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197019
故乡的微光：中国萤火虫指南 [:1700194589]
1700197020
故乡的微光：中国萤火虫指南 耕作制度的意外伤害
1700197021
1700197022
来湖北后，常听老人们说起小时候稻田里有很多萤火虫，现在却几乎一只都见不到了。那时我一直在困惑，这究竟是为什么。经过十年的观察，我总算找到了原因。
1700197023
1700197024
首先是农药的滥用。为了对付稻田中的二化螟和稻飞虱等害虫，农民将农药喷了一遍又一遍。结果害虫产生了抗药性，没死多少，它们的天敌和萤火虫却基本死绝了。这个原因许多人都会想到。另外一个原因，则很少有人会知道，那就是对萤火虫不利的耕作制度。
1700197025
1700197026
以稻田中的雷氏萤为例。5月初成虫开始求偶，求偶期一直持续到6月中旬。成虫交配后迅速在靠近稻田的苔藓或者水边的水草叶子上产卵。大约三周后，卵开始孵化，幼虫进入水中生活，捕食淡水螺类。接着，它们在水底越冬，于第二年5月羽化。
1700197027
1700197028
湖北的水稻种植一般为一年两季，少数地区一年一季。农民4月开始往稻田中蓄水，5月开始插秧，6月底收割稻子，然后紧接着犁地、再插秧，10月份收割第二季稻子，然后就干田。
1700197029
1700197030
切换回雷氏萤的视角：4月份稻田中水位上涨，淡水螺开始繁殖，雷氏萤幼虫从泥土中钻出，捕食螺类。5月份繁殖，下一代幼虫可以在蓄水的稻田中生活，直至10月份第二季稻子收割完毕。这时候农民不再往稻田中蓄水，稻田会逐渐干涸，幼虫钻入湿润的泥土中躲避干旱。对于雷氏萤幼虫来说，枯水期长达半年之久。这时候，如果冬季下雨，稻田中积累出浅浅的水，幼虫便会钻出泥土，在8度左右的水中捕食。前年我便曾亲眼见到稻茬林立的浅水中，有许多幼虫在爬行觅食。但假如冬季及早春干旱，那么许多幼虫在4月的蓄水期到来前就已经死掉了。因此在两季稻种植的制度中，冬季及早春的稻田蓄水对于水栖萤火虫的生存是非常重要的。
1700197031
1700197032
另外一种水稻—油菜轮作制度则会导致萤火虫直接灭绝。在这种耕作制度下，7月份收割完水稻后，农民会直接干田、犁地，9月～10月份种植油菜，到第二年3月油菜开花，4月上中旬进行收割。随后犁地，蓄水，插秧。在水稻—油菜轮作制度下，幼虫根本无法熬过油菜生长期间的漫长枯水期。
1700197033
1700197034
当然这只是我根据观察做出的猜想，还需要大量实验来验证。我的设想是用大塑料盒装上稻田中的土，每个盒子放入50只幼虫，再将盒子埋进土里，模拟两种不同的耕作制度，观察蓄水、不蓄水、自然降雨对幼虫生存的影响。整个实验预计持续一年，还需要一块地。我暂时无法做这个实验，人手和经费都不够。
1700197035
1700197036
1700197037
1700197038
1700197039
故乡的微光：中国萤火虫指南 [:1700194590]
1700197040
故乡的微光：中国萤火虫指南 极端气候与萤火虫
1700197041
1700197042
当某地的天气、气候出现不经常发生的异常现象，或者说当某地的天气、气候严重偏离其平均状态时，即意味着发生了“极端气候”。干旱、洪涝、高温热浪和低温冷害等都可以看作是极端气候。
1700197043
1700197044
历来水资源丰富的长江中下游地区，近年被一场史上罕见的大旱打了个猝不及防。2011年，中国最大淡水湖鄱阳湖中心区成了南方的“呼伦贝尔草原”，八百里洞庭湖水体面积锐减六成，“千湖之省”湖北千条河沟见底。萤火虫也难逃厄运。对于水栖萤火虫来说，水是最重要的。它们在5～8月交配，随后产卵。经过20天，孵化出幼虫，幼虫钻入水中寻找淡水螺捕食。长时间的干旱出现时，幼虫即使钻到了湿润的泥土深处，也会很快死亡。在武汉郊区的江夏红旗村，原先有一大片绵延的稻田，稻田中生存着两种珍稀的水栖萤火虫——雷氏萤和武汉萤。干旱袭来时，土地开裂，村民无法插秧，原先在湿润的泥土中越冬的雷氏萤和武汉萤尽数死掉。2012年5月再去红旗村那片稻田时，已经不见一只水栖萤火虫的成虫，可见干旱对水栖萤火虫的影响是致命的。
1700197045
1700197046
