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093587
疯狂实验史 1971 教授的监狱
1701093588
1701093589
2005年4月28目的夜晚，菲利普·津巴多(见“l969 所有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汪达尔人〔Vandale〕”)打开了电视机。当时任美国心理协会主席的他出于会议原因在华盛顿停留。他不停地切换着频道，直到目光凝视在屏幕上的一幅画面上——赤裸的囚犯叠摞在一起，这座人堆后面是2名美军士兵——一男一女，边看边笑。在下一幅画面中，一名女兵用绳子牵着赤裸的、躺在地上的囚犯。再后面的一张后来成为了“圣像”——一名囚犯头上举着袋子，手持带电的铁丝，站在一只小箱子上。士兵们告诉他，只要他从箱子上掉下来，就会受到致命的电击。
1701093590
1701093591
这些图片来自巴格达阿布扎比监狱，美军士兵在进驻伊拉克后虐待了那里的战俘。华盛顿的领导曾说，这些施虐者只是个别的败类。正常的美军士兵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菲利普·津巴多马上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他知道，在30年前，他自己也曾建造了一座专门折磨人的监狱。
1701093592
1701093593
在1971年春天，当时38岁的津巴多在《帕洛阿尔托时代报》(Palo Alto Times)上发布了一则公告：征男学生参与一项关于监狱生活的心理学研究。每天l5美元，从8月14日起持续l2周。更多详情请来斯坦福大学约旦会堂248室商洽。
1701093594
1701093595
开展这一实验的想法源于津巴多在斯坦福大学的课程。有几个学生选择了“关押心理学”的主题，用一个周末的时间进行了监狱体验。津巴多惊讶于这一简短的实验对学生产生的深远影响，决定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1701093596
1701093597
有超过70名申请者来到248室，津巴多选出了21名在性格测试中表现出诚实、可靠、稳定的特征的学生，把他们通过掷硬币的办法分成囚犯和看守两组。11名学生接到电话通知，将扮演囚犯，要在8月15日星期日那天在家做好准备。在实验开始的前一天，10名扮演看守的学生被介绍给监狱长菲利普·津巴多和他的副指挥戴维·贾菲——一个研究助理。学生们被带到位于心理系地下室的监狱。房间由3间带有门禁的小实验室组成。监视房供看守使用，一条9米长的走廊作为吃饭和锻炼的院子，上面安装有摄像头。通过房间中的内部通信联络系统，看守可以给囚犯下达命令，并监听他们的谈话。
1701093598
1701093599
看守们在一家军用服装店挑选了他们的制服——咔叽布衬衣和裤子，并配备有口哨、反光墨镜和警棍。他们每8小时换一班岗，接到的命令为“维持秩序以实现监狱的正常运作。”
1701093600
1701093601
第二天，斯坦福校园巡警以入室抢劫罪逮捕了其他11名学生。警察在他们的房前鸣响了警笛，在邻居们好奇的目光中用手铐将他们铐走。学生们被蒙住眼睛带到监狱，被要求脱掉衣服，照相，进行除虱子处理，换上狱服——一套前后标有号码的像妇女的围裙似的白色囚服(不允许穿内裤)、胶鞋，还拿到一只尼龙长袜做睡帽。囚犯还被用带锁的链条拴住脚踝。
1701093602
1701093603
在模拟实验的不长的时间内，津巴多试图让他的囚犯拥有真正的囚犯需要经历更长牢狱生活才会有的感觉：无能、依赖、绝望。这种着装方式旨在让囚犯感到自卑并剥夺他们的个性。脚上的镣铐使他们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忘记自己在哪儿。
1701093604
1701093605
