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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的力量:在诸神与英雄的世界中发现自我 序曲 坎贝尔的神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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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莫耶斯 美国知名电视新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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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坎贝尔逝世后的几个星期,我不论走到哪儿都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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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时代广场的地铁站走出来,我不由得感到拥挤人潮散发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我在心底笑了笑,忽然想起坎贝尔曾在这里体验到的一种意象:“最新轮回转世的俄狄浦斯(Oedipus),是接续上演的美女与野兽的罗曼史。他正站在42街与第五大道的街角,等待着交通信号灯的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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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休斯顿根据乔伊斯(James Joyce)原著改编的最后一部电影《死者》(The Dead)的预演会上,我又想起坎贝尔。他早期的一部作品,乃是了解《芬尼根守灵夜》(Finnegans Wake)一书的关键。乔伊斯认为人类苦难中有所谓的“最大与恒常的苦难”,坎贝尔把这看成是古典神话学中的基本主题。他说:“造成所有苦难的原因,就是生命必然会死去这个事实。假如生命被肯定,死亡便无法被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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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当我们正在讨论苦难这个主题时,他先后提到乔伊斯与依格加卡加克(Igjugarjuk)。“谁是依格加卡加克?”我几乎无法正确发出这个名字的音来。坎贝尔回答说:“哦!他是加拿大北部一个爱斯基摩部落的巫师。他曾经和欧洲的访客说,‘生命远非人智所及,它由伟大的孤寂中诞生,只有从苦难中才能触及。只有困厄与苦难才能使心眼打开,看到那不为他人所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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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样啊,依格加卡加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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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贝尔并不在意我对文化的无知。这时我们停下脚步,他突然两眼发光,激动地对我说:“你能想象一个与乔伊斯、依格加卡加克坐在火堆旁,谈天说地的漫漫长夜会是怎样的光景吗?哇!我想在一旁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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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贝尔正好在肯尼迪总统被暗杀24周年纪念日之前逝世。我俩首次见面之前几年,他便以神话的概念讨论过这个悲剧。现在当这个令人哀伤的记忆再度袭来,我又与已成年的孩子们谈论到坎贝尔对这一悲剧的看法。他把肯尼迪总统肃穆的葬礼描述成“一个社会中最高宗教仪式的示范”,把深植在人类需要中的神话主题激发出来。“这是一个把社会最必要的精神仪式化了的场合。”坎贝尔这样写道。总统被公然暗杀,“代表了我们这个活生生的有机社会,在精力最充沛的时刻,被夺走了生命。所以需要一个补偿性的宗教仪式,以重新建立团结一致的感觉。美国是个大国,但在这四天国葬仪式中,我们成为一个一致的社会:大家同时以相同的方式,共同参与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事件”。他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和平时期还感受到一种身为整个国家、全社会一分子的归属感。这是借由大家一致参与一项深具意义的宗教仪式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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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一件事。一位同事的朋友提及与坎贝尔合作之事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们需要神话?”她的说法是典型的现代论调,也就是“所有这些希腊的神与事”和人类今天的处境毫无关联。可她不知道,大多数人也不知道,那些“事物”的残余,就像考古现场的陶瓷碎片一样,填满了我们内在信仰系统的围墙。然而因为我们是有机体,所以那些“事物”都以能量的形式存在,仪式则可以引发它。例如,在看待法官的社会地位时,坎贝尔以神话而非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待。假如法官只是个社会角色,那么他可以只穿一套灰西装而不是象征权威的黑袍上法庭,因为支撑权威感的法律不仅仅只是一种强制,所以法官的权力必须仪式化、神话化。坎贝尔说:“今天生活的许多方面,从宗教、战争到爱与死亡,都必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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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贝尔过世后的一个清晨,我在上班途中路过一家音像店,电视中正放映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星球大战》的片段。我站在那儿想起我与坎贝尔在加州卢卡斯的“天行者山庄”共同观赏此片的情景。该部电影制作完成后,卢卡斯与坎贝尔成了好朋友,因为卢卡斯知道该片的制作深受坎贝尔的影响,所以卢卡斯便邀请坎贝尔观看《星球大战》三部曲。坎贝尔为古代神话中的主题、意旨,能以如此富有冲击力的当代影像手段展现在大荧幕上而感到高兴。在这次造访中,由于对天行者卢克的冒险与英雄事迹颇为赞赏,坎贝尔在谈到卢卡斯将“最新而有力的叙事方式”放入古典英雄故事中时,愈发兴奋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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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方式?”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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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在《浮士德》中采用的方式,而卢卡斯却以现代语言来加以表示。也就是传达出科技将无法解救我们的信息。电脑、工具、机器是不够的,必须仰赖我们的直觉、我们真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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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是违反了理性呢?”