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183754
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51章
1700183755
1700183756
撒哈拉沙漠的牛羊
1700183757
1700183758
北非放牧生活的发展,公元前9600—前5000年
1700183759
1700183760
现在是公元前6800年——自从卢伯克离开伊沃埃勒鲁洞,向北进入今天的撒哈拉沙漠,时间过去了不超过200年。途中,雨林变得稀疏,他看到许多狩猎采集者队伍在自己的营地和山洞里休息。但卢伯克几乎没有耽搁,而是径直来到了撒哈拉沙漠中央高原的东侧,即今天的阿卡库斯山(Tadrart Acacus)。巨大的砂岩和片岩山体从东面和西面的沙海中拔地而起。
1700183761
1700183762
卢伯克抵达时,阿卡库斯山谷非常干燥,但夏天的降雨显然好好地滋润了这一地区。峭壁和山崖周围并非只有沙子,而是被生长着灌木的稀树草原包围,浅浅的湖泊和池塘边丛生着柽柳和金合欢。悬崖般的谷壁上分布着大量洞穴和岩窟,人们正在洞外建造营地。和卢伯克在世界各地看到的许多营地类似,这里也有防风墙、枯树枝小茅屋、火炉、磨石和石片堆,以及制作篮子和清理皮革留下的垃圾。卢伯克看着猎人们两手空空地从附近的山崖归来;女人们则更有收获,她们的篮子里装着从野生禾本科植物的谷穗上敲落的种子。乍看之下,这里的生活似乎与卢伯克在环球之旅的起点——奥哈洛看到的没什么变化。但在造访了两个山洞后,他很快改变了看法,因为两者都呈现出某种截然不同的东西。[1]
1700183763
1700183764
第一个洞似乎只是崖壁上一块巨大突岩下方的凹坑。洞外完全没有人类垃圾,卢伯克注意到,人们经过山谷时似乎会对洞口敬而远之。洞中的地面空空如也,只有坚硬的石头和几片被风吹来的沙土。西侧的洞壁上绘有岩画——沿波浪线排列着一列抽象人形。人像只画了轮廓,他们模样夸张,头部滚圆,戴着装饰有平行带子和羽毛的头饰。所有人面朝东方,有的似乎在祈祷——弯着腰或高举张开的双手。有两个人像与众不同,其中一个用红色填满,另一个倒立着,双腿分得很开。[2]
1700183765
1700183766
离开这个后来被称为穆胡基亚格洞(Uan Muhuggiag)的山洞后,卢伯克只走了不到几千米就见到另一个让他觉得必须一观的山洞。拱形的洞口又高又宽,周围是狩猎采集者营地。洞中住着几个人,他们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者某个卢伯克不理解的问题。经过他们身边时,卢伯克看到地上有个装满水的容器,这是他离开美索不达米亚的亚利姆丘后第一次看到陶器。卢伯克捡起陶罐,用手指摩挲表面上刻的波浪线。
1700183767
1700183768
进入第二个洞时,粪尿的味道表明有羊存在。后洞圈着5头羊,这些毛茸茸的白绵羊是野生的——事实上与卢伯克在非洲之行开始时在塔玛尔帽洞和哈瓦弗提亚洞看到人们捕猎的是同一种动物。它们站在一层层被踩实变硬的粪便上,啃食着从困住它们的坚固枝条间塞入的牧草。这些动物强壮而出色,但腿上有试图逃出兽圈时留下的瘀斑和血迹。在非洲之旅中,卢伯克还是头一回看到人类控制下的动物。
1700183769
1700183770
转身离开这个臭烘烘的山洞时,卢伯克注意到一些与他在前一个洞中看到的圆头人类似的画像。它们已经褪色,部分被尘土掩盖。这个山洞今天被称为阿福达洞(Uan Afuda),显然已经失去了任何曾经可能有过的宗教意义。羊取代了鬼神——虽然不是后者那样的灵性存在,但在有需要时能带来更多实际的好处。[3]
1700183771
1700183772
