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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名字的故事 《山海经》与犰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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犰狳(qiú yú)是一类奇异的哺乳动物,它们分布于美洲,以南美洲为多。犰狳长着尖尖的、老鼠一般的头,身上则是坚硬的“铠甲”,让它看上去像是一位威猛的武士。英语中“犰狳”一词是armadillo,这个词来自西班牙语,本义就是“戴甲胄的人”。中美洲的原住民阿兹特克人则管犰狳叫“有龟甲的兔子”,也是十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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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位武士的行为和性格颇为怯懦。虽然犰狳是肉食动物,但是它吃的可不是牛羊,甚至也不是兔子,而是各种昆虫;有些种类的犰狳甚至专门以白蚁作为主食。对于它们来说,几个鸟蛋就是了不得的大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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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天敌的时候,犰狳首先会试图逃跑——它逃跑的速度是一流的。跑不掉的话,它会施展出色的打洞的本领,在地上挖个洞让自己藏进去,让天敌想捞也捞不出来。如果连打洞也来不及,它还会把身子团成一团,把身上没有被铠甲覆盖的部分都遮起来,形成一个由铠甲包裹的球,让熊、郊狼等猛兽无从下嘴。这一逃、二钻、三打滚的招数虽然不那么光彩,不过倒是的确十分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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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中国人来看,犰狳还有一点奇异之处,就是它的名字。“犰狳”这两个字是地地道道的生僻字,“狳”字念半边好歹还能念对,“犰”却连念半边都念不对。中国的动物学家是喜欢造字的,比如非洲有种长颈鹿的近亲,英语叫okapi,本来音译成“俄卡皮鹿”也就可以了,但是动物学家却为它造了三个字——“狓”(好在这三个字念半边都能念对),如果不是用好一点的输入法,甚至都打不出来。不过,“犰狳”这两个字还真不是动物学家新造的。事实上,它本来是古籍《山海经》中记载的一种异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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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带犰狳,喜夜间活动的独行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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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是一部奇书,虽然它名义上是一部“地理著作”,实际上却是神话故事集。书里面众多的奇草异兽,体现了古人丰富的想象力,至今读来,也让人兴趣盎然。至于它的成书年代和作者的族属,那是学界争论不休的问题,我们且不去管它。“犰狳”这个名字出自《山海经·东山经》:“又南三百八十里,曰余峨之山,其上多梓柟,其下多荆芑。……有兽焉,其状如菟而鸟喙,鸱目蛇尾,见人则眠,名曰犰狳,其鸣自訆,见则螽蝗为败。”这座不知在哪里的“余峨之山”,上面长的植物稀松平常,梓树和荆(荆条)、芑(枸杞)都在最常见的植物之列,柟(楠的异体)树少见一些,但在南方的山里也不难发现,古人早就知道楠木是良材。唯独这种兽类实在奇怪——体形像兔子,长着鸟一般的长嘴,猫头鹰一般的眼睛和蛇一样的尾巴,见到人就睡觉,叫声和它的名字“犰狳”二字的发音相仿。它还是一种不祥之兽,如果在山上出现被人看到的话,就预示着庄稼要遭受蝗虫之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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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里有很多这样的古怪动物,著名的“精卫”鸟也是其一。但犰狳的独特之处在于,有动物学家发现,它和南美洲的armadillo非常相似。你看,armadillo也是体形像兔子,长嘴,蛇尾,见到人就蜷成一团,仿佛睡觉一样。于是,他们就移用了“犰狳”之名称呼南美洲的这类动物。这种从古籍中借用现成名称的作法,着实省了造字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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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植物学家和动物学家不同,他们不喜欢造字,也不喜欢借用古籍中的名称。不过,最早为植物拟定学名的林奈等学者就不同了,他们也非常喜欢从古希腊、古罗马的本草学著作中挑选后人已经考证不清楚具体所指的植物名称,用来称呼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根本就没有见过的植物。比如,中国南方人常吃的蔬菜茭白,是菰属植物。这个属的植物产于东亚和北美,在“地理大发现”之前,欧洲人根本就没有见过,但是林奈却把菰属的学名起作Zizania,这个名字来自古希腊语的zizanion,本来指的是毒麦一类的杂草。再如古罗马博物学家普林尼曾经提到一种叫Aeschynomene的植物,用手一碰,叶子就会合拢。虽然谁也不知道普林尼说的到底是什么植物,但是林奈并不在意,直接拿来当成原产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的合萌属(你是不是以为是含羞草属?哈哈,错了)的属名。甚至连已经成为世界性粮食作物的玉米,其属名Zea本来也指的是古希腊的一种作物(可能是一种小麦)。这个词来自古希腊语动词zaō(生活),所以可以理解成“生命之粮”的意思。这么看来,把玉米叫做Zea,倒真是名副其实——它的确是很多国家穷人的“生命之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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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种从古籍中取材的命名方法挺有意思,可以给原本已经死掉的词语重新注入活力,就好像原本表示“光明”之意的古字“囧”在古籍中沉睡千年之后,因为它独特的字形突然成了网络文化的新宠一样。