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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一所不抗拒生活的房子:赵扬建筑笔记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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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雪山既下山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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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独自坐在雾浓顶,前方是雪山,后面是我的大大的藏房。想起英国植物学家金敦•沃德(F. Kingdon Ward),他在 1913 年 6 月的一个黄昏,就坐在同一个地方,也像我一样向西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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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山坡上,当炫目的夕阳被紫色晚霞所取代时,我的视线向西越过澜沧江(湄公河)峡谷,直达卡瓦格博神山。我看到碎裂的大冰瀑凝固在陡直的悬崖上。紧挨最大的那道冰川脚下,有几幢房屋散布在皑雪闪闪的阶地上方。(金敦·沃德《神秘的滇藏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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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环绕世界带着雨水多次地回来,花是另一春,树是另一季,青稞是另一茬,将近一百年之后,我在德钦,眺望梅里,背包里是刚签下的合同,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在此地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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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乔阳在 2010 年刚刚建好季候鸟雪山旅馆时写下的《雪山盖房记》的开头。“背包里的合同”签下的就是她眺望雪山时身后那个“大大的藏房”。她说这篇发表在《背包客》上的文章带来的丰厚稿费接济了当时因为盖房子而精疲力竭、弹尽粮绝的她。这个后来在老 214 国道上闻名遐迩的季候鸟雪山旅馆就是 2018 年底开业的梅里既下山酒店的前身。“既下山”从“季候鸟”继承下那个“大大的藏房”,也从金敦·沃德和乔阳的眼中接过那个越过澜沧江峡谷的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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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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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大的藏房”坐落在梅里雪山景区迎宾台后面的小山坡上,是德钦县雾浓顶村第 23 户人家。房子的平面是一个规整的正方形,每边六个开间,每个开间3.3 米,七七四十九颗木柱的矩阵中心拿掉一颗,形成轴线尺寸 6.6 米见方的天井。乔阳当初租下它时,这个两层半的木结构建筑已经盖好了两层。在《雪山盖房记》中,我们读到乔阳以田野调查的态度所做的记录:“传统夯土木结构的藏房,以木梁柱承重,以细木棍铺陈梁上,覆以 10 厘米的泥土层,上盖木板为楼面;屋顶则不加木板,用黏土,20 厘米厚;四周是独立的夯土墙体,石脚基础,下约 1.1 米厚,上三层后逐渐收至 0.9 米;房间则以木板间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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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乔阳和她的设计团队绞尽脑汁想要最大限度地保留原始木结构,但最终还是因为荷载、隔音、卫生间防水,以及最难以回应的消防验收问题,不得不放弃这个木框架,改用混凝土框架结构。但藏房的夯土外墙万万不能割舍,这就意味着要根据现有的开窗位置来设定平面的轴网和层高。记得第一次看到“季候鸟”的施工图,我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混凝土框架建筑的柱距只有三米多?极大地限制了改造的自由。读了乔阳的盖房记才明白,原来这个混凝土框架基本上继承了原来的木框架柱网,并保留了天井的位置。三米三的柱距虽然太密,但减小了梁柱的结构尺寸。牺牲平面的自由,换回了一点剖面上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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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 年大藏房的原始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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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藏房内部的木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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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施工框架结构的“季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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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春天,乔阳和先生许路带着我跟老赖从大理驱车前往梅里,考察并商议把“季候鸟”改造成一个度假酒店的可能性。那是一次令人难忘的旅程。乔阳在飞来寺经营酒吧多年,对香格里拉地区的近代史和风土人情如数家珍;许路本来是在厦门研究海洋史的学者,因为要帮乔阳经营旅馆,还要在海拔 3550 米的雾浓顶带孩子,就顺带把他那人类学的目光深情款款地投向了云南的藏区。夫妇二人就像一本香格里拉地区的人文地理辞典,跟他们跑这一路,才大致领略到这清旷风景背后的壮阔时空。他们对沿路的气候与地质、物种与物产、宗教和族群诸方面的因果关系的理解不断地把我从习惯性的借景抒情中拽出来。他们身上有一种经典的“旅行者”素质。这种素质让我想起从大航海时代的探险家直到 20 世纪初深入横断山脉与西藏腹地的博物学家和传教士身上的那种传统。他们旅行和生活的目的是要“求知”,甚而至于“求真”,不是把蒙昧的心寄托于一个虚妄的“诗和远方”,自我陶醉且自我安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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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候鸟”面对梅里雪山的西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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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夫妇二人建造并经营这个雪山旅馆的历程可谓千辛万苦,但受限于当初对酒店空间设计的有限了解,以及面对各种现实条件的无奈妥协,“季候鸟”的确有太多需要改进的地方:考虑到夯土墙的耐久性,乔阳让当地画师调和了一种近似于赭石色的外墙涂料,涂抹到夯土表面,辛辛苦苦保留下来的真夯土却给人假夯土的印象,好不冤枉;进入旅馆门厅,黑洞洞的没有光线,餐厅布置在首层北侧,幽暗阴冷;重要的客房虽然能看见雪山,但本来不大的窗洞被白色的塑钢窗一分为二;三楼的酒吧虽然直面雪山,但却用一个颇为荒疏的露台来接引雪山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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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候鸟”的露台一直被户外摄影家们评为拍摄卡瓦格博的最佳位置。简单分析一下,也不无道理。首先,卡瓦格博虽然有接近 7000 米的海拔,但从直线距离 20 公里,海拔 3600 米的“季候鸟”露台望过去,山体和冰川都妥妥地安放在静视野中段的舒适区内;其次,十三峰南北浩荡绵延 30 公里,但从“季候鸟”看过去,这个画幅也没有超出 60 度的标准水平视域,而且大藏房的坐向为正南北偏西 10 度,这几乎跟梅里十三峰的走向平行。也就是说,当我们在露台上凭栏远眺时,视线自然垂直于横亘在峡谷对面的山脉,而卡瓦格博几乎位于视野正中略微偏右的位置。这种程度的恰到好处,说它是天造地设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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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是被请来改变现状的建筑师,按理说我不该有什么失望,但乔阳告诉我这个大藏房的基本轮廓不可以改变,否则就超出了宅基地的范围。而大藏房所在的这片台地,分明就是当初房东为了建房方便,砍削山坡原始地形的结果。北侧和东侧都是生硬的挡土墙,根本照顾不了建筑和地形的关系。当时刚刚开工的大理古城既下山酒店也是经历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掣肘,我不由得抱怨,为什么老赖交给我的项目都如此硌硬,“依山就势”“顺理成章”从来于我无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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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赖进一步勾画他的愿景。第一,改造后的酒店必须做到全年营业(当时的季候鸟雪山旅馆因为德钦地区的冰雪天气,从 11 月初到翌年 3 月都是歇业的);第二,作为度假酒店,客房要加大,客房数必须增加,否则账算不过来;第三,公共空间要扩大,并且更加丰富完备,酒店的设备设施标准必须整体提升,舒适度必须有明显改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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