1993—1994年,分别来自米兰大学和罗马大学的毛罗·克雷马斯基(Mauro Cremaschi)和萨维诺·迪·莱尼亚(Savino di Lenia)发掘了穆胡基亚格洞。他们发现,山洞本身和周围区域从公元前9500年开始就被用作营地。该地区已经发现了其他几处遗址,阿福达洞最初似乎符合狩猎采集者在阿卡库斯山的大本营和周围平原上的过夜营地的现有特征,但它有一个非常让人困惑的发现:后洞有40厘米厚的硬化粪便,测定为公元前7000年。[4]
1700183773
1700183774
最初,这被认为是那里无人居住时,把山洞当作庇护所的野羊留下的。但当迪·莱尼亚研究了今天被野生动物当作庇护所的阿卡库斯山洞地面后,他意识到这些动物只会留下松散、零星的排泄物。与之相比,阿福达洞中又厚又紧的粪便层显得不自然。经过发掘,从中找到了人类垃圾:削凿过的石头、焦炭块和分割过的骨头。粪便层中的花粉和碎片来自少数几种植物,包括野生谷物、无花果和蓝蓟(Echium)——后者是有毒植物。这些植物不可能自行累积,也没有动物会选择以此为食。
1700183775
1700183776
在洞中留下粪便的动物被确定为大角野绵羊,一方面是根据粪球的大小和形状,一方面是因为找不到其他的候选可能。人们还发掘出几块其他物种的骨头,比如豺、狷羚和豪猪,但大角野绵羊的骨头是最多的。于是,迪·莱尼亚得出结论,公元前7000年左右曾有动物被圈养在洞中,并被喂以草料。蓝蓟等有毒植物可能被用作催眠剂,以控制这些容易兴奋的动物——很像现代土耳其农民在想要让羊平静下来时就会喂它们吃柳叶。
1700183777
1700183778
阿福达洞对野生绵羊的管理是撒哈拉沙漠中部相对干湿状况波动的结果。到了公元前12000年,夏天的大量降水在阿卡库斯山和周围形成了淡水湖以及大量的池塘和沼泽。经过末次冰盛期的极度干旱,它们将动物和人重新吸引回撒哈拉沙漠中部。一种围绕狩猎大角野绵羊的生活方式就此出现,并以采集植物和块茎作为补充。阿福达洞、穆胡基亚格洞和其他山洞中最早的岩画都绘制于这一相对丰饶的时期——对野生动物的描绘要早于卢伯克在洞壁上看到的圆头人像。
1700183779
1700183780
迪·莱尼亚认为,从狩猎到圈养大角野绵羊的变化,是因为它们在野外的数量显著减少。从公元前8000年起(也许还要稍早些),降水再次开始减少,池塘干涸,植被数量下降。[5]几千年来的狩猎很可能已经让阿卡库斯山和周围的野生动物数量大大减少,即便不是这样,干旱的回归也会要求人们大幅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没有抛弃整个地区(就像早前的居住者所做的),而是开始利用更大范围的资源,并以新的方式利用现有的手段。出现最早的磨石表明,人们开始更多地采集和加工起来很费力的野生禾本植物。那里还出现了最早的陶器,表面装饰有折线和波浪线,它们的主要目的可能是更有效地利用日益稀缺的水源。
1700183781
1700183782
不过,最重要的创新是捕捉和圈养大角野绵羊。屠宰很可能只发生在有需要的时候,为应对旱季和潜在的资源短缺提供了保障。迪·莱尼亚认为这些动物属于集体所有,因此圈养将不会违背狩猎采集者分享的习惯。不过,现在至少出现了私人拥有宝贵资源的可能性。
1700183783
1700183784
类似的过程可能曾经促成了山羊和绵羊在西亚的驯化。不过,就像基因研究所证实的,从未出现过大角野绵羊的驯化近亲品种。这可能是由于从野生到驯化的缓慢转变被打断了,因为阿福达洞的居民在公元前7000年之后不久再次改变了生活方式。这个时间标志着一批东方的新来客出现在他们的土地上,这些人带来了一种完全驯化的家畜——不是羊,而是牛。
1700183785
1700183786
牧牛人到来之前,阿卡库斯山的狩猎采集者已经发展出了一种独特的艺术,包括卢伯克在他们的洞壁上看到的圆头人像。罗马大学的法布里齐奥·莫里(Fabrizio Mori)从20世纪50年代就开始研究这种艺术,1998年出版的宏大汇编集成为他工作的高峰。[6]通过煞费苦心地记录各种风格的绘画和雕刻,莫里将公元前5000年之前的艺术分为3个连续阶段:大型野兽阶段,“圆头人”阶段,以牛为主的“放牧”阶段。磨石上的颜料痕迹,大角野绵羊的形象,以及“圆头人”岩画中牛的缺席——这些让莫里相信,它们绘制于公元前9500—前7000年。[7]
