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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 把历史记忆轰炸干净,炸了又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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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炸的手段能够改变真实历史,并且再把改写的记忆强加到别人身上。铲除历史罪证很重要,这一点可见于2006年以色列两次空袭黎巴嫩的例子。第一次轰炸中以色列炸平了黎以边界的希亚姆监狱。这座监狱本身并无军事价值,没有人会从里面发射火箭,也没有值得威吓的平民躲藏在里面。但是这次轰炸并非意外,而是一次计划周密的行动,并且成功地将这座监狱彻底从地球上抹除了。这个监狱后来成为一座博物馆,纪念的是20世纪90年代以色列占领黎巴嫩南部期间因拒绝与以色列合作被关押的男女。我曾在黎巴嫩战争前的六个月参观过这里,除了两名导游,监狱里空空如也。墙上的标志告诉我每两周妇女被允许沐浴15分钟,而男囚犯一个月里只允许沐浴一次。还有一个刑讯室,看起来有点像美国以前的电椅执行间,诺姆·乔姆斯基有一张坐在这样的椅子上的照片。而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里所铭刻的记忆招致了以色列的轰炸,目的是为了摧毁过去的真实记忆并构建虚假历史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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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轰炸摧毁了另一座建立在1996年卡纳大屠杀原址的纪念博物馆。1996年的大屠杀发生在某次周期性的以色列对黎巴嫩的袭击中。后来的证据清晰显示,精准的炮弹降落在了以色列的预定目标——一处联合国难民营上,而正是目标头顶驶过的无人机提供了关键的信息。男人四处逃散,而妇女和儿童则在难民营中抱作一团以为能逃过一劫。这些联合国的保护对象中有106人被烧死,其中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在受害者被埋葬的地方树立起了一座博物馆,里面陈列着关于那可怕一天的照片和展品:被烧毁的尸体,残肢断臂,死人四处横陈——这就是被联合国保护之下人的结局啊(如果他们分散到旷野避难,可能还会活下来)。但是这座博物馆怎么惹着以色列了?为什么现在以色列要再炸一次死人?因为这样,有关的记忆就不会再纠缠控诉以色列人了。这就是通过二次轰炸改写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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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次不同寻常而且非常丑陋的轰炸同样发生在2006年,也是为了在某种意义上改写群体记忆。以色列制造了第二次卡纳大屠杀,夺去了许多年轻生命。以色列利用无人机谨慎地追踪卡纳的居民,轰炸他们的居所,逼迫他们聚作一堆。白天在外玩耍的孩子很容易成为无人机的目标。以色列袭击最后一座挤有27人房子的那晚,又有17个孩子永远闭上了眼睛。这是故意往伤口上撒盐。所以我们看到对于1996年的大屠杀以色列做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对外界,以色列积极摧毁大屠杀的证据,但是对经历过1996年恐怖回忆的当地阿拉伯居民,以色列在加深他们的记忆,好像是在说“我们会按自己的心意杀掉你们,随时随地。然后我们会竭尽全力从其他人脑中抹除我们曾对你们做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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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 自我欺骗和战争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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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说,以色列在加沙地区的暴力行为令人震惊,但另一方面,类似这样的对群体外成员的无情杀害古已有之,至少可以追溯到500万年前,就像黑猩猩会经常杀死其他领地里的同类。用群体内成员的眼光来看,这种谋杀行为过于残忍无情,且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按照群内看待群外成员的标准的话,这种事情就很平常了。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基督徒、犹太人、穆斯林、印度教、泛灵论者和无神论者。在苏丹,有成千的人被强暴被杀死,在刚果,这个数字上升到了几百万。这个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里的每一个民族,都沉溺在这样嗜血的本能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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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已经比黑猩猩年代进步了许多——在战争技术上,比如战争的规模扩大了许多。还有在语言的使用上也进步了很多,在发动攻击的前(计划和协调)后(为战争辩解)都能熟稔使用。后者尤其重要,因为对人类这一物种的其他成员来说,这是一种目击战争以及了解战争的重要方式。而新式战争在某方面也极大地依赖于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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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猩猩似乎并不存在言语自欺的问题,它们的战争中也不存在语言部件,实际上我们也观察不到任何交流系统的存在,当然肯定有。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发现雄性黑猩猩在组织战争时会使用任何的信号,我们知道的只是在开战前,它们并不会互相使眼色,在前往领地巡逻之前也不会互相打招呼。它们要不就是自发地开始行动,要不就是闻到或者听到了从隔壁领地传来的气味声响。在执行边境训练任务时,雄性们都非常安静——它们会一起停下来,闻气味,听声音,并且一直保持警惕。有时它们会深入对方的领地,但是这种协调中的具体信号方式目前尚未揭晓。