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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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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证明独立世界的存在,但是我们却继续相信它:理性宇宙论是不可能的。我们也不能证明心灵实体的存在和灵魂的不朽:理性心理学是不可能的。最终,我们不能证明有关上帝之本质的任何事物,他的属性、他的教令以及他深谋远虑的计划。人类的理性太柔弱、太盲目,并且在范围上受到局限,不足以解决这样一些问题:理性神学是不可能的。面对凝聚在一起的石块的组成部分,甚至还有使石块具有广延性的部分的构成,它们完全不可解释,并且还包含有相互抵触和矛盾的条件,有什么可以使我们确信地断定世界的起源,或者穿越永恒去追溯它们的历史呢?当我们把纯粹思维引入到两个永恒之中时,即事物当前状态的前方和后方:宇宙的创造和形成、精神的存在和性质、一个—无始无终地存在着的、全知、全能、不变、无限且不可理解的—宇宙精神的力量和活动,我们远远超出了自身能力能企及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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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不关乎上帝的存在,而是关于他的性质。没有任何真理比上帝的存在更为确定;这是我们的一切希望的基础,道德的最可靠的根基,社会最稳固的支撑。没有任何事物的存在是没有原因的,而宇宙的最初原因—无论它是什么—我们都称之为上帝,并且虔诚地将各种完美归属于他。但我们不能理解这种神圣存在的属性,也不能设想他的完美与人类的完美有何相似或可类比之处。休谟尤其抨击了从意图出发的论证,即所谓的目的论证明,它试图从宇宙的美、善和秩序中推论出上帝的存在、智慧和善。除非两种情形严格相似,否则我们就不能对此处的类比推理抱有充足的信心。宇宙与房屋、船只、家具和机器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差别,我们没有理由从结果中细微的相似处出发来推理相似的原因。的确,智慧是活动的原因,我们发现自然中的某些具体部分基于这种原因而使其他部分发生了改变。但是,我们在人类和其他动物之中发现的思想、意图或智慧,只不过是宇宙的本原或泉源之一,就像冷或热、引力或斥力,以及我们日常观察到的众多其他事物一样。我们无法合理地从部分中得出关于全体的结论。但是,即便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思想又有什么独有的特权,使得我们因此必须把它当作整个宇宙的模式呢?我们能够想象自然不停地复制自身、遍布如此宏大的宇宙吗?如果我们看到一间房子,我们就带着极大的确定性得出结论说它有一个建筑师或者建造者—因为这正好就是我们已经在那种原因中经验到的那种结果。但是,宇宙并不带有房子那样严格的相似性,这样我们也可以带着同样的确定性去推论出一个相似的原因,或者说此处的类比就是完全的和完善的。不同之处极为醒目,以至于我们所能冒昧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事情,就是对一个相似的原因进行猜测、猜想、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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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把神表现为与人类心灵相似的东西:这样就会陷入神人同形同性论。人类的心灵处在不断的变化中;但变化与归于上帝的那种单纯性和不变性是不可调和的。此外,为什么不止步于物质世界呢?认为构成至高无上存在者的理性的各种不同观念出于自身的本性而自行建立起秩序,比起认为构成物质世界的组成部分出于自身的本性而自行建立起秩序来说,它并没有把问题阐述得更明白。我们经验到物质这样活动,也经验到心灵这样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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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从宇宙的本质中推论出上帝的本质,必将以失败告终。我们不能通过神人同形同性论的推理方式把无限性归属于神圣的存在者,因为结果不是无限的;也不能把完满性归于上帝,因为宇宙不是完满的。即便它是完满的,依然不能确定是否作品的卓越性可以合理地归于创作者。在这一体系被构思出来之前,在永恒的时间中,也许已经有很多的世界被粗制滥造地拼凑出来,经过了徒劳无功的尝试、搭上了很多的劳作,并在“世界–创造”工艺无限漫长的岁月中被缓慢地持续改进着。此外,从这一论证来看,不存在对于上帝统一性的证明。并且人是会死的,一代代地更新着他们的种族。所以,如果我们要通过类比进行推理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一普遍的情况从那些神灵中剔除呢?为什么不把人身同形同性论贯彻到底,将身体也赋予上帝和神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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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休谟看来,比神人同形同性理论更为可能的一个假说推论道,世界是个动物,而上帝则是世界的灵魂,驱动世界并被世界所驱动。与钟表或织布机相比,世界更直接地与动物或植物相像。因此,世界的原由更有可能类似于动植物的原由,即生殖或生长。因此,我们可以推论世界的原由是某种与生殖或生长类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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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这些推测都是世界–幻想,我们没有用以建立宇宙生成论体系的材料。我们的经验是有限的、不完善的,并且我们没有任何对于事物整体进行推测的可能基础。但是,把世界比作动物的假说,比起将宇宙与人类的设计相比较来说,具有同样的或然性;的确,前者要比后者更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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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谟同时指出,我们不能从宇宙中推论出一个存在者的存在,并且他具有与人类相似的道德属性。自然的目的与意图在于种族的保存和增殖,而不是它们的幸福。这个世界的痛苦大于幸福。这个世界上存在痛苦的事实说明,要么上帝不是慈善的,要么他不是全能的。身体和道德上的罪恶不容许我们推论出一个善良的上帝。当然可以说人类的理性太微弱,不足以理解宇宙的目的;但这并不能使我们推论出有关上帝善良的任何东西;人类必须从他知道的事物进行推理,而不是从他不知道的事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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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宗教的起源,休谟声称上帝不是思辨、好奇或者对真理的纯粹的爱的结果,而是源自于人类对幸福的热衷、对未来苦难的畏惧、对死亡的恐惧、对报复的渴望、对食物以及其他的各种必需品的欲求。最初和最古老的宗教必然是多神论或偶像崇拜,而不是有神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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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这些怀疑主义的反思,休谟宣称,似乎任何一个理智健全的人,只要他被暗示了上帝的观念,就不可能会拒绝上帝观念。