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0270368e+09
1700270368 细胞生命的礼赞:一个生物学观察者的手记 [:1700269774]
1700270369 细胞生命的礼赞:一个生物学观察者的手记 我们的健康
1700270370
1700270371 我们不断提醒自己,我们每年在健康上花费八百亿美元,或许现在已是九百亿美元吧?不管是八百亿还是九百亿,那都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只要一提起它,就会意味着有那么一个庞大而有力的机构,相当复杂地组织和协调着。然而,这又是一种让人迷惑不解、大伤脑筋的机构,它在稳步地日见扩大,却没有具体的人在规划和管理它。去年花进去多少钱,只有在花完之后才发现;明年的帐单上又会是多少,没有一个人看得准。社会科学家们为这样一些大问题所吸引,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以便就近看个究竟;经济学家倾城而至,在这里摇头咂嘴,将越来越多的资料输入计算机,试图弄明白,这到底是一个运转正常的机构呢,还是一座纸糊的屋子,徒有其表。对正在开销的数目,似乎并无疑问,但这些钱花到哪里,为什么花了,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1700270372
1700270373 提到这桩事,人们贪图方便总是以一言蔽之,说这是”健康事业”。这就造成一种幻觉,让人觉得,这都是应人们的需求造出的一种毫无疑问的产品,那就是健康。于是,保健成了医药的新名字。现在,医生干的事是保健,医院和其他专职人员跟医生一道工作,一总称作保健事业。病人成了健康的消费者。一旦上了这条路,那就得没有尽头地走下去。就在最近,为纠正今天保健制度的种种弊端、偏私、逻辑缺陷和濒于破产,政府创设了新的官方机构,称作保健组织,大家已经熟知它叫HMO(Health Maintenance Organization)。这种机构象邮局一样遍布全国,准备把包装整齐的健康分送各处,就象真的是仓库里新备了大批健康可以分送一样。
1700270374
1700270375 我们迟早要因这个词而遭到麻烦。这个用语太具体、太明确,不宜用作委婉语,而我们似乎正是要把它用作一个委婉语。我担心,我们会牵强地使用它的意义,以掩盖一个现实。这个现实说不得,我们似乎已心照不宣地避免公开谈论它。但不管怎样,疾病和死亡依然存在,盖也盖不住。寻常一样的疾病还在使我们苦恼,我们没有控制住它们。它们为所欲为,随意袭击我们,叫我们无法预测。只有它们冒头以后,我们才能开始对付它们。我们的医疗工作只能这样被动,医死医活莫论,只有尽力而为吧。
1700270376
1700270377 假如事情不是这样,这个世界要好些吧。但事实却就是这样:疾病的发生,不仅仅是我们疏于保健。我们生病,不仅仅是我们放松了警惕。多数疾病,特别是大病,是盲目地突如其来的,我们不知怎样预防。我们实在还不那么善于防病或保健。,至少现在还不善于此。我们也不会善于此,除非有一天,我们对有关疾病的机理知道了很多。
1700270378
1700270379 在这一点上,大家当然意见不一。我们当中有些信徒,他们相信,一旦我们有了行之有效的保健制度,这个国家就会变成某种大型的矿泉疗养地,它提供的预防药就象欧洲矿泉水瓶子上贴的商标所说的:包治百病,管它肾虚脾热,都治。
1700270380
1700270381 让人吃惊的是,我们迄今还不知道,这个词儿乃是不应验的咒符。一个人几十年精神健全,但保不定他将来不发生精神分裂;同样,社会的精神健康中心,也未能保证社会的精神健康。虽然这些可敬的机构对付某些形式的精神病是明显有用的,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1700270382
1700270383 我责难这些字眼,是因为它们听起来太象保证兑现的诺言。一个保健组织,如果组织良好,财源充足,它将具有一个诊所和医院的最好特征,对任何社会都应是有价值的。但是,这个社会的人会期望它的新名字名符其实。门上挂了保健的牌子,它就会成为分发健康的官方机构,如果此后任何人发生了难以对付的心脏病,或者得了多发性硬化,或风湿性关节炎,或者是那些既不能防、也不能治的大多数癌症,或慢性肾炎,或中风,或脾气郁结,那么,人们就不免要环顾左右而窃声议论了。
1700270384
1700270385 与此同时,对于人体组织本身的耐久性和力量,我们给予的注意和重视则是太少了。人体组织最坚定不移的倾向就是稳定和平衡。把人体描画成一件一碰就倒、一用就坏的洋玩艺儿,老是得小心看护,老是得修修补补,老是处于破碎的边缘,这是一种歪曲。岂止是歪曲,还很有几分忘恩负义。这是人们从所有的信息媒介中最常听到的,也是最头头是道的教条。我们真应该建立更好的健康普及教育的制度,用更多的课时,对我们的良好健康状况搞搞鸣谢甚至庆贺—说实在的,我们大多数人在大部分时间里身体就是好,好极了。
1700270386
1700270387 关于将来在医药方面的需要,我们面前仍然摆着一些大家熟悉的问题。在完善的保健制度中,最理想地讲,还要设哪些项目?如何估计,在最合理的情况下,每个病人每年共需要多少医生、护士、药品、化验检查、病床、X射线透视等等?我建议用一种新的方法来产生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这方法就是,仔细地考察一下,现在可以随时进出保健机构的、最老于世故、最有见识的、大概也已经满意的顾客。也就是说,那些受过良好训练、富有经验、有家室的中年内科医生,在日常生活中是如何利用今天医疗技术的各个方面的。
1700270388
1700270389 我想我可以自己动手设计这张问卷。在过去五年中,你的家人包括你自己,作过多少次任何种类的化验检查?作过多少次全面体检?多少次X线透视和心电图?一年中给自己和家里人开过几次抗菌素?住过几次院?作过几次手术?看过多少次精神病医生?正式看过多少次医生,任何医生,包括你自己?
