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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38 不说,就真来不及了:纽约客的临终遗言 [:1701636970]
1701638139 不说,就真来不及了:纽约客的临终遗言 修女的心灵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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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41 艾玛·福斯特,33岁,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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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43 圣凯瑟琳修道院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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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45 亲爱的遗言收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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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47 我是一个修女,一个患了晚期乳腺癌的修女。此刻我的头脑虽然还相当清醒,但是癌细胞已经无情地在我的身体里肆虐了。我知道我已到了生命的终点。作为一个修女,属于与上帝有关的那部分,我自然会带走;而作为曾经是尘世间一个凡人的那部分,就交给你保存吧。我不在乎别人说我信仰不彻底,我知道我内心始终都有着互相矛盾的两重性。我承认我的生活里始终充满了困惑和软弱,怀疑和迷茫,在信仰的世界里我挣扎过很久很久,甚至到了这一刻也并不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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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49 此刻留言给你,我是经过辛苦斗争的。我本该把作为一个修女的所有疑问和困惑向神父忏悔和坦白,通过他得到上帝的宽恕。但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决定不这样做。我不怕为此背负骂名,因为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对我来说更重要。陌生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声明不需要知道我的——天哪,还有比这更能让人说出真话的诱惑吗?真实姓名,社会地位,自我身份都是埋葬真话的坟墓,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甘愿生活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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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51 我并不是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当修女的那种人。我的父母也不是按时去教堂的基督徒,除了一年一次的圣诞夜。平时,他们把上帝当做道德标尺或赞美词挂在嘴上,或当表示惊讶时叫一声 “噢,上帝!” 就是这样。我出生在一个银行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是银行家,这个家族一直居住在波士顿近郊的一幢体面的欧式大宅里。母亲是另一个东部世家的大家闺秀,她和我父亲的婚姻是基于两家是世交的缘故,颇为门当户对。和大多数这种家庭的女主人一样,我母亲婚后只做些慈善和社交方面的工作——如果那也能叫做工作的话。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安德鲁毕业于哈佛医学院,后来在康奈尔大学当教授;姐姐艾比毕业于著名的韦尔斯利女校,学的是音乐,现在是波士顿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看呀,太完美的一个家庭,谁敢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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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53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孩,我大概在所有人的想像里必然是一个集全家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即使没有被特别宠坏的话。可这偏偏是一个多数人容易栽在里面的 “常理” 陷阱。我其实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女孩。也许,从心理学的家庭结构理论看,我不可避免地要成为这种完美家庭里的一匹黑马,也就是注定要把这个令人羡慕的体面家族里隐藏的所有负面的秘密都掀翻,再用极端方式秀给别人看的那个人。从另一个角度看,首先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完美这回事;其二,生活在这种充满了各种可怕的秘密,看上去却似乎风平浪静的家庭里是备感压抑并且时刻都想发疯发狂的。所以你可以想象,我后来出家当修女这件事会给这个讲究传统和体面的家族涂抹了一道多么尴尬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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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55 据说我小时候比一般女孩还要安静,并且很漂亮,是个集中了我父母全部优良基因的美人胚子。听说我母亲经常把我打扮得像个真人娃娃,每当家里有客人和聚会的时候总会让我出现,好比展示一件得意的珍藏,即使是一小会儿。我用了“听说”这个词,是因为我拒绝对那个时候的我做任何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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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57 一切都在我7岁那年被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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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59 我第一次发现我母亲的秘密,是在一次例行的圣诞家庭晚会上。