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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52 关于我们崇高与美观念之根源的哲学探讨 [:1701603116]
1701604253 关于我们崇高与美观念之根源的哲学探讨 第四节 论清晰与模糊之于激情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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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55 使某一观念变得清晰是一回事,而使这一观念对于想象力发生影响则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我描绘一座宫殿、一座庙宇或者一处风景,那么我可以使大家获得这些对象的清晰观念;但是如此一来(模仿的效果也是非常重要的),我的画作不过发生了像那些现实中的宫殿、庙宇或者风景一样的影响。另外一方面,如果我尽我所能以最生动、最有活力的言词来描述它们,这就使人们获得了这些对象的极其模糊而且不完整的观念;不过,比之于最精细的画作,此类描述却能唤起人们更为强烈的情感。这种经验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碰到。使情感从一个人心中传达至另一个人的心中,最好的方式就是运用语言;所有其他的交流手段都有严重的欠缺;意象的清晰对影响情感而言远非绝对必要,反倒是仅仅通过特定的语言而不反映任何意象,更能够对情感发生作用;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器乐那公认的、强有力的效果中得到印证。在现实生活中,过于清晰很少能够影响情感,在某种意义上,它是所有激情的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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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60 关于我们崇高与美观念之根源的哲学探讨 [:1701603117]
1701604261 关于我们崇高与美观念之根源的哲学探讨 第四节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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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63 贺拉斯(Horace)论诗艺时有两句诗似乎与前述理论相悖,我要在此花费一点精力来清除这种看法。这两句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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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65 受耳闻所影响的心灵,其驿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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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67 要远弱于当我们以忠实的眼睛看到部分的时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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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69 关于这一点,阿贝·杜博斯(Abbé Du Bos)作了一个评论,在那里他认为绘画比诗歌更能激动人的感情;他主要考虑的是绘画所带给人的更为清晰的观念。[5]在我看来,这一著名的论断通过其理论体系领着我们走向了错误(假如我们称它为错误的话),他认为其理论体系比我在经验中的发现要更为稳固。我认识一些崇敬、喜欢绘画的人,但是他们却对画中的事物毫无感觉,比较起来,那些感人的诗歌或者修辞学作品更令他们心潮澎湃。对于大众而言,我从不认为绘画会对其激情有多么大的影响。事实上,最好的绘画以及最精细描绘的诗歌,在大众那里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理解。相反,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狂热的传教士,“追来追去”(Chevy-chase)[6]或者“林中的孩子”(the children in the wood)等民谣,以及其他在大众中比较流行的通俗小诗和故事,这些却能强烈地促发他们的激情。我不知道其他不管好的还是坏的画作,是否能够产生同样的影响。因此,由于具备了模糊性,诗歌就比其他的艺术类型更普遍地、更有力地控制激情。何以模糊的观念——如果传达得当的话——能够比清晰的观念更打动人呢?我想这可以从人类的天性中得到答案。正是对于事物的无知状态,才引起了我们对它们的欣羡,并且主要由此才促发了心中的激情。