1700183787
1700183788
莫里认为,穆胡基亚格洞中的圆头人像表示日出时的崇拜,下方的波浪线描绘了山谷中的流水。洞中还有其他“圆头人”岩画,其中一幅包括两个细长的形象,似乎是被包裹好准备埋葬的尸体。洞口附近真的发现了一处墓葬——一名男子仰卧着,双手举到脸旁,仿佛在自卫。[8]莫里认为,对于先后在阿卡库斯山狩猎和圈养大角野绵羊的人来说,完全没有人类垃圾的穆胡基亚格洞可能具有深刻的宗教意义。
1700183789
1700183790
现在是公元前6700年,卢伯克正站在阿福达洞附近迅速集合起来的一群人中间。他们注视着附近沙丘顶上出现的一个男孩。不过,更让人感兴趣的是他身边的牛群。这些动物看上去就像卢伯克在美索不达米亚的亚利姆丘所见到的,它们背部平坦,而非像梅赫尔格尔驯化的南亚瘤牛那样有明显的隆起。[9]虽然阿福达洞和其他洞穴的居民几年前就听说了牧牛人向西扩散,但这是在阿卡库斯山当地第一次看到这种新的放牧生活方式。
1700183791
1700183792
那个男孩大约10岁,他身边又出现了几个年长些的少年。狩猎采集者和牧牛人相互对视了几分钟,然后男孩们转过身,消失在沙丘背后。人群分散到营火边和各个山洞中,他们无疑会讨论要如何应对出现在自己中间的这些新来客。卢伯克已经知道他必须怎么做:现在他必须造访非洲牧民的新世界,这个世界在他的环球之旅结束后还将在非洲大陆长久延续下去。
1700183793
1700183794
他径直向东而行,穿过一片灌木林地和半荒漠地区,其间偶尔点缀着季节性的浅湖。[10]他很快遇到一座被废弃的营地——石头垒成的小圈曾被用作火炉[11],还有各种日常垃圾,包括被宰杀的羚羊和野兔的骨头。这堆杂物中立着几块还连着绳子的石头,上面曾拴过牛,很可能还会再次使用。[12]
1700183795
1700183796
他的下一站是撒哈拉东部的纳布塔(Nabta),这座牧牛人的营地距离阿福达洞约2000千米,离他在末次冰盛期曾经采集块茎的尼罗河谷中的库巴尼亚山谷不超过100千米。
1700183797
1700183798
卢伯克于公元前6700年一个夏日的黄昏到达。他穿过齐膝高的灌木,在一个浅湖边发现了大约十几座圆形和长方形的茅屋。一小群牛被圈在荆棘条搭成的围栏里。一些男人和少年坐在小屋外享受夕阳,女人们三三两两地在屋外交谈,孩子们则在附近玩耍。卢伯克走近时,火堆被点燃,黄昏突然变成黑夜。他精疲力竭,走进最近的一座小屋,倒在地上的芦席上睡着了。[13]
1700183799
1700183800
黎明前,牛群被带离村子去吃草时发出的叫声将卢伯克惊醒。[14]他休息的那座屋子原来是厨房,旁边有个女人正在准备食物。她长得高挑匀称,身上披着一块剪裁精细的兽皮,黑色的头发用头巾束住。女人正在料理半埋在沙土地上炽热余烬中的一个陶罐,罐中加热着粥样的混合物。除了这个火炉和几张芦席,屋里仅有的就是一堆柴火,以及屋顶上挂着的一捆草药。小屋本身简陋但坚固——一圈柽柳枝被插进地里,顶端绑在一起并盖上兽皮,从而形成拱顶。卢伯克看着那个女人将粥舀进几个干葫芦碗中,然后把它们拿到屋外,她的丈夫、母亲和孩子们正等着吃饭。
1700183801
1700183802
这天,卢伯克观察了这个牧人营地的生活。在附近的长方形小屋中,他再次遇到那位优雅的女人。屋子的墙边有睡觉的铺位,以及用细树枝和兽皮搭成的床。她蹲在火旁,一边独自哼着歌,一边等待火炉中的几块焦炭开始冒烟。当焦炭发出强烈的香味时,她把它们扔进几个用兽皮蒙在木框架上制成的桶里。在桶里晃荡几下后,焦炭被倒回炉中。这样,用来装当天早上牛奶的桶准备好了。
[
上一页 ]
[ :1.70018375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