我问,“我们难道不是已经从理性中急急忙忙地撤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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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英雄冒险的重点所在。它并不否定理性。相反,英雄通过战胜阴暗的感情,象征了对内在非理性所具有的破坏作用的控制。”在其他几个场合,坎贝尔也表示过,他对我们不能“承认人性本具的食色本能”而感到悲哀。这里他所描述的英雄冒险,并不是英勇的行为,而是一个自我发现的过程。“当卢克发现形成他当下命运的内在性格渊源时,就变得再理性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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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对坎贝尔而言,英雄冒险过程的终结,并不是夸大英雄这个角色。他在一场演说中提到,“我们不应该把自己和所经历的人物或力量画上等号”。印度渴求解脱的瑜伽大师,把自己化在光中而不再回到这个世界。但是意欲服务他人者,是不会如此逃避的。这个旅程的终极目标既非解脱也非极乐,而是服务他人的智慧与力量。他说:“名人与英雄的众多差别之一是,名人只为自己而活,但英雄要解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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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贝尔坚信人生是一场冒险。在大学导师把他局限在狭隘的学术课程中时,他的反应是:“去他的。”于是他放弃攻读博士学位,而到森林中读书。他一生持续不断地阅读有关世界的书,包括人类学、生物学、哲学、艺术、历史与宗教。他不断提醒他人:了解世界的一条可靠之路,便在书本当中。在他死后几天,我收到一位主流杂志编辑,也是他以前的一位学生所写的一封信。在看过我与坎贝尔在电视上的一系列对谈后,她写信来分享坎贝尔是如何“以一阵旋风席卷所有知识的方式”,让莎拉·劳伦斯学院(Sarah Lawrence College)的学生在课堂中毫无喘息的余地,她写道:“虽然我们听他的课听得津津有味,但也对他每周指定阅读作业分量之重,感到踌躇不安。最后有位同学站起来质疑他(莎拉·劳伦斯学生的风格):‘你知不知道,我还选修了其他课,每门课都有阅读作业。你怎能指望我在一周内念完所有的阅读作业呢?’坎贝尔只是笑笑说:‘我很惊讶你试着想在一周内读完,其实,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读这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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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说:“而我还未阅读完他那永无完结的人生与智慧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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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从一次在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举办的坎贝尔纪念会上,看出他的影响力。当他还是个孩子时,跟随大人来到博物馆。他被图腾柱石与面具深深地震慑住了。到底是谁创造了它们?他感到好奇。它们代表什么意义呢?于是坎贝尔开始尽其所能地阅读印第安人的神话与传奇。进入这个领域不到十年的时间,他便成为神话研究的世界级顶尖学者,同时也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令人激奋的老师。据说,“他可以让民俗学与人类学鲜活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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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在这个曾经在75年前激发他对神话产生兴趣的博物馆内,人们为他举行纪念仪式并献上崇高的敬意。其中有“感恩而死”(the Grateful Dead)打击乐团鼓手哈特(Mickey Hart)的演出,坎贝尔曾与这个乐团共享过打击乐的美妙。布莱(Robert Bly)一边弹奏着扬琴,一边诵读着献给坎贝尔的诗;他以前的学生,以及他与舞蹈家妻子珍·厄尔德曼(Jean Erdman)退休后在夏威夷结交的朋友,都前来致辞。纽约著名的出版公司也有代表出席。还有年轻及资深的作家与学者,他们都曾在坎贝尔的书中找到人生的突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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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新闻记者。我早在8年前就被他吸引,我自己设计制作了一系列节目,试图把我们时代充满活力的智者思想带到电视荧屏上。我们曾在这家博物馆录制了两期节目,而通过他在荧幕上强有力的现身说法,共有14000名观众来函索取对话的脚本。那时我便发誓还要再找他,做一期更有系统而完整地探索其思想的节目。他撰写并主编了近20本书,但是我们接触到的却是他为人师表的那一面。他是个对世界传说与语言意象有广博知识的老师,我希望别人也能从这个角度去认识他。想要与大家分享此人智慧之宝的渴望,促成了我与他《神话的力量》系列纪录片以及这本书的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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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认为新闻记者享有在公众界不断接受教育的权利,确实,我们是幸运的一群人,可以继续接受成人教育的课程。近年来坎贝尔是教我最多的人,我告诉他,不论我这个学生将来有何变故,他都得负起影响我的责任。他听了哈哈大笑,并引用一句古罗马谚语说:“掌管命运的三个女神会引导有志者,随波逐流的人则被她们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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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贤师一样,他以举例来教学。“用语言说服别人去相信某事物”不是他的风格(唯一的例外是当他向珍求婚时)。他告诉我,说教者的错误在于试图借言语让人产生信仰,而不是将自己真实的发现展露给大家。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认为最好的批评是:“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知的最好事物,然后再把这个已知事物转化,创造出一股契合真理的崭新思潮。”这就是坎贝尔的贡献。只要听他所言——真正聆听,就一定会发现,在你的意识中有一股全新生命在涌现,以及自我想象力在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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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可的研究准则,是去发现“世界神话主题中的共通性,以指出人类心灵中那种欲将自己置于一个深刻意义核心的永恒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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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寻找生命的意义?”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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