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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改变历史 人口和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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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藩被削以后,在1684年,海滨港口重新开始正常的贸易,经过了40年的政治上和军事上的混乱,经济凋敝,人口危机,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本篇讲述的这段历史,它确实反映出这40年对岭南的沉重创伤,当地人口大幅度下降,而且大部分良田都荒废了。但是,仅有的资料几乎都是主观性陈述,有一些资料说“半数人口”离开了,我们还是没有一个量化评估,几十年来的浩劫对岭南的人口和土地使用,其影响究竟有多大?写这一节的目的,就是试图重建岭南的人口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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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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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章、第三章81讨论过,明朝在1391年的人口数据大致是可信的,清朝在1776年的人口数据也是基本可信的82。从1776年向后推,直到1391年,采用广东、广西的平均年人口增长率的各家数据,也采用一些专业性推测,可以建立17世纪中期的岭南人口数据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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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前一章提到(编者注:《虎、米、丝、泥:帝国晚期华南的环境与经济》第三章),明朝的岭南人口数,从1391年的400万增加到了1640年的1200万。从那个高峰开始,17世纪中叶危机致使当地人口数在1661年,至少减少到了1000万。如果生育率下降到平衡水平之下,那么人口会下降得更厉害。我认为,岭南人口从17世纪的60年代到70年代,开始缓慢地回升,然后在17世纪80年代和平时期开始加速上升,我把人口的动态变化总结在表4.1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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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4.1 1391—1685年岭南人口和土地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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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注:以上数据摘自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332—333页,380页,387页,391页,394页,396页。斜体数字均为作者的估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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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减少两百万的人口数,或者说在那个危机时期,岭南人口数下降了22%,这样的下降幅度的确称得上损失惨重。但是对中国整个来说,何先生(注:广东地方志编撰者何炳棣)估计,整个中国人口在1600年到1650年间,大概下降了33个百分点84。对河南和山东两省,黄宗智(Philip C. Huang)确乎列出数据,但是他承认这是“令人质疑的一致性”,何炳棣列出了数据的1578年到1685年间,河北下降25%,山东却下降63%85。普渡(Perdue)(注:湖南地方志编撰者)没能重建湖南的人口数,但是他估计在同一时期,丁税收缴率下降了37.5%86。如果这些数据或多或少地反映出,中国各地区的人口的下降情况,那么在明清交替之际,岭南人口的下降,比起其他省份还算损失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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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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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重建耕地数据的资料,比起重建人口数据来,也容易不了多少。明朝1581年的耕地调查,被认为是可信的87。清朝却没有进行过土地调查,究其原因,我将在讨论土地开发的细节中谈到。我想说的是,清朝在康熙时期(1662—1722年),每个地方都会采用16世纪末注册的土地数据,作为他们税收的基础(原额),减掉评估出来的在中期战争中的荒芜数,加上评估的新开垦的土地数,这样做一番加减后,官员们就能报告耕地的总数据和税收预算。表4.2即为1661年到1685年耕地数据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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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官员的这些评估,对于推测17世纪危机的破坏程度,给我提供了第一手资料。根据官方的推测,明朝末年广东几乎有25%的土地,在1661年清朝建立时停止耕作,广西几乎一半的土地都荒废了。既然最终数据包涵17世纪50年代后重新开垦的土地,那么之前的土地的毁损情况,肯定比1661年数据反映出来的还要多。我们可以从广东省的三个郡县级别的数据中,推测出它的毁损程度,可惜的是,类似的零散数据在广西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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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潮州,还有高州,每个府的新垦土地数据,均保存在各地的地方志(总结在表4.2)。这些新垦数据在各自对应的纳税土地总面积(原额)中,占42%、35%、22%。