中国古籍中的奇花异草名字也不少,就不用说《山海经》了,哪怕是在古代给小孩启蒙用的教材《幼学琼林》中,也有“屈轶”这样的神奇植物:“萱草可以宜男,屈轶自能指佞。”那意思是说,屈轶草看见“佞人”(善于谄媚的人)就会弯曲,把他从人群中指出来。有一段时间我就一直在琢磨:应该把这个神奇的名称,用于世界上的什么草本植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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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种给中国不产的植物命名的方法告诉一位朋友,他却严肃地建议我不要这样做。他也举了犰狳的例子来警告我:现在有很多异想天开的“历史学家”就怀疑《山海经》描述的不光是中国的山和海,实际上是全世界的地理,其中自然包括美洲。他们举的例证之一,就是动物学家说犰狳生活在南美洲——所以那座“余峨之山”,一定就在南美洲,所以,中国人比西方人更早发现了美洲!这就是从古籍中移用现成名字称呼异域生物造成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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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原来打算重新起用“屈轶”一名的计划,也就无限期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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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名字的故事 颠来倒去都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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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面积广阔,地名众多,从地名中能挖掘出很多“冷乐趣”,比如,在县级及以上的行政区域名称中寻找互为倒文的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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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山西人。我很早就发现山西的县市名称中有几个以“阳”字开头,这和中国地名一般的习惯——把“阳”字放在后面正好相反。所以,如果把这些以“阳”字开头的地名颠过来,往往能构成别的省区的县市名,比如阳高,倒过来是高阳,是河北的一个县名;阳曲,倒过来是曲阳,也是河北的一个县名;阳城,倒过来是城阳,是山东青岛的一个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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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西以外,还有一些以“阳”字开头的县市名,倒过来也是县市名,比如河北的阳原,倒过来就是河南的原阳;山东的阳信,倒过来是河南的信阳;广东的阳东,倒过来是浙江的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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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地名来,人名颠倒的例子要少得多,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例子:近代有个国学大师王国维,而现代有个政治人物叫王维国;前一阵子看《周书》,发现有个人叫“宇文兴”,我一下子想到了已故著名演员文兴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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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限于人名,再扩大到短语的话,例子又多了起来。我想到武汉大学有一个标志性建筑,就是那个写着“国立武汉大学”的牌坊(2012年这个牌坊一度被拆除,还曾让不少武大校友欷歔不已)。这六个字是按传统的行文顺序从右往左排列的,所以一眼望去,第一感是看成“学大汉武立国”,而这是多么威严的口号!我还想到民国名人于右任善书法,时人以得到他的片纸只字为荣。据说有一次于右任写了“不可随处小便”六字贴在公众场合,竟也被人偷去,颠倒字序,成为“小处不可随便”,连于右任自己看到后都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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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说的这些似乎只是文人雅士津津乐道的文字游戏,而和科学无关。其实,在科学上也有类似的文字游戏,比如在物理学里,电阻的单位是“欧姆”(ohm),等于电压除以电流;反过来,电流除以电压也是一个有意义的物理量,叫做电导,它的值是电阻的倒数。最早的时候,电导的单位叫做mho,这显然是ohm的倒写,相应的汉语译名也便顺势写作“姆欧”。可惜,后来国际单位制规定电导单位的正式名称是西门子(siemens),这个有趣的文字游戏便只能成为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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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植物学名里,文字游戏就更多了,比如说有一种中药植物叫细辛,它的属名是Asarum,这是一个古希腊植物名称。后来英国植物学家奥利弗(F. W. Oliver)发现中国有一种植物,和细辛类似但又有区别,需要“另立门户”为它建立一个新属。奥利弗懒得给新属想一个好名字,就把细辛属属名的第一个字母挪到最后了事,这就是马蹄香属(Saru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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