第一天，看守宣读了他们和戴维·贾菲一同拟出的16条狱规：“第一条，犯人在休息期间、吃饭时间、熄灯后以及在监狱院子外面的时候禁止交谈；第二条，允许并且仅允许犯人在吃饭时间进食……第七条，犯人要用身份号码称呼彼此……第十七条，没有遵守以上规范将遭到惩罚。”在每一班岗上，看守都会对囚犯进行若干次点名，即使在深夜也是如此。此间犯人要背诵自己的号码以及16条狱规。在开始时，这一监管过程持续1O分钟，后来可以持续几个小时。
1701093606
1701093607
有趣的是，津巴多并不知道事态将如何发展。实验目的在表述上有些含糊：旨在查明，当人们作为囚犯和判决的执行人员时，会受到怎样的心理影响。他希望了解在看守通过监控囚犯生活而获得强权的过程中，监狱服刑人员如何失去自由、独立以及隐私。他的早期实验揭示了普通人在把自身看作团体的一员而不是一个个体时，或者把他人当作敌人或对象时，是多么容易产生邪恶的行为。这个在今天被称为“斯坦福监狱实验”的研究将些机制结合在一起。这一实验后来声名远播，曾有一支洛杉矶的摇滚乐团以之命名。
1701093608
1701093609
在第二天——在清早2点30分点名后——囚犯造反了。他们摘下绒线帽，撕下身上的号码，在狱室中设障碍自卫。看守从门口用灭火器驱赶他们。带头闹事的人被丢进走廊尽端的黑暗密室禁闭。没有参加叛乱的人享有特别房间的优待，得到更好的食物。不久，没有解释原因，看守有意地把参加叛乱和投参加的人分在一屋。囚犯们很困惑，开始不信任彼此。从此，他们不再进行群体抗议。
1701093610
1701093611
此时看守开始将荒唐的要求强加于囚犯，专横地训练囚犯，交给他们无意义的工作。他们不得不把箱子从一间房间搬到另一间，徒手清理厕所，一连几个小时从毯子上摘刺(看守事先把毯子拽到荆棘丛里)。此外他们还要按照命令奚落反叛的狱友或假装和他们发生性关系。
1701093612
1701093613
实验进行了不到36个小时，津巴多不得不让囚犯8612退出实验。这名囚犯表现出了极度沮丧、失控的号哭和暴怒。起初津巴多有些犹豫，他觉得这个学生只是假装达到极限。他无法想象被试在一间虚拟的监狱中经过如此短的时间就展现出极端的反应。但在后3天中，同样的状况发生在其他3名参与者身上。他们反应之所以这样激烈，是由于他们误以为自己不能中途退出，所以很绝望。
1701093614
1701093615
一点点地，对于囚犯和看守双方、实验和现实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实验进行得越久，越要不断提醒看守，身体暴力是不允许的。实验赋予他们的权力使得这些有和平主义倾向的学生变成了虐四成性的监狱看守。就连津巴多本人的行为都很奇怪。一天，一个看守声称听到了囚犯的越狱计划。“读者诸君，你们觉得对于这种传言我们会作何反应?”津巴多日后描述这一事件时这样写道，“认为我们会记录流言的传播并启动对可能发生的越狱行为的监视?当然，如果我们真像社会心理学家在做实验，我们的确该这样做。”事实上，津巴多去了帕洛阿尔托警局，请求将犯人转移到城市监狱。当对方拒绝时，他开始变得愤怒并抱怨监狱之间缺乏合作。津巴多自己已经变成一个监狱长。当然，策划的越狱没有发生。那只是一个传言。
1701093616
1701093617
下一个问题是，津巴多担心被试学生的父母在探视后可能会要求带走他们的儿子。他让人把监狱里里外外收拾干净，给犯人提供良好的食物，允许淋浴和刮脸，并安排一位年轻性感的女子接待来访。为了进行一次10分钟的探监，他们要登记并等上半个小时。一些家长被监狱的状况所震惊，但是好像就连他们也接受了这是一个监狱的事实，并和监狱长单独提出改善自己孩子的监狱状况。
1701093618
1701093619
不久以后，津巴多请来了一位有着监狱工作经验的天主教牧师。有半数的犯人向他介绍自己时使用了身份号码。在没有被要求的前提下，他也自觉扮演了监狱牧师的角色。尽管犯人并没有犯罪，津巴多也没有掌控他们的法律权力，牧师向囚犯建议聘请律师协助出狱，好像他就在一所真正的监狱中。
1701093620
1701093621