1700270390
1700270391 我打赌,如果你得到这方面的信息,把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你会发现,有一些数字跟现在官方为整个人口规划的数字大不相同。我已经以不尽科学的方式作了这样的尝试,这就是询问我的一帮朋友。我得到的资料还不是充实有力的,但是却相当一致。这些资料表明,我的内科医生朋友们从服完兵役后没有一个人作过常规体检;很少有人照过X射线,只有看牙医的情况是例外;几乎全部拒绝了手术;连他们的家人也绝少作化验检查。他们用很多的阿司匹林,但似乎很少开药方,家里人发烧也几乎从不给抗菌素。这倒不是说,他们从不生病;这些人家发病率跟别人一样高,主要是呼吸系统和胃肠道疾病,跟别人有着同样多的焦虑和稀奇古怪的想法,也有同样多—总的来说并不叫多—可怕的或破坏性的疾病。
1700270392
1700270393 有人会反驳说,内科医生和他们的家人其实是常驻医院的病人,不能跟其他人相比。每个家庭成员出现在早餐桌旁时,那一碰头,其实就是医生的家访,作父亲的就是名符其实的家庭医生。说得不错。但是,这更使我们有理由期望更理想地利用全部的医疗技术。这里没有距离的限制,整个保健系统近在身边,随时可用,而且所有项目的费用当然也比没有医生的家庭要少。所有限制着一般人使用医疗机构的因素,在这里都不存在。
1700270394
1700270395 如果我用几个医生朋友所做的小小的抽样调查,得到的预感是正确的,那么,这些人运用现代医术的方式,似乎跟我们80年来有计划地教育公众去作的方法大不相同。说这是”鞋匠的孩子没鞋穿”是说不过去的。医生的家人的确喜欢抱怨,他们得到的医疗照顾比不上朋友和邻居,但他们确实是一班正常的、通常是健康的人们,由医生诊断而生的疾病更是少得可怜。
1700270396
1700270397 此中的奥秘,内科医生们知道,他们的妻子结婚不久也学到了,但就是对一般大众秘而不宣,那就是,大多数毛病不用治自己就好了。是呵大多数毛病到上午就好一些。
1700270398
1700270399 可以想见,如果我们能控制住自己,还有我们的计算机不去设计那样一个制度,在这个制度中,两亿人全都被假定每时每日都处于健康恶化的危险之中,那么,我们本可以建立一个以保证平衡为目的的新制度,向任何人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良好医疗。我们的司法制度在不能证明我们有罪时就假定我们无罪。同样的道理,医疗制度要最好地发挥作用,就要假定我们大多数人是健康的。没人管的话,计算机会以相反的方式工作,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每时每刻都要求某种直接的、坚持不断的、职业的干预,以维护每个公民的健康。那时,我们的钱就甭想干别的,全得花在那上面了。再说,如果我们还想及时改变这种挤住在一起、特别是挤在城市里的方式,我们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社会的健康是另一个问题,更加复杂,也更加迫切。我们要付的帐单不仅仅是身体的健康呢。
1700270400
1700270401
1700270402
1700270403
1700270404 细胞生命的礼赞:一个生物学观察者的手记 [:1700269775]
1700270405 细胞生命的礼赞:一个生物学观察者的手记 社会谈
1700270406
1700270407 并不是所有群居性动物都具有同样程度的社会性。有些种类,其成员彼此联系在一起,互相依赖,就象一个组织内接合松散的一些细胞。群居性昆虫就是这样。它们一生中都在集群中行动和生存;一个蜂窠就是一个球形的动物。有的种类,群居性不这么严格,其成员一起建立家庭,集合资金,结成团体成群出游,分享食物.但任何个体离群独居都能存活下来。还有一些种类,之所以也算群居性动物,只因为它们或多或少趣味相合,时时到一起聚会,利用社交聚会来进行进食和繁殖等特别活动。还有些动物只是在走过时彼此点点头,连直呼其名的关系也没有。
1700270408