一旦对事物有了了解和熟悉,最惊人的事物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影响了。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如此,而在人们不了解的事物上,所有人都和普通人一样。在我们的所有观念中,最能对我们产生影响的,莫过于永恒和无限,但或许我们了解最少的,也就是永恒和无限了。我们从未在别处看到像弥尔顿这样著名的对于崇高的描述了,在这里,他带着一种与其对象相契的高贵对撒旦作了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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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71 他的身躯状貌,在群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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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73 巍然耸立,好像一座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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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75 他的姿容还没有全失去原来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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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77 仍不失为一个坠落的天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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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79 他那洋溢的荣光蒙受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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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81 好像旭日初升时被天边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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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83 夺去光芒,又如在昏暗的日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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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85 从月亮的后面洒下惨淡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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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87 投射半个世界,以变天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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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89 使各国的君王惊慌失措。[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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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91 一幅多么壮观的画面啊!这样理想化的画面存在于什么地方呢?在高塔、一位天使长、穿透薄雾的阳光等意象里,也在一次日蚀、君主的败亡和王国的倾覆里。由于许多宏伟的、不清晰的意象交织在一起,我们的心智已完全丧失了自我;这些意象之所以能够发挥作用,就是因为它们暧昧不明,混杂难辨。分开它们,你就失去了很多崇高的感觉,把它们合在一起,你将不可避免地丢掉清晰。诗歌的意象总是此类暧昧不明的;但是,诗歌的一般影响,却不可以归因于这些意象;关于这一点,我们后文还将讨论。