一切事物中都明显存在着目的、意图和设计,当我们的理解力得以扩展,并思考这一可见体系的最初起源的时候,我们就必然会带着最强烈的信念采纳这一关于造物主或有智慧的根源的观念。对于不可见的智慧力量的普遍信仰的倾向,如果不是一种原始的本能,至少也是人类本性的一般结果,可以被看作是造物主在自己的作品上打下的烙印或标记。与此前的那些论述相比,我们应该怎样严肃地看待这一言论,这要由读者自己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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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唯意志论与反理智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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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学不是可论证的科学,我们无法证明上帝的存在和属性。目的论论证是不完善的;神人同形同性论是一种偏见。休谟倾向于关于宇宙的有机观念,在这方面他反对18世纪的理想。他关于宇宙起源的看法也与18世纪的观念相抵牾,18世纪的观念认为宗教起源于原始人的理性能力,或者出于狡诈的教士的捏造。休谟反对这些理论:对于上帝的信仰不是思辨推理的结果,而是建立在人类的情感和冲动的本性之上的。理智主义或理性主义的解释被唯意志论概念所取代:宗教根基于意志。此外,宗教并不是被创造的,而是在生长;有神论是从多神论发展来的。同样的观点也被休谟引入到他的国家学说之中;他既拒绝神学概念,也不接受18世纪颇受欢迎的契约理论。不存在任何特意构造的普遍服从的合同或契约,这种观念远远超出了原始人的理解力。族长权威的每一次运用都必然是具体的,并且是出于当时的紧急情况;由于族长的插手而带来了看得见的好处,这就使得权威的运用变得日趋频繁,而这种频繁渐渐地在人民中间产生出一种自愿的、因此也是逆来顺受的默许,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我们在森林和荒漠中追溯政府的最初起源,那么,人民就是所有司法和权力的来源,他们为了和平与秩序,自愿放弃了天生的自由,并从他们的伙伴和同辈那里接受了法律。在这里,理性主义概念又让位给了历史性的或发生学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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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人性论》,第1册,第4部分,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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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人类理智研究》,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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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哲学史(增补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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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英国理性主义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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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剑桥柏拉图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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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自罗吉尔·培根和威廉·奥康开始到现在,经验主义都是英国思想的主旋律,但经验主义的反对派从来没有彻底消失。经验哲学的理性主义传统依然在大学和神学家中活跃,并出现了唯灵论的哲学体系以对抗霍布斯、洛克和休谟的极端的激进思辨。剑桥大学教授拉尔夫·库德华斯(Ralph Cudworth;1617年~1688年)在《真正理智的宇宙体系》(1678年)一书中,从基督教柏拉图主义的立场出发,反对霍布斯的无神论和唯物主义学说。他接受了笛卡尔的理性主义,但拒绝所有导致无神论的机械解释。所有人都拥有同样的基本概念或范畴,凡是被清晰明了地知觉到的,就是真实的。这些先验范畴是对于普遍理性和上帝精神的恒常反映,因此构成了事物的本性或本质。这样的先天真理中有道德规则,就像数学公理一样对上帝也具有约束力。库德华斯的伦理哲学出现在他的遗著之中:《论永恒和不变的道德》(1731年)和《自由意志论》(183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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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经验主义的敌手和剑桥柏拉图主义学派的其他成员有:亨利·摩尔(1614年~1687年;著有《形而上学手册》和《伦理学手册》,1668年);盖尔(Theophilus Gale,1628年~1677年;《宇宙哲学》,1676年);还有诺里斯(John Norris,1657年~1711年;《关于理想或可理解之世界的理论》,1701年,17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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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Scott的《库德华斯学说导论》,1891年;F.I.MacKinnon的《诺里斯的哲学》,1910年;E.Cassirer的《剑桥学派与英国柏拉图主义的复兴》,193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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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主义观念依然存在于英国18世纪的思想之中,它认为存在着普遍的和必然的真理,此真理既是思辨性的又是伦理性的,并且不是从经验中推演出来的。塞缪尔·克拉克(1675年~1729年;《论自然宗教不可改变的义务》,1708年)教导说,存在着永恒的和必然的差异和事物的关系,神圣理性和人类理性都如实地知觉到它们:没人能够拒绝赞同正确的数学证明或者道德真理。沃拉斯顿(William Wollaston,1659年~1724年;《自然宗教概论》,1722年)和普利斯(Richard Price,1723年~1791年;《主要道德问题评述》,1758年;《关于唯物主义和哲学必然性的通讯》,1778年)两人赞成这种观点,这一观点后来被苏格兰的里德哲学及其学派所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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