1700270409 要确定我们属于哪一类可不是简单事。因为,我们一生中总有那么几次会设法结成各种各样想得出来的社会组织。特别是在城市中,我们象蚂蚁和蜜蜂一样互相依赖,然而,愿意的时候,我们可以跟大家分开,可以到树林里自己生活,至少在理论上是可以的。我们互相依靠,互相照顾,为此,我们建造起复杂的制度,甚至包括在加油站设置售货机提供冰淇淋。但是,我们也有许多书籍,告诉我们如何复归田园。我们聚族而居,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翻脸打起架来,好象我们是不同的物种。作为一个集体,我们象蚂蚁贮存食物一样渴望积累起整个宇宙间的信息,并把这些信息传播到我们中间,好象那是种不可缺少的食料(科学上每一缕极微弱的真正的讯息,也具有某种外激素的作用,能使天边地角的实验室中的工作人员毛发倒竖)。但是,我们每个人也都建立起自己个人的秘密知识库,象不能触动的珍藏品似的对别人藏匿。我们各人都有个名字作为个人的标记,我们毫无保留地相信,这种分类制度会保障我们的实际存在,保障我们彼此或与其他的生物截然分开。但是,在一个拥挤的城市的中心,这一分类体制看不出有什么作用,从本质上讲,我们都没有名字,大部分时间是这样。
1700270410
1700270411 谁也不愿认为,迅速膨胀、黑鸦鸦盖遍地球表面的人群,跟一个蚂蚁窝或一个蜂窠的生活有什么重要的相似之处。谁愿意稍为想一下,我们这三十亿人在彼此联系起来的时候,是一种巨大的动物?我们不是没有头脑,我们的日常行为也不是由基因组详细地编码好的。我们看起来也不象是强制性地联系在一起,在干着一种类似昆虫筑巢那样单一的、统一的、一成不变的工作。假如真能把我们的大脑聚合到一起,象蚁群那样产生一个共同的思想,那种思想将是不可想象的,真会让我们摸不着头脑的。
1700270412
1700270413 群居性动物倾向于专心一志地干一件特别的事,通常是对它们的个头来说很庞大的工程,它们按照遗传指令和遗传驱力不停地干,用它来作群体的住房和保护所,保证自己的永久性。
1700270414
1700270415 当然,在我们一起做的一些事情中,有表面上类似蚂蚁的地方,比如,在整个大地上营造玻璃和塑料的城市,在海底耕耘,组建军队,或把我们自身的标本送上月球,或向邻近的星系送去一份备忘录。我们共同做着这些事情,而不太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干。不过,只要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停下一件事转而干另一件。我们不象黄蜂那样,被基因制约着永远埋头于一项活动。我们今天的行为,比起12世纪倾城出动在欧洲大陆到处建造大教堂那种活动来,并不更受约束。在那时,我们相信,那桩事可以永远干下去,相信那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但那不是。说老实话,我们大多数人早就忘了大兴土木造教堂是怎么回事了。这种活动是暂时的,次社会性的,我们干的时候是带有强制性,是全力以赴,但仅仅在历史上的一小段时间内才这么做。那么,在生物学的意义上,这些活动是不能算作社会性行为的。如果我们能随意干、随意停,那就不大可能是我们的基因编码了详细的指令。建造沙特尔大教堂(Chartres,法)固然有益于人心,但世事沧桑,人生依旧。罗马的犁头已成粪土,激光弹、高速运输、着陆火星、太阳能、合成蛋白质云云,又焉能久存?在我们生命的长途中,我们当然还会即兴搞点别的什么新名堂,但很清楚,我们有选择的自由。
1700270416
1700270417 实际上,从长远看来,我们大概还是不要在生物学意义上为社会性的好。这并不是说,成不成社会性的,这事我们说了算,甚或可以举行表决;也不是说,我们已经有了办法,怎样行动就免成社会性的。这不过是说,如果有谁告诉我们,从智力方面说,我们自己是被用绳子拴成一串儿的,在遗传因素的驱动下,懒洋洋地在于着某种毫无特色的集体性工作,建造着一种庞大的东西,大得让我们永远见不到它的轮廓。那么,我们不会把这当成好消息的。我们这一会说话、会辩论的独特物种,如果竟也有这样的负担,那岂不特别残酷、特别危险吗?这样的一种生活,还是留给昆虫和鸟类,留给较低等的哺乳动物和鱼类吧。
[ 上一页 ]  [ :1.70027036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