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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改变历史 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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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变迁和农业衰败对罗马帝国覆灭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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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斯沃斯 • 亨廷顿(Ellsworth Hunting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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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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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就像科学一样,学问的一般顺序是从易到难,从明显的现象到隐蔽的原理。罗马帝国覆灭,这是一个妇孺皆知的事实,但是对于造成其覆灭的原因,至今仍是那样模糊,人们还是说不清楚,究竟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一个雄伟帝国的迅速瓦解和崩溃。在众多的试图解释这个事件的新进理论中,最有意思的要算李比希(Liebig)的观点1,另外有斯莫科维奇(Simkhovitch)教授2,也非常赞同李比希的论点。根据两位学者的意见,在所有导致罗马覆灭的因素中,农业的衰败是最为重要的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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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罗马共和国的7尤格拉姆(jugera)3(即4.5英亩)耕地,可以满足一个正常家庭的需要。罗马帝国的农业生产非常密集,小型农场在牧业的补充之下支撑着自给自足不断进步的人口发展。罗马的城市都很小,这反映出罗马农村的相对独立性,罗马政府自然要适应它所统治的臣民的生活方式。然而,公元前2世纪,一个大的变动发生了,在西庇阿(Scipio)4的带领下,于公元前196年,要求国家仓库开始给贫民发放粮食,紧接着,农业问题就和一个叫格拉古(Gracchi)的名字联系起来。7个尤格拉姆大的面积的土地,已经不能满足普通农家的生活需要。的确,罗马很多地方的农民都变得赤贫,他们不懂得科学的休耕方法,致使很多农田又变回牧场。加图(Cato)曾经声称:好的牧场对一个农民来说是最好的,普通牧场在其次,贫瘠的牧场第三,而农田则排在第四。悲观主义者声称,罗马农民在一块土地上开始耕种以后,一共只能收获四个轮回。在后来的若干个世纪,特别是从公元2世纪开始,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很多农田被彻底遗弃,土地则集中在少数几个大的地主手里,佃户陷入了长期的恶性循环,对地主的欠债越积越多,他们的地位仅仅比奴隶好一点。很多佃农渴望摆脱奴役,涌进了城市,直到法律最后规定农民必须留在土地上,这样他们最终变成了农奴。所有这些恶劣后果,似乎都和大范围的农业凋敝有关,有的时候情况虽然有所减轻,但最终还是变得越来越糟,最后导致罗马彻底崩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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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的早期农业和后期农业的差别,成了一个备受争论的话题。一方的代表人物是马莱人杜尔诺(Durneau de la Malle)5,他提出:“罗马的农业处于恶性循环之中,罗马的土地两年才有一次休耕,忽略倒茬技术,在同一块土地上长期种植小麦,肥料不足,人工草地范围很小,动力牲畜数量很少,耕地的方式和工具很差;耕作方法落后,焚烧秸杆变化肥料,其他种种致命的做法举不胜举,这些就是希腊和罗马的农业情况。”罗德贝图斯(Rodbertus)6则强烈反对这一观点,他试图揭示出,罗马人其实有一个非常完善的农业系统,他们知道倒茬技术,熟悉化肥的使用,每亩地上对应的农民数量要比现在德国最好的农田的农民数量还高。他承认农业凋敝的确产生过,但是他认为是社会原因造成的。同意他的观点的人比如瓦罗(Varro)、加图(Cato)、普林尼(Pliny)、科路美拉(Columella)等,都认为罗马的农业科学已经高度发达。罗德贝图斯认为,那些拉丁语作家误解了这个问题,或者他们的观点其实更适用于另外一些情况。