆的九十回顾展自港抵台主持开幕式。本文特就林风眠抵台期间答复有关对艺术的问题,陈慧津整理,原载台湾《雄狮美术》1989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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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以下简称林):(非常感动地)能够到台湾来,把我过去许多新的、旧的一些作品向台湾艺术界许多朋友请教,希望对我的作品能够提出意见,使我再画好一点。我展览会里面的许多画,各年代都有,各种表现方法也都有,希望大家多看看画。我年纪大了,如果多再给我五十年,能够再多画一点,多贡献,一些东西,假如真的有五十年或四十年,这种梦我也不敢想,所以希望台湾许多艺术家、青年能够把我摸索出来的一点点东西再去发展,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将能够发出永远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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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众发问(以下简称问):您以九十高龄还为中国艺术现代化而继续努力,请教您,中国现代画路要继续朝哪些方向前进?其使命何在?您在法国留学多年,对于把西方流行的画派适度引到国内来看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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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个民族文化,一定是固有的文化为基础,我们有五千年文化,每个时代都有其很好的时代感的创造,我们要保存我们固有的、很好的东西,吸收外面的东西。一个画家在研究学习的时候,应当严格,在创作的时候,应当自由,自己要画什么就画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画自己的画,这样就能创造自己的东西、和时代结合的一种东西,我觉得将来我们中国的绘画应向这方面发展。我到法国去时还很年轻,看看西洋,中国的东西从小就学过了,知道一点点,所以就想把西洋的东西吸收到中国来,这是一种意图、想法,年轻的一代应当吸收外面的东西,因为任何一种文化都需要营养,有营养才会长大,一个民族的文化要像条河流的样子,所有小河聚集成一大河流,再变成海洋,希望所有人都同时代一块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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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从您的画面上看所使用的构图、颜色都是西洋手法,但画面给人相当中国的感觉,可否谈谈您所用的颜料及用色之偏好、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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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我什么颜料都用,中国颜料如花青、洋红或水彩颜料都用,使用的颜色不只是紫的、绿的、别的也很多。至于所使用的纸张,全部是宣纸,都是生宣,要发散开来的,我不喜欢用熟宣,我利用宣纸的发散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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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请问您画水边鹭鸶是否代表您孤寂的心境?抑或含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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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个人对画面看法不同,我有孤寂这种感觉,假使我画出来,另外的人看了有这种感觉,那是可能的。其实画这东西,是由于住在西湖,利用湖的那种景色,回家就画出来了,假使当时有那种孤独感,也许是觉得江山易换,这种东西就直接流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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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您自法国学成回国,在中国大陆画改良而具有西方风味的仕女画,此与您离开大陆后至香港画的仕女画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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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没什么不同。我的仕女画最主要是接受来自中国的陶瓷艺术,我喜欢唐宋的陶瓷,尤其是宋瓷,受官窑、龙泉窑那种透明、颜色影响,我用这种东西的一种灵感、技术放在画里。要是不成功,请你们年轻的再继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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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请问在西方画家当中,哪几位是您所最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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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我欣赏的画家各时代都不同,例如文艺复兴时期,我喜欢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的东西,印象派的凡·高、高更我也很喜欢,还有莫利里安尼等。现代的,我喜欢马蒂斯、毕加索、达利、康定斯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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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您提到喜欢马蒂斯作品,不知马蒂斯作品中流畅之线条是否给您一些启示?说到线条,在传统绘画里,书法占极重要地位,是否在现代绘画里,书法有相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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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我是比较画中国的线条,后来我总是想法子把毛笔画得像铅笔一样的线条,用铅笔画线条画得很细,用毛笔来画就不一样了,所以这东西要练很久,这种线条有点像唐代的铁线描、游丝描,一条线下来,比较流利地,有点像西洋画稿子、速写,而我是用毛笔来画的。平剧和漆器,我也很喜欢,所以我觉得一个从事艺术工作的人,应当各方面吸收,应当研究古代的东西,如汉代,唐宋的东西、民间艺术等,要去研究它、吸收它,这些都是用之不尽的。而书法的技巧从篆、隶一路下来,至行书、草书,我觉得草书很有意思,草书的动感,不就是一种现代艺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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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请问您,画坛上许多不同流派均有不同的发展方向,这种现象有否与个人创作有所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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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我觉得在艺文界一定要有流派的,你可以一个人一个流派去发展,绘画是很个人的东西,个人里面创造出来就是流派,我主张还是个人发展,如印象派是个很大流派,它主要在发现光这一点,而所谓印象派画家所画出来的东西却不是千篇一律的,如凡·高、高更等人都不同,因此它还是个人的,但它主要目的,就是把阳光画出来,这虽是一个流派的目的,但各人不同,故艺术创造东西的关键是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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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请您谈谈如何打好基础?要有坚实基础,学画应自拿毛笔白描起,还是从西画拿炭笔画素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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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打好基础,我主张对自然的研究开始,训练自己的观察力、画自然的东西,比方画鹭鸶,你要研究它的嘴巴、脚,画人体,要研究它的脸孔等,由这些来训练基础,要很严格的,等基础好了,要画什么就会出来。而画画,我看还是由素描开始再用毛笔啰!毛笔比较难,但有的时候各人不同,也可由毛笔先开始,但要画什么、毛笔要如何、怎么开始,均非主要问题,这种技术上问题,可以自己寻求表现,只要能表现出来,那么,技术、表现都可以不要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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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请问您的生活和绘画之关系如何?绘画题材来自生活中的灵感与思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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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我的绘画题材主要来自生活,要画画总要有材料,材料很重要,画一个东西,要把轮廓搞清楚,想办法研究它,清楚以后,熟悉了某一类东西,再把自己的感情放到那轮廓里,那么画出来的东西,很自然流露了你个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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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徐悲鸿以及您以前都画西画的,后来都用宣纸作画,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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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我是中国人,有中国的底子、血统,自然喜欢表达自己的东西,以前我画油画,在抗战期间显得很不方便,于是用宣纸作画,宣纸一画又有味道了,油画就搁置了,现在我又想画油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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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最近的作品中,似乎有一转变,如《噩梦》一画,您自己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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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事实上没什么不一样。那是一种感想、回忆,那段时间我常常做一些噩梦,所以画出来就是《噩梦》了,并非画风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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