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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29 植物名字的故事 [:1700208102]
1700208930 植物名字的故事 第三篇 学名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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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32 植物名字的故事 [:1700208103]
1700208933 中国槐还是日本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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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35 我们已经几次看到植物命名法规上的一条死规定:一个学名一旦合格发表,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便不能被废除或代替,后来的学者只能老老实实地使用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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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37 是的,哪怕一个学名明显有错误,只要已经约定俗成,我们也只能忍受着名实之间的乖舛,世世代代地把它用下去。所以,当1753年林奈为一种原产于西地中海地区的蓝色球根花卉起名Scilla peruviana(种加词的意思是“秘鲁的”)时,这种花的名实不符的悲剧就已经注定。其实林奈见到的标本产自西班牙,只不过是由一条叫做“秘鲁号”的船只运送到瑞典罢了,然而林奈却误以为这种花原产秘鲁——那个几万里之外的南美洲国家。尽管在今天,这种花已经“改姓”,被叫做Oncostema peruviana,但是你看,它还是甩不掉“秘鲁的”这个错误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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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42 欧洲植物Oncostema peruviana(汉语名暂拟为“地中海蓝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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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44 这个时候,倒是日常用语中的俗名显得更准确一些,比如这种花在英语中一般叫做Portuguese squill, squill是由属名Scilla演变而成,Portuguese则是“葡萄牙的”之意,而葡萄牙和西班牙一样位于西地中海地区,也是这种花的老家。然而,在英语中这种花也被叫做Peruvian lily(秘鲁百合),甚至更加离谱的Caribbean lily(加勒比百合)或Cuban lily(古巴百合)。这个时候,学名能够消除同物异名问题的优势又显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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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46 不过,秘鲁是西班牙曾经的殖民地,直到今天还以西班牙语为国语,因此这两个国家的情感关系比较密切。相比之下,如果一种原产中国的植物被冠以“日本的”之名,那问题就大了。尽管中国和日本在地理位置上十分接近,以致专门有一个词形容这种地缘上的毗邻——“一衣带水”,可是中日之间的那些历史仇怨,唉,不说也罢。顺便说一句,我有很长时间以为“一衣带水”这个词应该断做“一衣/带水”,但后来惊讶地发现其实应该是“一/衣带/水”,意思是说只有衣带那么宽的水域阻隔。尽管这样古怪的节奏让人念起来觉得别扭,但细细一品,倒颇有点“谁谓河广?曾不容刀”的古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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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48 槐树是北方人非常熟悉的一种树,它是中国的特产,耐寒,耐旱,耐瘠薄,易于生长,从两千多年前的周朝就用作庭园树种了。和槐树有关的典故很多,洪洞大槐树和“罪槐”大概是最有名的两个了。今天有很多人,都把他们的家族史追溯到明朝初年的洪洞大槐树之下;而北京景山公园的“罪槐”则见证了在它上面自缢的明崇祯帝的最后时刻。这样说来,槐树伴随明朝始,伴随明朝终,颇有一点传奇的感觉。现在有20多个城市以槐树为市树,包括石家庄、太原、西安、兰州、银川等省会城市,当然还有首都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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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50 可是令人耿耿于怀的是,这样一种典型的中国树种,学名竟然叫做Sophora japonica,翻译过来就是“日本槐”。日本虽然也有槐树,却全都是从中国引种的,把槐树叫做“日本槐”,可谓岂有此理!然而,这个学名也是林奈在1767年亲自拟定的,所以已经被植物学界确定为规范了。尽管现在槐树也已“改姓”,叫做Styphnolobium japonicum(不过这个学名还没有被普遍接受),可是你看它的种加词,除了词尾为了符合拉丁语的语法而略有变化外,还是“日本的”这个词!你想把japonicum改成chinense(中国)?对不起,植物分类学家是不会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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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52 那么这一回林奈又为什么犯错呢?原来他是根据一位叫克莱因霍夫(C. Kleynhoff)的德国医生采集的一张槐树标本来给槐树命名的。克莱因霍夫曾经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工作了20年,其间他到过日本,并在那里采集了一些植物标本。这张槐树标本就是在日本采集的。林奈看到标本上注明了“采自日本”,便不假思索地用japonica为槐树起了名——这个永恒的误会便这样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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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54 无独有偶,在2007年,林业局曾经向国务院上交材料,申请把丹顶鹤定为中国的国鸟。丹顶鹤是国人最熟悉的鹤类,而鹤在中国极富文化意味,按说选丹顶鹤为国鸟应该很合适吧?可是有人质疑,丹顶鹤的学名是Grus japonensis,翻译过来就是“日本鹤”,中国的国鸟怎么能叫“日本鹤”呢?由此可见名字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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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59 植物名字的故事 [:1700208104]