他举例说,比如罗马可以扩展到其他地域而获得更多的粮食,所以意大利农民就改为经营葡萄、橄榄、果园、养牛,只有最糟糕的土地才种植小麦,因此农民一块地上只收获四次小麦,并不让人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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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莫科维奇教授表示,上面两个观点其实并不互相矛盾。罗德贝图斯描述的画面,说的是罗马帝国的早期状态,而前一种观点则说了罗马后期的状态,斯莫科维奇教授认为,两者的不同是缘于土壤变得贫瘠化。他还认为,土地贫瘠,不一定必然就是错误耕种方式导致的,只有当不明智的耕作方法继续持续下去,那时土壤贫瘠化就开始了。范海斯(Van Hise)7指出,导致土壤贫瘠的最重要的因素,在于土壤的含磷量下降,只有大量的施肥才能使土地肥力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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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土壤贫瘠的观点,时常出现在国家衰败的论调里。菲特(Fetter)8提供了一个常见的观点,他讲到,亚洲的不良的耕种方式耕种,导致本来可以支持几百万人甚至上千万人口的土地,变成了沙漠。他甚至暗示埃及的衰败和罗马一样,都是由于土地的贫瘠化。但是,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李比希更有权威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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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李比希的假设的人分两类:那些和罗德贝图斯一样的人,认为罗马的覆灭是因为社会和政治的原因;另一类人则认为罗马的衰败是由于客观环境的变化造成的,但是,土壤贫瘠化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第一个详细阐述后者观点的人是康拉德(Conrad)9,他比较欣赏李比希的原话:“土壤的成功与否,本身造成了国家的兴起和覆灭,也就是说造就了历史。”但是他并不完全接受这个看法。康拉德说道,当希罗多德(Herodotus)和普林尼说起美索不达米亚,过去的富饶出产和现在的贫瘠收获,“如果我们相信希罗多德的观察,亚述的气候对于葡萄生长来说太湿润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就是降雨量在逐年递减,现在的缺水和干旱,在昔日并不常见,这本身也解释了目前美索不达米亚成了沙漠的原因。”他还证明,在希腊和其他地方,都出现了相似的证据证明降水在逐渐变少,但是他认为,意大利则是由于火山爆发和森林锐减,造成了历史上的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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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康拉德挑战李比希学说的五十年里,我们关于过去气候的知识增长了很多。现在,有种种证据可以证明,在过去的两千到三千年中,气候的确发生过变化,而且这些变化造成了诸多后果,最终导致了李比希和斯莫科维奇所认为的土地贫瘠化。农业凋零情况,不仅仅出现在意大利,还发生在其他多个国家,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它的后果很明显,且非常有害。如果气候变化要对土壤贫瘠化负责,那么我们就需详细分析一下气候变化的一般情况,才好对罗马帝国的覆灭做具体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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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改变历史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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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关于气候的假说有四个,它们的关键词分别是:1.同一性;2.局地变化;3.世界范围内的朝一个方向逐渐变化;4.脉动的或者不规则的变化,有时朝一个方向,有时朝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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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证明过去气候情况的主要证据,就是地质上的证据。虽然,我们研究的仅仅是人类历史的一个短暂时期。古老的化石,人类遗址,淤泥中的沉淀物,河流阶地,古河道,内陆湖的含盐量,绝迹植被的特征,灭绝的动物的等等,都属于地质学范畴。因此,地质学家是最有资格谈论利用地质证据,来衡量古代的气候变化的。