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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和邪恶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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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任何一个具有怀疑精神的人来说,“缸中之脑”的悖论既引人入胜,又令人烦恼。以上论证提出了一种令人震惊的可能性:你所知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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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菲尔德和其他大脑研究者的工作确实影响了关于这个问题的思考,然而,对于世界本身的真实性的怀疑绝不是现代人的独特发明。“缸中之脑”不过是一个古老谜题的强化版,这个谜题是:“你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是一场梦?”在关于此问题的所有表述中,最著名的一个是中国“庄周梦蝶”的故事,它可追溯至公元前4世纪。庄子梦见自己是一只蝴蝶,醒来以后开始怀疑:莫非自己本来是一只蝴蝶,只是梦见自己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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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的故事不足以令人信服。确实,我们在做梦的时候经常没有意识到身在梦中;然而,在醒着的时候人们始终知道自己不在梦中。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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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由此而生。法国哲学家兼数学家勒内·笛卡儿(Rene Descartes)在《第一哲学沉思集》(1641年)中得出结论,他不可能完全肯定自己没在做梦。大多数人可能会反对笛卡儿。比如,此刻你就没有做梦,而且你知道这一点,因为梦境中的体验与清醒的生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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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确切地说明二者的区别是困难的。如果清醒的生活是绝对无疑地、确定无误地不同于梦境,那么我们应当可以通过一个绝对可靠的检验方法区分两者。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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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古老的鉴别方法:如果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只需掐自己一下。原理很简单,在梦里你不会觉得疼痛——然而,我本人曾经在梦里感觉到疼痛,而且我猜想所有人都有过同样的体验。因此,这个方案被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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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梦境极少是彩色的,所以桌上这枝红玫瑰就能证明你是清醒的——这个说法也不可靠。彩色的梦境并不罕见,许多人都做过彩色的梦。况且,即使你过去从未做过彩色的梦,将来你还是有可能与彩色的梦境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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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梦境相比,现实生活中的细节显得更加丰富,一致性也更强。因而,如果你可以站在一堵墙的前面,检查墙上每一条细小的缝隙,这就证明你是清醒的;另外,如果你能用计算器把一些数字加起来,这也可以证明你是清醒的。这种鉴别方法比前两种好,但还是不够严密(说不定在你听说用检查墙缝的办法可以辨别真实与幻觉之后,你就会梦见自己在检查细小的墙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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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如果你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种怀疑本身就证明你是清醒的。因为在清醒时,你保留着对梦境的知觉;但是在梦中,你已忘记二者的区别(你不会梦到自己处于清醒状态)。如果这种说法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在梦中就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但是事实上,许多人都曾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相当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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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提出一种鉴别方法,其核心可称为“明晰的新事物”。你可以在床边放一本打油诗集,不要读它,在那儿摆着就行。一旦遇到需要判断自己是否在梦中的情况,你就可以走进卧室,翻开诗集,随便翻到一页(当然,这可能是梦中卧室里的梦中的诗集)。读一首打油诗,要确保这首诗你以前从未读过或听过。你不大可能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做出一首像样的打油诗——清醒时你都做不到,何况在梦中?我们很容易判断出我们正在读的东西算不算打油诗。打油诗也有严格的韵律和韵脚,而且内容是滑稽的(当然,内容也有可能不滑稽,但是它一定体现了某种固有模式)。如果你正在读的那首诗符合以上条件,就说明这首打油诗一定是外部世界的一部分,而非梦中的虚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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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林莫尔有位年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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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出了大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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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松开了裙子的束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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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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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没法儿对你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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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表达的要点是,我们无须以任何方式证明自己是清醒的;用不着证明,我们就是知道。庄子等人强调的是,所谓的“真实”生活只不过是一场不可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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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场所谓的“梦”也许不同于我们通常所说的梦。关于这一主题的最著名的研讨见于笛卡儿的《沉思录》(Meditations)。笛卡儿怀疑,包括他的身体在内的这个所谓的“外部世界”也许是一个幻象,有一个“邪恶的天才”在刻意欺骗他,特意制造了这个幻象。“我会设想,……某个法力无边的恶魔在费尽心机算计我。我会以为,天空、大气、土地、色彩、形状、声音以及所有其他的外物都不过是梦中的错觉,它们都是那个恶魔为了愚弄我而制造出来的。我会以为自己并没有手、眼、血、肉以及知觉,我不过是误以为自己拥有了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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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儿的推论是,这个骗局的要旨在于,唯有恶魔的心灵和笛卡儿的心灵这二者才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存在第三个心灵见证了这出骗局,那么这至少说明笛卡儿关于心灵存在(例如他自己的心灵的存在)的结论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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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缸中之脑”悖论描述的全部要点,笛卡儿的恶魔同样具备。其实,彭菲尔德所做的实验不过是通过实操证实了笛卡儿的哲学沉思。彭菲尔德实验中的幻象比梦境和回忆更真实,虽然也还不是完全真实。彭菲尔德的病人在具有双重意识的状态下描述这些幻象:当他们细腻地再现过去的经历之时,仍能意识到此刻自己正处在手术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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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甚至可以设想比“缸中之脑”悖论中的神经学幻象更加彻底的幻象。实际上,眼睛传递给大脑的并非图像,耳朵传递给大脑的也并非声音。感官和大脑交流的无非是神经细胞中的电–化学信号。神经系统中的各个细胞只能“见到”邻近细胞的脉冲信号,但它们见不到引发这些信号的外界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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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对基本的感觉神经与大脑交换数据的机制有更深入的了解(这也许会在大约一个世纪内实现),就有可能用人工手段模拟各种真实经验。这种可能性把我们的全部经验都置于可疑的境地。即使现在我们所说的神经学仍处于萌芽期,我们的感觉依然是不可靠的。完全存在这样的可能性:现在的真实时间是25世纪,我们其实是实验室里的“缸中之脑”,操控我们的力量让我们以为这是根本没发生这些事的20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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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的真实存在与外部世界的真实存在同样可疑。我们之所以把这个主题称为“缸中之脑”,只是为了方便讨论,其实这个说法很容易把我们引向拙劣的科学幻想。当我们说“大脑”时,我们的真实指涉其实是“心灵”。难道我们的意识栖息在一颗大脑中而非整个身体里吗?对此我们已不再确信无疑。如果我们把以上设想推向极致,那么整个世界——包括彭菲尔德、J.V.和这个“缸中之脑”之谜——统统是你的心灵中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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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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