(5)至于绘画,虽然我们承认模仿的愉悦,但是它却只能通过其反映的景物来发生影响;在绘画中,甚至一个故意的模糊也可以有助于它发挥作用;这是因为,画作中的景物非常类似于自然中的实物,而在自然当中,比那些清晰、确定的事物来,黑暗的、混淆难辨的、不确定的景物本来就能更为有力地激发崇高的激情。不过,至于这一考察在何时何地更为合适,它究竟能够扩展多远,这只能根据对象的性质以及特定的场合,而非依赖于其他任何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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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93 [8]对于这一观点,我知道有人已经提出了反对意见,现在也还有许多人在反对它。不过让我们想一想,没有什么东西,如果它没有几分趋近于无限的话,竟然能够因为其巨大而使我们震惊;当我们认识到它的边界时,就一点儿也不会震惊;而实际上,看清一个事物,和认识到它的边界,是一回事情。因此,一个清晰的观念就是一个小的观念。在《约伯记》中,有一段话令人感到崇高,而这种崇高感的产生主要就是因为其描述的事物的恐怖的不确定性:“在思念夜中异象之间,世人沉睡的时候,恐惧、战兢临到我身,使我百骨打战。有灵从我面前经过,我身上的毫毛直立。那灵停住,我却不能辨其形状;有影像在我面前。我在静默中听见有声音说:‘必死的人岂能比神公义吗?’”[9]首先,我们以最高的严肃来对待这一幻象;在还未进入到打动我们情感的这一模糊之物时,我们就首先惊吓到了;但当这一使人恐慌的原因显露真身时,它是什么呢?它包裹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不是比最生动的描写、最清晰的画作所能表现的意象更为令人敬畏、更为令人震惊、更为恐怖吗?当画家们试图清晰地展现这些古怪的、恐怖的观念时,我认为几乎所有人都失败了;另外,在所有那些描绘地狱的画作中,我弄不清楚这些画家们是否加入了一些滑稽可笑的东西。许多画家都涉及过这一主题,认为这只不过是把他们的想象力所能提供的一些恐怖幻象进行模仿而已;但是,在“圣安东尼的诱惑”(Temptations of St.Anthony)的所有设计中,我恰巧最为赞同的却是那些古怪、狂野的奇异画面,而非任何能够带来严肃情绪的东西。[10]在所有这些主题中,诗歌是最具表现力的。它所表现的幻象、鬼魂、鸟身人头的怪物以及寓言式的人物形象,都是非常宏大的、令人震惊的;虽然维吉尔的“名望”(Fame)[11]和荷马的“不和谐”(Discord)[12]都是暧昧不明的,但他们却都是非常壮美的形象。在画作当中,这些形象很可能非常清晰,但我恐怕那会显得非常荒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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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298 关于我们崇高与美观念之根源的哲学探讨 [:1701603118]
1701604299 关于我们崇高与美观念之根源的哲学探讨 第五节 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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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04301 除了那些直接促发人们危险观念的事物,以及那些因为物理原因而产生类似效果的事物以外,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崇高的事物不是力量的某种变体。与前两者一样,这部分崇高的事物也很自然地来自恐惧这一崇高感的共同源头。乍一眼看上去,力量似乎是一个中立的概念,既可以从属于痛苦,也可以同样地从属于愉悦。但在事实上,从巨大力量当中生发出来的情感,远远不同于那些客观、中立的特性。我们必须记住,(6)这首先是因为,最高程度的痛苦比最高程度的愉悦,其强烈程度要高得多;其次是因为,痛苦的观念对于所有居于次级地位的观念都有着同样的优势。因此,同等程度的痛苦或愉悦,不管它们发生的可能性多么相同,痛苦的观念总是会占上风。实际上,痛苦的观念,尤其是死亡观念,其影响力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当面对所有那些可以致使我们痛苦不堪或者面临死亡的事物时,就不由得恐惧万分。再者说来,根据经验我们亦可知道,对于愉悦而言,不是必须存在力量的某种巨大作用;不仅如此,我们还知道,这类巨大作用还会极大地摧毁我们的满足感:这是因为愉悦本身只能主动得来,而非压迫所致;愉悦必须服从意志,因此一般而言我们只是从那些力量弱于我们的事物那里获取愉悦感受。恰相反,痛苦则总是由力量强于我们的事物强加给我们,这是因为我们从不心甘情愿接受痛苦的折磨。所以,力量、暴力、痛苦和恐怖,这些观念经常混杂一处,同时涌入我们心间。看到一个人或者某种动物拥有着巨大无比的力量,此时你会有什么样的观念呢?不管从何种意义而言,这种力量会屈从于你,有助于你的惬意、你的愉悦和你的兴趣吗?不,你所感觉到的,就是唯恐这一极大的力量被用来掠夺和破坏。(7)力量从其伴随的恐怖中促发出崇高感来,这一点可以从极少的一些事例中显现出来,在这些事例中,我们或许可以削减掉它很大一部分可以伤人的力量。当你这么做的时候,你是在破坏它的崇高,而它也立即变成极为平庸的东西。阉牛是一种拥有巨大力量的生物,不过它是一个无害的生物,它非常实用,一点也不危险;由于这一原因,关于阉牛的观念就不太可能是宏伟的。