美国涉及到气候变化的主流的地质学家们,关于气候变化的态度可以从下面一段话中看出,在马修(W.D. Matthew)博士回答一位作者的回信中,写到:“作为一个地质学家,习惯了地球是处于长期变化的事实,所以气候也必然和地质运动一样发生着变化。需要有足够的证据说服我,过去的两千多年以来,气候没有发生过一丝一毫的改变。相反,我却知道,在过去这两千年里,有很多的证据能够证明,在很多不同的地方,气候发生过相当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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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地质学家已经排除了气候“同一论”,但是其他三个假说则是分庭抗礼,所以对这四个假说,我们还是一一来作分析,然后看看各自理论的支持者都是什么样的。关于气候“同一论”的假说,目前仍为少数气象学家支持,他们的理由是,过去的气象记录,记载了过去100年间气候的持续性波动和循环,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气候朝某一方向的发展趋势。他们的证据中排除了对降雨记录的考虑,所以这一说法的本身就更难具有准确性。他们坚信气温表现出恒定的趋势。但是,他们恐怕忘记了,冰河时期气温的平均水平只有10华氏度10,比现在要低,最高水平也不会超过15到20度范围。在最后一个冰河时期,离现在至少两万年甚至更远,从那时都现在,每一世纪的气温平均变化已经超过0.1度的水平。而且,早期的气象记录数量太少,而且准确度不高,我们很难发现一世纪之内0.5度范围的气温变化。由此,很难用气温作为他们气候“同一论”的有力论据,地质学家们几乎都否认了这个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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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学家中,有关“同一论”的另一种论调非常流行。他们承认气候变化看似造成了西亚和北非的遗迹,以及地中海周围的人口锐减、农业衰落、交流停滞。但是,他们认为这些表象却是最容易欺骗人的。而实际上,政府管理不当,瘟疫,战争,和古老文明无法避免的衰落命运,都会造成社会凋敝。这个论点的局限性,可以从斯莫科维奇教授的话中看出11:“古代世界的人口数,并不是因为血腥的战争而逐渐减少,滑稽的是,反而越是和平时期,人口数收缩得越厉害。一方面,罗马在战争中受到重创,比如对古迦太基人的那一仗;另一方面,人口很快恢复起来了,尽管此后战事未停息,罗马人口的总数是稳步上升的。瘟疫也一样,只是造成了人口暂时性的减少而已。我们现在讨论的情况和上述是不同的,我们的主题是罗马逐渐走向衰落的时期,战争和瘟疫造成的人员损害,再也无法恢复,在最长的一个和平时期,罗马的人口却在稳步地下降,国势渐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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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支撑气候“同一论”的论据中,最有力的一说就是,古代时期人们同样受着旱灾的影响,约瑟夫执政埃及时的七年大饥荒,仅仅是众多例子中的一个。很多历史记录都证明了,过去有短时的气候反常,庄稼颗粒无收,到处缺水。尽管能证明古人的确遭受过旱灾,但是这与平均年降水量问题实际并无关系。譬如一个国家,如果平均年降水量是15英寸,如果连续几年的降水量在10英寸以下,那么这个国家就要遭受旱灾。另一个国家,如果它的平均年降水量在30英寸,那么当降水量到20英寸时,就会发生旱灾。而这种情况下的旱灾,降到20英寸的国家要比降到10英寸的国家所承受的后果要厉害得多,因为,降水量大的地区就意味着更多的居民,一旦发生干旱,遭灾的人数和范围就会相应地波及范围很大。由此,尽管曾经发生饥荒的论点证明了,过去某些时候的降水量的确要小一些,但是它对于回答过去两千年的降雨量问题的实际变化,并没有什么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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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支持气候“同一论”的论据,是罗马在叙利亚、北非和其他地方的水利工程。为什么,罗马要花费如此大的人力,如果她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干旱?看看赫迦(Kharga)的水渠吧,看看昔兰尼加(Cyrene)的水库吧,还有上百个相似的水利工程。难道这些不能证明,水是多么的稀少,每一滴都要珍藏起来?毫无疑问,每个人都会说,水是珍贵的。然而,这个道理就和饥荒一样,降水量在10英寸或者30英寸都有可能是稀少的,问题的核心是有多少人口需要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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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先检验以下两个具体的事例:北非的昔兰尼加,叙利亚的伊兰德阿林(Ilandarin)。