在第四天，津巴多建立了一个由学院秘书和研究生组成的假释小组，犯人们想要提前出狱须向小组提出申请。几乎所有人为了出去都愿意放弃每日l5美元的酬金。在考虑犯人的请求期间，假释小组要求他们回牢房等待。令人惊讶的是，所有的犯人都接受了，尽管他们只要放弃酬金就可以中止实验。但是他们并没有对此提出质疑。“对现实的意识已经发生了改变，”津巴多写道，“他们不再觉得关押只是在进行实验。在这所心理学监狱中我们有明文规定，只有改过自新的人才有权利获得假释。”
1701093622
1701093623
与此同时，一位律师出现了。有学生家长与他联系，希望自己的儿子出狱。他与犯人讨论了如何筹集保释金，并答应周末过后回来——尽管他也知道这是一次实验，保释的问题本身就是无稽之谈。在这一点上，没有一个被试对于自己的角色什么时候结束、自己的真实身份什么时候恢复有清楚的认识。
1701093624
1701093625
实验的第五天，星期四晚上，津巴多的女友、他未来的妻子克里斯蒂娜·马斯勒走访了监狱。她是一名心理学家，并且已经宣布在第二天与犯人见面。没有什么太多的事情，于是马斯勒就在控制室中翻阅文章。接近夜里11点的时候，津巴多拍拍她的肩，指着屏幕说：“快看，快看，他们在干什么!”马斯勒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象令她不快。一个看守正冲一群犯人叫嚷，犯人们的脚被镣铐拴在一起，头上套着纸袋。这就是他们睡前上厕所的情景。在夜间，犯人只能在房间的桶里面解手，看守很专制地不给他们倒掉。4你看到了么?快来，看啊，多么神奇的一幕啊!”但是马斯勒已经看够了。在离开监狱的时候，津巴多问她对于实验的看法，她冲他喊道：“你们对这些孩子的所作所为太可怕了!”二人进行了激烈的争吵，津巴多渐渐意识到监狱破坏性的价值观已经内化到参与实验的每一个人的意识之中。他当即决定在第二天一早结束实验。
1701093626
1701093627
津巴多用隐蔽摄像机一刻不停地监视监狱内的情况，使得他的研究成了当前电视真人秀节目的鼻祖，但是也有一点根本区别，实验研究并不考虑收视率的高低。不过现在有人把这个遗漏给补上了：2002年，BBC①播出了标题为《实验》的真人秀，将斯坦福监狱实验重现在百万电视观众眼前。津巴多认为这项由2名心理医生进行引导的实验很不科学，因为所有参与者始终都知道他们的言行都会被摄像。
1701093628
1701093629
(①英国广播公司。——译者往)
1701093630
1701093631
通过一年之后的跟踪研究发现，实验的参与者中无人表现出消极影响。犯人8612——第一位中止实验的人——日后成为旧金山当地监狱的心理医生。
1701093632
1701093633
斯坦福监狱实验最重要的实验成果是意识到环境有着多么大的影响力。在米尔格拉姆实验(见“1961 服从到底”)中，平常的学生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中展示了完全意想不到的行为。很明显，在一个人们不知道规范的环境中，人格不能控制行为。“所以任何人所作的任何行为，不管多么可怕，在某一特定情境的对和错的压力中，都可能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津巴多在实验后写道，“这种认识不是在为恶行作辩解，反而更加凸显了恶行的普遍性，虽然不是严格批判普通民众，但是却表明他们都有可能负有罪责。”这个关于人性的不太乐观的认识的确难以接受。有谁愿意相信自己的内心隐藏着施虐的倾向呢?
1701093634
1701093635
为了了解发生在阿布扎比监狱的极端事件，津巴多作为专家参与了对一名名叫齐普·弗雷德里克的37岁的被控士兵的诉讼。然而他的陈述丝毫没有影响到惩罚的效果：弗雷德里克被判8年监禁。对此，津巴多认为：“他们必须向世界和伊拉克人民表示，他们采取严厉措施迅速惩治了士兵群体中的流氓‘败类’，不过除此之外，美军将士整体上无可指责。”但他们没有考虑到虐囚事件也正表现出部队领导不力，没有对未经培训、素质较差的士兵下达严密准确的命令，却让他们担负起守卫监狱的重大职责，并承受不小的压力。
[
上一页 ]
[ :1.70109358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