一头公牛同样强壮;但是它的力量完全是另外一种概念了;它非常具有破坏力,很少能为我们所用(至少在我们这里很少见);由此,关于一头公牛的观念就是伟大的,在对崇高的描述中它就占有一席之地,比较起来也更令人精神振奋。让我们以不同的视角来看另外一种强壮的动物。作为一个有用的牲畜,马可以用于耕地、赶路、拖拉东西,类似这些从社会用途来看待马,那么就不存在任何崇高感可言;但是有些时候我们却受到它强烈的刺激,比如:“它的颈项上悬挂着惊雷,它的喷气之威使人惊慌,它发猛烈的怒气将地吞下,角每发声,它说呵哈!”[13]在这一描述中,马的有用性的一面不见了,而恐怖感和崇高感则一起涌现。我们已经讨论了许多力量强大的动物,但它们却未必有害。在这些动物之中,我们看不到崇高;崇高来自幽暗的森林,来自荒野中的嚎叫,来自雄狮、猛虎、凶残的黑豹或者犀牛。只要力量仅仅是实用性的,用来为我们的安逸或者愉悦服务,那么它就不会是崇高的;其只要不服从于我们的意志需要,那就不会令我们愉悦;而要想服从于我们的意志需要,它就必须能受我们控制,由此它也就不可能成为崇高和权威观念的来源。《约伯记》中对于野驴的描述仅仅强调了它的自由和它对于人类的挑衅,因而就给我们以很大的崇高感,否则对于此种动物的描述就不可能带来任何高贵性:“谁解开快驴的绳索?我使旷野作为它的住处,使咸地当它的居所。它耻笑城内的喧嚷,不听赶牲口的喝声。遍山是它的草场。”[14]同一部书中对于野牛和怪兽利维坦的宏大描写,也充满了此类夸张的情节。“野牛岂肯服侍你?你岂能用套绳将野牛笼在犁沟之间?岂可因它的力大就依靠它?”“你能用鱼钩钓上利维坦吗?它岂肯与你立约,使你拿它永远做奴仆吗?人一见它,岂不丧胆吗?”[15]简而言之,只要我们感觉到大力,也不管我们如何看待力量,我们总能发现带着恐怖的崇高,而对那些附随于此的低级而且无害的力量瞥以轻视的眼光。一般说来,狗的速度在许多动物之中算是比较迅捷有力的了;而这一点,以及它们拥有的其他有价值的特质,却极大地增进了我们的舒适和愉悦。实际上,在全部牲畜类中,狗是最为社会化、最为和人有感情的,也是最为可爱的;但是,比之于一般看待,喜爱实际上更接近于轻视;所以,尽管我们爱抚着小狗们,但当我们责备、辱骂他人时,我们却以它们为名创造了很多可鄙的称呼;这些称呼在任何语言中都是最为讨厌和鄙视的一般说法。比之于许多种类的狗,狼并不具有更强大的力量;但是,一旦想到它们无与伦比的残暴,关于一匹狼的观念就不可能是轻视;在许多壮观场面的描述和比喻中,总是少不了它们。因此我们就被力量所影响,而这种力量就是自然的力量。君王和掌权者的权力,也同样和恐怖相联。主权者,通常被冠以“可怖的陛下”的称号。另外,大家或许也注意到,那些涉世未深、很少与有力量之人接触的年轻人,在事情不同寻常的时候通常会感到震惊并敬畏不已。“我出到城门,在街上设立座位;少年人见我而回避。”[16]事实上,这种对于力量的胆怯是如此自然,而它又是如此强烈地存在于我们心中,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克服这种恐惧感,而只能通过转移注意力于世界上的其他事物中,或者以最大的暴力行为来反抗这种自然安排。[17]我知道在有些人看来,伴随着力量的观念,没有畏惧,也没有恐怖感,他们还非常危险地指出,凝视上帝时不需要带有类似的惧怕情感。当我开始思考这一主题的时候,我就有意避免引入极为巨大的事物的观念,来作为此类轻浮议论的例证;尽管它对于我而言非但不是反对,而恰恰是对我的论点的强有力辅证。我希望在下面的论述中,我能够避免一些自以为是的臆断,因为在这些地方,几乎不可能让人们作出适当的判断。我认为,当我们不过把他视为智性理解的对象时,他使我们拥有一种复杂的观念,里面包含着权力、智慧、正义、善,所有这些都远远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能力;当我们以如此精简、抽象的眼光来看待神性时,想象力和激情几乎没有被触动。但是,由于我们天赋能力有限,而无法通过感性意象的中介上升入这些纯粹的、智性的观念,更无法根据它们在世界上的展现和发挥的作用来对之作出任何判断,所以我们难以根据其发挥的作用而使我们的观念清晰。而若是当我们思考神的作为时,他的能力的展示和这些能力的活动都一并进入我们的脑海之中,形成一种感性的意象,后者能够影响我们的想象力。现在,在一个关于神的观念中,或许没有哪一种他的作为是主导的,但是对于我们的想象力而言,其力量确实能够令人最大程度地震惊。一些反思、一些比较,对我们感知其智慧、正义和善或许是需要的;但对于震惊于其力量而言,唯一需要的就是睁开我们的眼睛。但是,当我们在他的臂弯之下凝视拥有如此巨大力量的全能者,并对其进行全面考察时,我们天性的渺小就在其面前展露无遗了。另外,尽管对他的其他一些作为的思考会在某种程度上缓解我们的疑虑,但是不管是对其正义还是对其悲悯情怀的确信,都无法使我们完全免于恐怖,而这种恐怖自然地产生于任何事物都难以抵挡的强力。即便我们欣喜,我们的欣喜也是带着战栗;即使在我们得到利益的时候,我们也不禁对这样一种能够带来如此不可想象的利益的力量惊惧不已。当先知大卫沉思那些饱含智慧和力量的奇迹——它们展现在世人面前——时,他被一种神圣的恐怖感觉所控制,并且哭出声来:“此刻,我是多么地恐惧和惊叹!”[18]一个异教徒诗人也表达过类似的感觉;在贺拉斯(Horace)看来,不带有恐怖感和惊奇感地看待那无限的、荣耀的宇宙构造,是哲学的坚强意志的最后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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