格雷戈里(J. W. Gregory)教授,在昔兰尼加调查了泉水和水库的供水情况,他认为,干旱的气候给每个人的最低供应水量是八到十加仑,这些水不光要用来做生活用水,还要照顾牛羊和家畜,还有花园的灌溉。所以他认为,昔兰尼加的人口数,根本不可能有超过两万五千人。不过,他没有想到气候会发生改变。从这个城市的遗址来看,它非常的雄伟,所能承载的人口数应该远远超过两万五千人。作为这个方面的权威,霍格斯(D. G. Hogarth)博士认为,昔兰尼加的人口至少也有十万人12。这个例子就是典型的数学问题,自然方面做出的解释是,过去水的供给上要大于现在。要是我们还是认定气候没有发生变化的话,那么我们就是在说,此地的历史记载和考古挖掘都在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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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兰德阿林是个彻彻底底的废墟,位于叙利亚沙漠的边上,与胡姆斯(Homs)相距50英里。根据巴特勒(H. C. Butler)教授的说法,离此地最近的水源,向西行约需两个小时13。然而,伊兰德阿林曾经也是个很大的城市,至少有十个教堂,教堂的遗迹都还依稀可辨。像其他罗马的城镇一样,它也有自己的水利系统,在城市的一头,有个巨大的水库,在城市的中心,有个大澡堂,建得比水库还高,显而易见它一定有别的来水供给。这个城市的面积大概有一平方英里,据巴特勒教授研究,人口至少有两万人,或许至多能有十万人。就和昔兰尼加的例子一样,但是它的情况更糟,曾经可以提供成千上万的人口用水,可以维持一个罗马浴池那样的奢侈用水场所,现在的水连一个人都供应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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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气候“同一论”来调和这些事实,就等于说,地震将地下水全部转移到别处去了;或者曾经有纵横敷设的饮水管,这些水管现在都已经化为废墟,它们的藏身之处也不为人知。如果伊兰德阿林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情况的城市,那么这样来作分析也许还站得住脚。但是,它其实是千万个相似事例中的一个,像伊兰德阿林这样的废墟,遍布在从蒙古一直到直布罗陀,从德克萨斯州到亚利桑那州再到索诺拉(Sonora)14的广大地区。如果这些地方古代的供水系统全部被毁,那么在离这些地方的不远处,应该存在大量的水资源。但是,就我所知,没有一位支持气候“同一论”的学者可以准确告诉我,这些水到底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另外,比如利比亚沙漠上的赫迦(Kharga),还有叙利亚沙漠上的巴尔米拉(Palmyra),当旧的引水渠被发现并修复后,随后能引来的水,相比城市规模,提供的水量要少得多,而且花费在这些水利工程上的劳力,和旧时的实际人口也不符。由此,从逻辑角度归纳,罗马的晚期的确已经不能满足她的臣民的用水需要,尽管当时的水资源比现在的还要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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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同一性”假说的最后堡垒是植被。经典著作中,一次又一次地提供了大量的证据,除了曾经在北非大量生长的阿魏(Sylphton)这个药材,现在已经绝迹之外,随便哪个国家,过去的作物和现在几乎没有差别。气候“同一论”立足的植被,主要是说蔓藤和棕榈。这两种植物的生存基本上是相互排斥的,只有在一个很窄的地域内,它们才可以共同生长。这个窄窄的范围,包括现在的巴勒斯坦,和它在古代时期的地盘。如果平均气温只改变2到3度,且是朝着变冷的方向,那么棕榈树就完蛋了;如果是变热,那么蔓藤就无法生存。因此,气候是没变化的。很多人感到这个观点很有说服力,但是它却忽略了两个非常重要的方面。第一,在亚热带地区,冬天多雨,夏天干旱,对于农作物来说,降水量不管是15英寸还是30英寸,都不重要。如果有人要质疑,那就将大马士革的花园、田野与黎巴嫩山的西麓做个比较,后者的降水量是前者的两倍之多。在希腊,西海岸的降水量是中部阿提卡(Attica)的两倍,但是阿提卡灌溉区和西海岸生长着同样的作物,因此,尽管过去和现在的作物基本上保持一样,但是还是无法告诉我们,降水量和过去相比是否有所增加或减少。第二,气候“同一论”只注意了植被,却忽略了地质学家们所得出的结论,对一个外行来说,即使气温改变10到20度,也不至于让美国的东北部到俄亥俄河这片地区变成冰雪世界。但是,我们要尊重专业学者的观点,如果古代到现在的温度变化,只有从冰河时期到现在的气温变化的十分之一,那其实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改变,它意味着平均气温至少改变了2度!这个数字好像既不会让巴勒斯坦的棕榈树难以生存,也不会威胁到那里的蔓藤植物生长。所以,自古代以来的农业生产记录,也不大专门记载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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