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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观的故事 2 破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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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6月13日星期天，《纽约时报》上出现了一则并不显眼的新闻标题，然而它的内容却足以成为一篇爆炸性的头条新闻：“越战档案：五角大楼调查30年以来美国不断升级的越战政策”。在这篇由尼尔·希恩（Neil Sheehan）撰写的文章以及赫德里克·史密斯（Hedrick Smith）撰写的分析评论中，披露了一项由前任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麦克拉马拉（Robert S. McNamara）于1967年命令国防部展开的有关美国越战政策的机密调查，该调查涉及的范围可一直追溯至杜鲁门政府时期。在该份由多位作者撰写的长达3000多页的调查报告后面还附上了4000余页的政府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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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普通读者而言，这份报告看上去不过就是一份有关广受非议的越南战争的枯燥无味的历史文件。然而，对于当时正在总统身边工作的人而言（那时我正担任尼克松总统的特别顾问），事情远远不像普通人想像的那样简单。《纽约时报》这篇令人震惊的报道简直就是一场可怕灾难的前兆，它甚至将动摇这个国家的根基，其后果远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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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报道深入揭示了美国如何卷入一场使民众对政府信心尽失的战争的整个过程。报道登出后不久外界即得知，该报告作者之一的丹尼尔·埃尔斯伯格（Daniel Ellsberg）从国防部偷出了那份绝密文件，然后于1969年将文件交给了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接着他又把文件交给了《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以及其他17家报纸。几个月后，《纽约时报》开始刊登相关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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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刊登有关该报告文章的同时，《纽约时报》也开始转载这份政府报告中的绝密文件，第一份见报的绝密文件是麦克拉马拉于1963年递交给约翰逊总统的有关西贡战况的报告。这份文件证实了美国民众的猜测：美国政府其实早已知道它所有的努力都不可能成功，南越政府其实是一个腐败的、不可靠的盟友，而我们政府内部也对自己的政策意见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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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明显与政府一直在宣传的前线战报彼此矛盾。约翰逊政府一直在告诉美国民众，我们正卓有成效地赢得越南人民发自内心的支持。公布的伤亡数字显示敌方伤亡在持续上升，然而不知为何我们却需要派遣更多的士兵奔赴越战战场，直到我们在越南投入的兵力上升至50万人这个庞大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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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宫罗斯福厅，1971年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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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午8点，也就是《纽约时报》的报道登出后的第二天，我们这些尼克松总统身边的高级幕僚们像往常一样在白宫西翼的罗斯福厅聚集开会。尼克松的幕僚长鲍勃·哈德曼（Bob Haldeman）主持了那天的会议。总统的国内政策顾问约翰·亚列舒曼（John Ehrlichman）以及美国外交政策的实际制订者，国家安全事务顾问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也到场参加了会议。在早晨的新闻发布会上应付了记者们的狂轰滥炸的白宫新闻发言人罗纳德·泽格勒（Ron Ziegler）看上去一脸疲惫。其他参会人员有我、立法顾问比尔·蒂明斯（Bill Timmins），以及其他六位官员。看着哈德曼一脸严峻的表情，每个人都清楚情况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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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福厅位于白宫的中心。房间东侧是一个显眼的有乳白色外墙的壁炉，两侧各有一扇半拱形的深色桃木门。经过右侧的那扇门，穿过大厅，就是椭圆形办公室。两年前，尼克松总统下令重新装修了这间原来叫做“菲什厅”的会议室，并把它改名为罗斯福厅。北面的墙上是两位罗斯福总统的铜像：西奥多·罗斯福和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壁炉台上方悬挂着身着骑兵制服，骑在战马上的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画像。壁炉台上放着1906年为表彰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在斡旋1905年俄罗斯与日本之间的争端中所做出的贡献而授予他的诺贝尔和平奖奖状，这也是美国人获得的第一份诺贝尔和平奖。巨型的奇彭代尔式会议桌周围摆放着舒适的皮质靠背椅，那些椅子可以使那些需要在这里长时间坐着开会的人感觉稍微舒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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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罗斯福厅的一部分空间位于白宫西翼的内部，所以房间里没有多少窗户。尽管有富丽堂皇的陈设，这间会议室却经常给人一种水泥掩体似的感觉，这样的感受在六月那个风声鹤唳的清晨尤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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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段日子里，白宫周围的气氛极其紧张。大量示威者高举着写着“凶手尼克松”和“宾夕法尼亚大街的屠夫”的标语牌在白宫门前游行。警察和军队不得不使用催泪弹驱散人群，为白宫的工作人员开道，于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大麻烟和瓦斯气体的味道。民众最担心的事如今被报纸上曝光的文件所证实，会议室里的我们忧心忡忡，不知道以后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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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德曼宣布会议开始，在例行公事的开场白以后，他立刻将《纽约时报》的报道提上了议事日程：“总统希望听到我们的意见，”他用阴沉的语气说道，“这件事有可能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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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该立刻逮捕那个偷走文件的叛徒，”有人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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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议院已经想要终止向战争拨款，”蒂明斯说道，“现在出了这件事，众议院也很可能会支持参议院的意见。