这意味着,至少有很多土地在17世纪中的危机中荒废了,至于荒废土地百分比的大小,大概和各地受战火洗劫的土地面积差不多,广州受的损害最严重,遥远的高州则比较轻。如果这些百分比可以用来指导我们,推测那些情况相差不多的地区的土地荒废程度的话,那么广东整个土地荒废的程度,就可以推算出来了,这个推测过程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惠州海丰县的土地开垦数据,大概占原有土地的38%,相邻潮州的35%的数据和它非常接近;肇庆开平县的数据是43%,和它附近的广州的42%非常类似。用诸如此类的方法,我估算了广东在明末的1650年,仍能使用的耕田面积数据,以此推算得出清初1661年的耕地面积,大概下降了三分之一,即2000万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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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4.2 1391—1650年岭南各县耕地荒废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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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注:a列资料来源于《广东通志》1561年版,b列来源于《广东通志》1731年版,c列斜体数字计算为(1-c)×b,黑体数字见正文,d列黑体数字见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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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明末清初人口和耕地数据,是为了证明17世纪中叶岭南的危机程度。人口下降了17%—22%,耕地下降得更多,广东大约是35%,广西也许达到了50%,更多的土地被遗弃,则可以解释人口的下降。这两个不平衡的下降比率,可以作此理解,土地荒芜,不仅仅是因为人口死亡,也可能是人们逃避战争或赋税,并且有沿海人口的内迁,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很多抛弃土地的人,有的钻入山林,苟全性命,等到世事转好的时候再回来。有的则随机而安,和盗匪海盗之类的团伙混在一起。做这样分析,不仅解释了两个数据下降率的不同,而且也解释了为什么土地能够被重新开垦,且能很快地恢复生产。新垦耕地上的劳力,不一定要等他们生育出来,或抚养长大,他们只要从山上走下来,重新扛起锄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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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归来的农民,所面对的土地情况,也值得我们做点推敲。梯田是否已经塌没?土壤是否流失了?我们当然可以想象,荒废的土地已经变得杂草丛生,农民们先要把杂草清理了(大概通过焚烧)。灌溉系统还好用吗?考虑到季节和劳力,对各种水利设施维护的缺乏,哪怕是将水利设荒置一年,更不要说荒上好几年了,都会带来严重的问题。堤坝是否损毁了?闸门是否腐蚀了?水渠是否被淤泥填满了?沼泽是否让疟蚊又回来了?(疟疾还是个麻烦,毋庸置疑)……这些挑战摆在岭南农民面前,他们必须耗费大量心血,才能把荒地重新变成良田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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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改变历史 普遍危机与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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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17世纪中叶危机和岭南环境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一方面,客观的更加寒冷的气候,在这场危机中导致土地产出降低,使得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动荡;另一方面,人们的主观的行为,直接地或间接地影响到环境。战争和传染病,是由北方人带来的,有可能使南方的人口下降很快,但是农田的荒芜,又使得自然界有机会恢复它的活力。如果当时对森林的开发还比较初级,那么森林也可以重新长出来,当然最重要的自然复苏,是在海滨的地区,因人口内迁,栅栏和高塔使人们远离这些地方,人没了,树和野生动物就重新回到了这些地方。在海丰,“因为人口的内迁,树和草都重新长起来,老虎也变得胆大了。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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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让出这些地盘,某些“自然的”生态关系由此开始重建,而且在很短时间内就完成了。17世纪中叶的危机,阻碍了人口增张和商业发展,这对动物和植物却开创了一次机会,比如说对森林和老虎。动植物可以自由生长,自然开始复原,地面大小是固定的,那么人口活动范围和密度的变化,就会影响自然生物的数量和密度。在17世纪后半叶,野生动物在岭南开始增长,而人口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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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岭南17世纪中叶的危机,是否可以帮助我们理解,那只老虎,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国南方最大的城市广州的城北。背景所提供的是:一方面,危机使得人口和野生动物的关系,产生了不同向的动态效果,人口数量下降,而老虎数量上升,并且它们的栖息地得以拓展。另一方面,老虎1642年出现在广州城北,而明朝在两年后就灭亡了。如果说,因为盗匪的劫掠威胁到农民的安全,所以人们遗弃了他们的村庄和城市,这不就为老虎入侵提供了机会吗?要么这样说,老虎是有征兆寓意的,特别在当时的广州和整个岭南,也许那些让老虎离开的村民们,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深深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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