雨水过量却也会导致萤火虫消亡。假如在萤火虫求偶季节出现连续的低温及降雨，雄性萤火虫起飞寻找配偶将会受阻。在短短的两周寿命中，无法寻觅到配偶将导致种群数量大幅下降。所谓过犹不及，适中就好。
1700197047
1700197048
1700197049
1700197050
1700197051
现在已经证实，极端气候是人类频繁的工业活动以及对森林等植被的毁坏造成的。在人们没有觉醒停止毁坏自然前，极端气候只会愈演愈烈，人们最终将会自食其果，而萤火虫便是无辜的牺牲品。
1700197052
1700197053
1700197054
1700197055
1700197056
故乡的微光：中国萤火虫指南 [:1700194591]
1700197057
故乡的微光：中国萤火虫指南 萤火虫的“商机”
1700197058
1700197059
在读硕士和博士期间，我只专注于萤火虫的科学研究。毕业留校后，看到大片的萤火虫转瞬间就消失了，这才有了保护萤火虫的意识。这期间，有嗅觉灵敏的商家找上门来，希望和我合作饲养萤火虫，来卖给婚庆公司，这样新人可以在婚礼的时候放飞萤火虫。听起来非常浪漫，估计也很赚钱，可是我婉言拒绝了，我不想去卖萤火虫。和一些朋友交流，其中一位来自上海海洋大学的学生告诉我，他所认识的教授，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功饲养海洋或者河流中的保护动物，然后将它们端上餐桌。我听得目瞪口呆。因此，虽然内心极度不情愿去贩卖萤火虫，但隐约觉得商业化或许能挽救萤火虫。带着疑问，我去往日本留学一年。在日本，我参加了大大小小的萤火虫保护会议，感触颇深。
1700197060
1700197061
日本的萤火虫保护组织有上千个，每个城市里都有若干个。每年日本都会召开萤火虫保护大会，基本上每个萤火虫保护组织都会来参加，会上最主要的人群为中老年人，也有部分学生。这可能与日本老龄化严重有关，或者是因为萤火虫在中老年人的心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会议结束后，一面萤火虫保护的旗帜会交给下一个城市的代表，这意味着下一届萤火虫年会要在那个城市召开。会上通常会有激烈的争吵。有一派会强烈地质疑日本现在的保护策略，即大范围地饲养水栖萤火虫进行售卖，不是在真正地保护萤火虫，而是一种贪婪的商业化行为。他们认为这种行为会破坏原先自然形成的物种分布，并有可能造成生态污染，威胁一些珍稀的软体动物。另一派则强调，水栖萤火虫的人工饲养、贩卖等商业行为加强了人们对萤火虫的热爱，认为只有让更多的人接触到萤火虫，萤火虫保护的队伍才会日渐壮大。
1700197062
1700197063
除了参加会议，我也参加了一些高校社团的萤火虫保护组织的活动。他们饲养了许多水栖萤火虫，不过不用于买卖，而是放到学校的小沟渠里，每年组织学生和老师前来赏萤。我觉得这些活动挺好的。
1700197064
1700197065
日本热爱萤火虫的人非常多。萤火虫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就好像大熊猫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一样。曾问过一个研究萤火虫的朋友，为什么日本人将赏樱花和赏萤火虫相提并论。朋友说是因为萤火虫的光柔和，可以直接穿透身体，打动心灵。而且，萤火虫出现的时间很短，和樱花一样凄美。这和日本人的岛国心态相符合。看样子，想让人保护一件事物，务必先打动人的内心。
1700197066
1700197067
留学期间，我坐电车去横须贺市区拜访了日本萤火虫研究第一人大场信义先生。老人家退休之后，政府为了表彰他在保护萤火虫和保护环境上所做出的贡献，特地在横须贺市公园的灯塔中分给了他两间房屋，让他在里面继续研究萤火虫，向公众普及萤火虫知识。灯塔朝向大海，让人感觉心胸开阔。老先生还和公园合作，在一座钢索桥下开挖了一条人工小溪，用水泵循环引水，建造了一个水栖萤火虫的景观。每年5月份，无数市民前来赏萤，老人家便义务充当导游，给公众讲解萤火虫。多美的生活，我也想这样。
1700197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