总统也许不得不下令撤军，让我们的士兵灰溜溜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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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没有国会这一档子事儿，形势也一样逼人啊。”有人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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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总统首席政治顾问的我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喂，伙计们，让我们好好想想。毕竟，所有这些都是在民主党的总统当政时发生的，整件事情的焦点其实是约翰逊，我们不过是在这里处理他的遗留问题而已。也许我们可以要求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举行听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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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辛格晚到了一两分钟，正站在会议桌边上的他这时把一大叠文件夹重重地扔在桌上，“你们没有一个人真正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大声地说，脸涨得通红，“在这个政府里面什么秘密也保守不了，这是一场灾难！知道吗？一场灾难！它会毁掉所有事情，知道吗？毁掉我们正在做的每一件事情！这个政府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任何外交政策了，这些泄漏出去的文件会毁了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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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亨利的习惯已不觉得陌生。他喜欢用夸张的字眼表达他的观点，使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有时他让人觉得似乎他就是世界的主宰，而且有时事实似乎真是如此。而现在，他又一次成功地赢得了其他人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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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辛格打开最上面的那个文件夹，拿出其中三页给大家传阅。“看看这些，是从澳大利亚、英国，还有加拿大发来的电报，抗议我们的报纸所刊登的报道。国防部的文件披露了他们为我们提供秘密信息的内幕。那些往来的电报内容甚至泄漏了中央情报局和其他情报人员的身份。这样的事必须被制止。总统今天就必须采取行动，他必须表现出非常强的态度，要尽可能的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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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的愤怒情绪立刻影响了大家，所有人——包括我在内——立刻开始大声谴责那些在国内和国外的泄密者。由于尼克松政府已深受泄密问题的影响，我曾数次被任命追查，因此我非常清楚那些事件的后果。在那天上午的会议上，我们这些总统身边的幕僚们竞相攻击我们的敌对者，报复和反击成了会议的主调。泄密的问题必须立刻被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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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聚集在罗斯福厅开会的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神经质，在某种程度上那样的现象是源于我们理想化的期望和实现它们所要付出的代价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不管恶意批评者怎么认为，当尼克松总统提出要致力于建设一个“和平时代”时，他并不是在虚伪地大唱高调。当我在上世纪50年代见到他时，正是他对于那样一个目标所表现出的真诚打动了我，并决定开始为他工作。他有那样的理想也许是源于他在贵格会中的成长背景，但他所表现出的对于和平事业的关注的确是真诚的，这使得我们这些在他身边工作的人们也不遗余力地想要实现那样一个愿望。尼克松很重视推行的策略是在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间进行一次实力的重组，从而有效地抑制苏联和中国所表现出的过分激进的政策，实现多边国力的均衡。回顾历史，尼克松的确犯过许多错误。但甚至那些对他批评最尖锐的评论家们也承认他是一位地缘政治学的专家。他深谙世界格局，知道在雅加达采取的一项外交政策会给斯亚贝巴带来怎样的影响。在当时的情形下，他心里也一样希望从越南撤军，但前提是不能因撤军使美国和西方愈加受制于苏联和中国日益膨胀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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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段时期里，基辛格正忙于一连串的多边外交，由于在当时那些外交活动极为敏感，政府甚至需要对国务院保守秘密。基辛格已建立了多个地下联系渠道，也就是在两个国家的外交人员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由一个国家领导人身边的高级政府官员与另一个国家的某个高级官员直接取得联系。另外，基辛格还在忙于推进（美苏）限制战略武器条约的谈判，那是一项将把整个世界从核战灾难的边缘挽救回来的协议。同时他还在巴黎与北越方面进行秘密会谈。再有就是，他正致力于为尼克松历史性的中国之行铺平道路。我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知道了这件事。那天夜里，总统、基辛格、哈德曼、亚列舒曼和我正在总统的塞凯拉号游艇上。喝了两杯他最喜欢的波尔多葡萄酒后，尼克松给我开起了玩笑，说他没能让国会批准一项送他去中国的超声波旅行。坐在一旁的基辛格听到后却紧张得面如土色，因为很快他就要去巴基斯坦，他将从那里秘密飞往北京，会见中国总理周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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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这三方面的外交谈判又互有关联。如果我们不能和北越达成一项令双方都满意的协议，就很难说服北越的保护国前苏联接受（美苏）限制战略武器条约中的条款。而如果我们不能表现出我们有能力使前苏联做出某些让步，中国就很难向西方打开对话之门。当时中苏关系中也出现了由边境争议引发的各种争端。如果我们能使前苏联进入多边制衡的外交关系，中国就会不得不放弃其封闭的外交政策，向西方打开对话之门。而那样就会带来一个令我们满意的结果：通过让苏联和中国相互制衡，避免出现一个实力压过西方的中苏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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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基辛格那样毫无节制地宣泄他的怒气的时候，我明白那是因为所有那些努力都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世界上没有哪个政府希望看到自己的非官方外交活动在媒体上被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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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上午的会议中，基辛格没有提及另一个也许更令他感到愤怒的理由：国家安全研究第1号备忘录。在该备忘录中列举了迅速结束越南战争的所有备选方案，包括使用战略核武器炸掉堤坝，使北越的一半土地被洪水淹没。这样的军事行动的确可以使战争立刻结束，但同时也会导致巨大的人员伤亡。备忘录中提出的其他方案还包括炸毁港口城市海防，以及轰炸河内和北部的胡志明小道（这些是准备在战役后期采用的备选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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