1700208960 植物名字的故事 银杏悲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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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62 说到西方人在日本“发现”的中国植物,就不能不提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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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64 1690年9月,德国博物学家坎普佛(E. Kaempfer)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医师来到日本长崎。长崎和中国的澳门一样,本来是个小渔村,后来在16世纪中期的时候被葡萄牙人占据,成为他们的殖民地。1641年,德川幕府第3代将军德川家光在赶跑葡萄牙人之后,实行锁国政策,把长崎作为日本唯一的对外开放口岸,而且只允许中国和荷兰的商船停泊。坎普佛到长崎的时候,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自我封闭的东方神秘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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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66 在长崎,坎普佛见到了银杏树,这是西方人第一次见到这种独特而珍稀的东方树种。银杏的叶子是少见的扇形,正中常常有一个缺口,把叶片的先端一分为二;更奇异的是它的叶脉,总是呈二叉分支,这在现存的种子植物中绝无仅有。作为一名博物学家,坎普佛理所当然地把这种奇树写进了他的著作《异域采风记》(Amoenitates Exoticae),还采了一些种子,后来带回欧洲,种在荷兰乌德勒支的植物园里。银杏的拉丁语属名是Ginkgo,这个词就来自坎普佛在《异域采风记》中的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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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68 今天在英语里,银杏的大名正是ginkgo,它还有一个别名是maidenhair tree,意为“掌叶铁线蕨树”,这是因为它那扇形的叶子有点像一种叫掌叶铁线蕨的观赏植物。在法语里银杏也叫ginkgo,只不过要按法国人那种绵软的语音读成“燃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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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70 可不幸的是,Ginkgo这个拼写是错误的,正确的拼写应该是“Ginkyo”,也即“银杏”二字在日语中的一种读法。话说银杏在日语中至少有3个不同的名字,现在最常用的ichō(イチョウ,字母上加一横表示长音)是汉语“鸭脚”(银杏的别名,也是由其叶形而来)的读法;还有一个ginnan(ギンナン),则是“银杏”二字的标准读法。和这两个名字相比,ginkyō(ギンキョウ)恰恰是最不常用的名字。然而坎普佛偏偏就以这个名字为正——而且还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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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72 是坎普佛自己写错了,还是《异域采风记》在1712年出版时被排字工排错了?这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却是以严谨著称的西方科技史家不愿意放过的。有人研读了坎普佛留存至今的全部手稿,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在手稿的其他任何地方,他所写的字母g和y都区别得清清楚楚,偏偏在写银杏的名字时,他误把y写成了g,所以是他自己写错了。当这个错误被林奈沿袭之后,就再也没有改正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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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74 银杏是一种孑遗树种,也就是俗称的“活化石”。化石证据表明,在近两亿年前的中生代侏罗纪,这一类植物就已经出现在地球上了。在接下来的几千万年时间里,银杏遍布了整个劳亚古陆(包括今天的亚洲大部、欧洲和北美洲,当时它们还没有分离,而是拼合在一起形成一块巨大的大陆)。然而,这却是一段艰辛的移民史。银杏偏好生长于溪边,在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就生长不好。可是溪边却是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许多蕨类和苏铁也喜欢生长在这里。为了避免和它们竞争,银杏采取了一套忍气吞声的策略:一是生长缓慢,每年只获取少量的养分就够了,决不贪多,其他的养分就任由别的植物吸收好了;二是在长到超过别的植物的高度之前绝不分枝,就只有一根精瘦的主茎;直到树梢见到了充足的阳光,才从容长出侧枝,逐渐变成一棵丰满的大树。当然啰,也只有在熬出头之后,才能考虑谈婚论嫁——也就是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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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76 可是这一套对付蕨类和苏铁还比较管用,对付白垩纪新兴的被子植物就不管用了——因为被子植物争夺资源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当被子植物兴起之后,银杏就不可避免走上了衰败之路。到500万年前的上新世,银杏已经在北半球大部分地方绝迹,只在中国还有分布。上新世之后,紧接着就是著名的“第四纪冰期”,很多不耐寒的古老植物都在这场大灾难中绝种,银杏的分布地也进一步萎缩。再后来,银杏的天然分布更只局限于浙江省的天目山,可能还有西南地区的几个狭小的地方。这真是一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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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08978 然而,在它最终快要从地球上消失的时候,人类又把它抢救出来,重新种遍了世界各地,这又是一场喜剧。在绝处逢生的幸福面前,它的名字在欧洲以讹传讹的历史,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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