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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和医事（协和百年纪念版） 老协和人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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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和人，特别是老协和人的脾气，经常是民间传说里描述的对象。有人说协和人脾气怪，他们严厉，甚至有点迂腐。他们朴素，怎么都看不出曾经是在一个有着美国办学和管理背景的机构中工作过，并且在世界一流的医学院进修过的人。他们又是那么单纯，即使受了流俗的伤害，也不妨碍他们继续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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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中国青年报》的《冰点》副刊上，发了一整版文章《协和往事》，意在回忆协和往事之际，观照当下。一位读者读完这篇文章后，在博客上这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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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工作的关系，有段时间常跑“协和”。相比较国内现在很多大医院的明亮外科大楼之类，老协和实在是个迷宫，那曲曲弯弯的长长走廊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似的，前面总有峰回路转的新洞天……虽然常被那严谨的老头老太们问得张口结舌，但我还是喜欢去协和，极爱去感受协和老楼与新式建筑不同的厚重与沉稳，希望哪一天也可以像那些老头老太们一样对所有的转弯抹角烂熟于心。说起那些老头老太们，真是又爱又恨，他们的古董式的严谨，他们的孩子般率真，仔细深究哪个不是名震学科的大牌啊，在别处都极少见了，也许只有在老协和才能见到这样的人，现在想起还禁不住偷着乐……不管治学还是做人，那些老头老太们都是我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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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的题目叫“想起老协和的转弯抹角处”。“常被那严谨的老头老太们问得张口结舌”“说起那些老头老太们，真是又爱又恨”，这两句话非常生动地刻画了外人眼中的老协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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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形容过90年代协和的“四大美女老太太”，这4位美女老教授，虽已年过六十，但各有各的风格和魅力，工作在不同的专业，都堪称名医。她们有着共同的特点：疾恶如仇、坦率直言。如果在开大会时有不能苟同之处，站起来就说，不畏任何台上坐着的领导和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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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作家在采访协和的一位妇产科老专家时，在跨进她家门那一刻，眼泪打转，快掉了出来：“房子老得不行，连电梯都没有。没有任何装潢。我根本想象不到这位名医会住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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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位老教授曾在治疗这位作家时，对着她“大发脾气”。老太太大发脾气的原因，大多是因为和自己无关但与病人的治疗有关的那些事。朋友举例说，自己曾因为难以忍受化疗的痛苦而擅自决定出院，老太太在楼道里厉声喝住了准备出院的她，站在她病床前慷慨陈词，演讲了两个小时，听众声泪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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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这位老教授，有一次在门诊诊室时，一位外地口音的中年男人拿着化验单来找她，那是他那患了绒癌的爱人治疗后的复查结果。老太太看了看化验单，立即用她的大嗓门说：“必须继续化疗！”中年男人面色惨淡，摸遍浑身上下的口袋，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火车票，说：“家里瓦房都卖了，我们已经没钱治病了，就剩这一张回程火车票。”老教授听了，快步走到诊室的衣架旁，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说：“救人要紧，这是我刚发的工资，你先拿去取药。”然后，用她那火急火燎的大嗓门对中年男子说：“记住一定要治，千万不能耽搁！”不知原委的人以为她是在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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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也许很难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大夫。她就是协和妇产科的绒癌专家，名叫杨秀玉。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从年轻时到现在她一直这样。很多病人在刚开始的时候，都认为她厉害，态度不好，其实她是替病人着急，她常火冒三丈地对病人说：“态度好，假如态度好能治好病，我态度能比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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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开创了血液病学的邓家栋，他的夫人是其协和同班同学，也是后来的妇产科专家：1932届的王耀云。晚年时，一位记者去他们在北京南城南纬路的家采访：“两位医学家的家非常简朴：位于南城的一套普通的两居室，仅仅4平方米大小的客厅，放上两个沙发和一个茶几后，人要侧着身蹭过去才能坐下；卧室的一张木床已用了几十年；过道上摞放的几只旧木箱被当作了桌子，夫妻俩至今仅有一台14英寸彩电；刚买了空调，还是因上一年王耀云中暑病倒，儿媳一再动员才买的。他们家中没任何装潢……唯有那些整齐码放在书架上的诸多中英文书籍，不经意地流露出这平凡中的大者之气。”家里最显眼的位置，放的是中国医学基金会授予邓家栋的“医德风范终身奖”奖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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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00年，当时的协和医大党委书记到邓家栋家里拜访。邓家栋从那装满书籍的书柜中，取出两本厚厚的书送给党委书记——1930年出版的英文原版《资本论》，上下册。这两册书，跟着邓家栋辗转各地几十年，泛黄的纸张上留有他许多阅读后的痕迹。邓家栋把书递给党委书记说：“困难会很多，不要畏惧，我相信你们能把工作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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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60年代，叶剑英曾经为邓家栋题了这么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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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畔竹吟放屈原，为伊太息有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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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廉志洁泥无滓，一读骚经一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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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很少会想到平时谦和的邓家栋，也有大发雷霆的时候。他晚年时，一位同事到病房去看望正住院的他。一见面，邓家栋就有些激动地对同事说起：我告诉你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医院的领导被罢免了，他在位三年竟出国了50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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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望邓家栋的同事，本想安抚一下邓老激动的情绪，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这事有国家来管，您老都退下来了，就别为这样的事担心了。没想到，这话让邓家栋的情绪更激动了，他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老泪纵横，一遍遍自问：“我是一名共产党党员，我怎么不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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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张孝骞的民间传说更多，其中关于病历书写的就有好几个著名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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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南教授说：“在我做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的年代，内科流传着一个未经证实的传说，说是张孝骞主任查房时，看到不合格的病历，就当众扔在地上。从张老师的修养和人品看，我认为不大可能发生这种事，但从张老对病历的一贯严格要求，出于惧怕而产生这种想象，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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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任协和内科主任的张孝骞对下级医生要求极为严格，单就病历来说，“不仅内容要准确齐全，而且单位要标准化，字迹不得潦草，绝对禁止自编的简化字和缩写。要求忠实于事实，在重要的地方还要做分析，不能写成流水账”。张孝骞常说：“病历是有历史意义的公共财富，不能看成个人的小事而漫不经心，要对别人和后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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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故事，是当年一位毕业刚进协和医院的消化内科大夫，第一次随上级医生查房，当老师张孝骞把病历推到她面前时，她却连第一句词都忘了。“重做一年实习生！”在接下来这一年的实习生涯里，她算是深切体会了怎么写病历，共写了100多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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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师这种近乎残酷的手段，逼我练就一身真本领。”她后来成了消化科专家，写了篇关于如何写大病历的文章。这篇文章，导师张孝骞反复看了3遍，修改了38句话，给她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采集的病历是客观的，诊断是主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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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张孝骞是否在查房时看到不合格的病历就当众扔在地上，未经证实，但从他晚年的一些日记中，可以读出他的老协和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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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1月5日：上午未赴院，下午2：20赴院参加胃肠专业组门诊和查房，说无病例，因而取消。当即怒气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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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1月21日：上午办公会上又大发批评，主要是科内医生不够，领导又不愿压缩普通门诊。措辞可能有过激之处，下次当完全缄默或不参加这样的会。下午开学术委员会听取升教授者的汇报和答辩，走过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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