而且事后它们也不会开展什么小组讨论——因为它们不需要对外界辩解或证明什么——所以从头到尾在黑猩猩战争中都不存在言语因素,因此这种协调同步的机制到底是什么,我们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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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对比下以色列在袭击加沙地区之后出现的各种看法,一种极端的看法认为这是对恐怖主义发动的正义攻击,任何指责这件事的人都是希特勒之流的反犹太主义者,而另一个极端认为这是以色列发动的恐怖袭击和种族灭绝,是人类古已有之的陋习。所以语言使得人们能够详细生动地描述和谈论历史,让我们记住历史,同时我们也能随时通过语言否认和改写历史,让真正的历史消失在后人的回忆里。但是恐怕比起语言,宗教才是战争最有力的推动因素,下一章我们将会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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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 第12章 自欺和社会科学的知识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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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知识有各种各样的分支结构,拿自然科学举例子说,它分为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心理学和其他的各个子学科。或者还有历史、哲学和语言学这些人文学科,还有文学、传记和诗歌,等等。那么自欺是怎么影响到这些不同的知识体系的呢?我们已经解决了历史学科的问题,这一章我想重点谈谈社会科学、经济学、文化人类学和心理学。正如我们一再地看到自欺能扭曲人类的认知功能,从个人,到飞行员,到政府机构,到战争谋划者,无一能幸免,既然如此,那么我们的知识体系岂能不被影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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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没法对这个庞大的主题做出一个概述——对世界上所有的知识——但是这个主题里还是有几个我认为非常重要的地方。首先,掌权者才需要去扭曲各种科学,因为这样做对他们有利。如果你想更准确地传播知识,或者想要准确地发射导弹,那么你必须要依靠科学,因为科学建立在一系列由简入繁、客观冷静的反欺骗和反自欺体系的基础上。而科学迄今为止获得的巨大成功也多少反映出它这一特质。其次,很明显一门学科的社会性质越强,就越容易被自欺影响,而且比起其他学科进展速度更缓慢。可能是因为社会现象内在的复杂性影响到了科学性的快速进展,可现代物理学也很复杂呀,可各种物理学发现似乎不怎么会碰到自欺这只拦路虎。而历史的研究则更像一场小部分诚实史学家和大部分推崇虚假历史的史学家之间的殊死抗争,前者力图还原历史真相,而后者却试图粉饰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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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影响社会学科进展的另一个因素是这个学科所事先选择的道德立场,立场会影响到理论的发展和知识的构成,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正义会得出真理(同理伪正义会得出谎言)。现在让我们开始谈这个话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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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 正义必然通向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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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界通常假设我们能从关于真理的宽泛理论中得出关于正义的具体理论。但是如果我们预设的道德立场影响到了对真理的探索呢?比如说,如果我们无意识地偏向某个不公正立场,就会导致我们的认知偏向这个立场,然后人们在某个场合下得到的“真理”就会在预设的不公正立场影响下变得扭曲。总之,不公正会导致自欺欺人、无意识作祟和无法正确感知现实,而正义则会带来相反的作用。这一点对日常生活的影响非常普遍,也就是说我们在建立起各种自以为公正的社会理论(微观层面如婚姻家庭,宏观层面如社会和战争等)的同时实际上只是在不断地暴露自己的偏见。这意味着如果一个人在少年时就能秉持公平和正义,那么对分辨各种社会现实的真假是很有帮助的。当然,如果你秉持的是虚假正义,那么就会收到相反的效果。当然你可以用所谓的正义来筑起围墙——比如说拒绝接受其他学科的知识——但是这也只会越来越远离真理,我们待会会在文化人类学(cultural anthropology)的例子中看到。我主张信念是行为的结果,但是这里仍然有未解决的问题,那就是最先决定行为的到底是正义还是非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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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 科学的成功来源于自欺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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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它具有天生的自欺和欺骗抗体,能在各个环节抵抗这两者的毒害。首先,科学中的每一点都必须是明确的,那些著名的数学证明(比如哥德尔定理)一开始就确定了一组含义明确的符号。相反,社会科学的所有子学科都是在术语模糊的情况下就蓬勃发展起来了。科学的工作应该是术语和方法在所有细节上都描述明确,而且能保证任何人都可以原原本本地进行重复检验。而这正是抵抗谎言的关键因素:通过重复步骤来看是否能得到相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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