那时我在一所离家较远的寄宿学校上一年级(我们家族的孩子都必须从那所学校读起),当时我是回家过圣诞假期。在圣诞节过后的第二天举办一次家庭晚会,是我们家族一直延续下来的一个传统,来宾很多,有这个家族的成员、亲戚,我父母的众多朋友和熟人,里面不乏名人名流。那一次,我的家人和以往一样,除了我以外都是这种场合的主角,他们身着华丽得体的衣装,在钢琴师伴奏的音乐里有礼貌地微笑着与客人们寒暄。每到这种时候,我因为年龄小,可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或去花园玩,当然也可以在大宴客厅里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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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61 那天我走进宴客厅时晚会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我没和任何人说话,而是独自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那个角落没什么人,我人又小,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坐的地方对着大厅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架钢琴,总有人在那里弹琴。我左面的墙上有一面家族遗留下来的大古董镜子,铜制的边缘上刻了很多奇怪的动物。我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准备起身到花园去。就在那个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后来改变了我之前所有信仰的一幕情景。当时我母亲正坐在那个钢琴跟前为客人们弹奏一曲我那时还不知道名字的舞曲。她弹得很投入,有不少人在给她鼓掌。这时,一个叫理查德的微胖并谢顶的珠宝商(听艾比说过他),看似随意地走到了母亲身边。他先是不断鼓掌,然后靠近了母亲,好像是想为她翻放在钢琴上的琴谱。可是,我却忽然从那面大铜镜里看见他那只戴着好几个钻戒的古怪胖手,竟然在母亲穿着裙子的腿上使劲地捏了一下!我惊得几乎跳起来。可是,更让我惊讶的是,虽然母亲的演奏因此中断了一秒钟,但是她很快竟若无其事地继续弹下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由于他们两个都是背对着客厅,这个动作只被我一个人从大铜镜的反射里明白无误地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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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63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瞬间,我感到大宴客厅的房顶似乎塌了下来,以往的世界也在那一刻完全走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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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65 客人们一个个先后离开我家时,我母亲一袭淡紫色拖地长裙,优雅地挽着我父亲的胳膊,微笑着站在门口和大家含笑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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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67 从那时起,我开始莫名其妙地变得非常任性,说话尖刻,得理不饶人,像男孩子一样恶作剧,一点面子也不给别人。最让我母亲不能接受的是,我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应该还是个小美女吧,却无论行为举止和穿戴都非要像个男孩,我控制不住地只想不断地给我母亲带来各种困扰。我的父亲很宠爱我,当他一筹莫展地看着我的变化时,我知道他很伤心,可是他并不指责我。我母亲原指望那所名声很好的寄宿学校能够改变我,至少管住我的出格举止,可是我在学校的表现却总是让她汗颜。不但我的成绩差强人意,最要我母亲命的是,我再也没有表现出与这个家庭相般配的言行举止来,为此学校曾多次与我母亲联系,让她丢尽了脸。我却每每从母亲听到我的消息后的尴尬表情里得到特别的满足,一种类似复仇的阴谋得逞后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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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69 12岁那年,我发现了这个家庭里的另一个秘密——比我大7岁的艾比竟然是同性恋!当时她在韦尔斯利女校住宿,每个周末才回家。那一次,我生病在家休息,没去学校。等她返校后我进去她的房间闲逛,在她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本她忘记带走的日记。我把那本日记拿到自己的房间去看了一个晚上,无比惊奇地发现,里面写日记的那个人和总是礼貌甜美、知书达理的艾比完全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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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71 她在日记里这样写道:“我们家的男人都是软弱和自私的,他们不能保护女性,似乎害怕什么。我在缇娜身上找到了所有感情的寄托,她是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人,但她不是男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世界上没有男人可以理解我,我也必须放弃她吗?不,我不会。她是唯一让我可以放弃伪装,只做我自己的人。她爱我,我也爱她,这就足够了,其他的一切一切都滚到远远的地方去吧,我根本就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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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73 老天,艾比爱上了她的一个同学,叫缇娜,是个女的!我的头好像正在开裂,并以加速度的方式旋转起来。我的家到底怎么了,或者我们家里的女人到底怎么了?我注意到,艾比每次回家后,仍扮演着那个一贯待人亲切有礼,把这个家族成员该有的一切良好教养和言行举止都表现得完美无缺,并总是帮助母亲做事的长女。我看着她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会忽然产生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这世界其实是一个戴着一副天使面具的烂西瓜!不过,让我感到比艾比是同性恋更难接受的是,艾比非但不敢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毕业后在波士顿交响乐团工作了几年之后,竟然顺从了母亲的安排,与一个姓克里的玩具商的儿子结了婚,还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克里也是我们家族的世交。不用说,这是艾比无论如何也不敢给这个家族抹黑的结果,她绝不敢做让父母伤心的事,无论她在日记里写得有多么自由和狂放。可是我知道,艾比后来仍和那个缇娜保持着不一般的联系,我是从她在家时接到对方电话时那种少有的激动和神秘的表情看出来的。艾比和缇娜是不是还见面我已经不想知道了,难道还有什么区别吗?艾比的丈夫,即我的姐夫,是个没有什么情趣的生意人,他最爱做的事就是玩报纸上的接字游戏。每次看到艾比和他在一起的场景,我就感觉像是看到一只孔雀和一头驴被人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共同生活。他们的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不管他们会生几个孩子,有一个一定像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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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75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哥哥安德鲁是个理智严谨、少言寡语的书呆子,只会读书,对家里的事根本不关心。直到我15岁那年的一个傍晚,安德鲁因为酗酒被他教书所在辖区的警察送回家来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关于我哥哥的一切和我想象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忘不了我父母面对那两个警察时的紧张和尴尬,我从他们在大门口的简单交谈中听出,安德鲁酗酒后和一个同事斗殴,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结果把对方打伤送去了医院。安德鲁居然酗酒并打人,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这是我有生以来绝对不敢相信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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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77 安德鲁被送回来的那天夜里,我一直睡不着,想到厨房的冰箱里拿些冰吃,路过他的房间时,忽然听见他在说话,像是胡话又不像,不过我还是听明白了一些。老天,他竟然说他恨这个家,还说是我祖父的情变导致了我祖母的自杀!而我祖母的画像就挂在家中的走廊里,从来没有人提到过她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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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79 安德鲁的酗酒无疑成了我们家族的一个丑闻。他因打伤了人最后在监狱里度过了几个月,家里想尽了办法也没能使他免于牢狱之灾。安德鲁是家里的老大,家族的继承人,我和艾比的榜样,你可以想到他的酗酒丑闻对我父母的打击有多么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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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81 安德鲁从监狱出来以后又回到康奈尔大学教课去了,但是再见到他时,他的话更少了,好像对一切人和事都没有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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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83 可是,家里最让我伤心的还是我的父亲。父亲是我从小就崇拜的人,因为他总是呵护我,即使我母亲对我的恶作剧和奇装异服不满,他也并不责怪我。他爱我甚于艾比,即使艾比看上去完美无缺。我从第一次看见母亲对他的不忠之举后,就一直认定父亲是无辜和不幸的,我和母亲的不断作对就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可是,事情却并非如我的想象。17岁那年,我从学校回家过暑假。一天深夜,我起来上厕所时,似乎听见楼上有争吵的声音,因隔得远,什么也听不清,我便走上楼去。声音是从我父母的卧室里传出来的。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见父母之间丧失体统的争吵,让我感到无比陌生和惊恐。我从母亲竭力压低,但还是近乎怒吼的声音里,知道了父亲一直都有一个情人,而且竟然是我小时候就知道的那个俄罗斯女歌唱家叶列娜,她曾经连续几年都是我家圣诞晚会上颇受欢迎的客人,因为她大方地用她极为甜美的女高音给大家唱了好几首俄罗斯歌曲。后来不知为什么她就不再出现了。我还听到母亲指责父亲给他和叶列娜生的一个叫卡嘉的男孩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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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85 “你和你的祖父是一路货色,真是代代相传的优良品德啊!”母亲歇斯底里地低吼道,声音因为发抖听上去好陌生。“你听好了,我可不是你母亲,我决不会去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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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38187 父亲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而且一直都是,可是我却以为他是家里唯一最无辜的人。这个事实彻底摧毁了我对家里所有人的信任。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躺在床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我想到了艾比和安德鲁,他们能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事情吗?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答案:艾比对男人的失望和安德鲁为了女人的酗酒和斗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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