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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 社会本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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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的社会本体论是关于20世纪晚期社会结构的理论。在他理论的中心是生活世界和系统的区分,生活世界和系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社会生活领域,拥有各自独特的规则、机制、行为模式等等。生活世界和系统分别是交往行为和工具行为的母体。在他的理论中,哈贝马斯又一次强调后者,即系统,依赖于前者。在探讨生活世界和系统的关系之前,我们需要仔细分析这两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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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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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世界指我们与他人共同生活于其中的平凡世界。德国哲学家埃德蒙·胡塞尔(1859——1938),现象学的创立人,马丁·海德格尔的师长,首次使用了这个词来强调普通人的自然的、前理论的世界观同自然科学的理论的、客观化的、数学化的视角之间的对比。哈贝马斯遵循同样的理路。他用生活世界来表示非正式的、未市场化的社会生活领域:家庭和家务、文化、非党派政治生活、大众传媒、志愿者组织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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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未经调节的社会领域提供着共享的意义和理解,并为日常社交提供了社会视野。这个视野是交往行为发生的背景。对视野进行的现象学比喻是有教益的。视野标示了人类在正常情况下视界的局限性。视界是统一的,但并不完整,因为视界不能一览无遗。我们不能把整个视野尽收眼底,我们只能一次注视一个方向。视野也是被视角所分割的:虽然程度很微小,但当我们移动时界线在变动。相反,几何图形的界线,或者一片土地,都是固定的、可以量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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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类比,关于生活世界的共享的意义和理解形成了一个统一体,但并非整体。这张统一体之网的任何部分都可以主题化或者被纳入视野,但是整个统一体却不能同时主题化。生活世界的内容可以修改或变动,但是在生活世界中,任何变动都必须是极微小和渐进的。要注意的是,这种变化虽然是渐进式的,却可能带来根本和彻底的变革。为什么生活世界的每一个部分最终不应被改变或替换,这一点原则上无法解释,这是生活世界和语言所共有的特征,并且不是出于偶然,因为交往是生活世界的中介。奥图·纽拉特(1882——1945),维也纳学派语言哲学家,用一个生动深刻的意象点破了我们的语言状况。在公海泛舟时,无法把船送进无水的船坞,从外部检查船的状况;但我们可以一次一块地换下腐朽的船板,同时继续漂浮在海面上。生活世界也是如此。在哈贝马斯的理论图景中,交往行为和商谈担负着不断修复生活世界腐朽船板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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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世界拥有许多功能。它为行动提供了语境,也就是说生活世界由共享预设和背景知识以及作为共识基础的共享理由组成。只要这个共享的语境存在于背景中,或者用哈贝马斯的话来说,未被主题化,它的作用就将是隐藏的,但它依然能发挥促成共识的功能。因而,一方面生活世界是社会整合的力量,同时,社会世界提供的协议平台也是产生批判性反思和分歧的可能性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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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生活世界起到了保存社会意义的作用,它使异议、分歧、误解发生的可能性最小化,而在任何个人交往与商谈中这些都是常见情况。每当交往行为取得成功时,所达成的共识就反馈到并且作为新鲜血液补充到生活世界中。这样一来,生活世界支撑了交往行为,交往行为反过来通过丰富共享知识繁荣了生活世界。生活世界从而扮演了防波堤的角色,阻止了社会的瓦解,抵制了意义的分裂,防止了行为冲突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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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生活世界是社会象征、社会文化再生产的中介。虽然传统的延续要穿过交往和商谈的批判透镜,生活世界却是延续传统的载体。在社会不发生巨变的正常情况下,生活世界充当了技术、实践、科学和道德等各方面知识传承和发展的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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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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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指的是积淀下来的结构和已确立的工具行为类型。根据它对行为人有何种外在目标要求,系统可以分成两个不同的子系统:金钱和权力。金钱和权力一方面形成了资本主义经济各自的“操纵媒介”(即内在的指导、协调机制),另一方面形成了国家行政管理及相关的机制,例如公务人员和国家认可的政党等。哈贝马斯认为金钱子系统和权力子系统深植于社会生活的表层之下,行为人很自然地陷入预设的工具行为的窠臼之中。例如,任何在公司工作的人,不管是上层管理还是下层雇员,在追求经济利益时都会受制于角色定位而表现出典型的行为特征。由于工具行为的目标是预先确立的并且不会考虑达成共识,所以大多数系统内行为的最终目标都是预置的,而非系统内行为人的自主选择。甚至,这些最终目标对于努力实现它们的行为人也不是显而易见的。不管他们意识到没有,曼联俱乐部球迷的行为是在给曼联公司送钱,以便于该公司为其股东派送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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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和权力这两个子系统的主要功能是进行社会的物质再生产,即商品和服务的生产与流通。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类似于生活世界所具有的重要功能,即对行为进行协调和独有的对系统的整合作用。哈贝马斯称这种作用为“系统整合”,对应于生活世界的“社会整合”作用。当社会随着工业化和现代化的产生发展而变得更大、更为复杂,同时人口流动性加大时,社会整合的目标就更难以实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经济和行政等系统减轻了交往和商谈的重负,对社会的整合起到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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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我们已经可以看出哈贝马斯与阿多诺、霍克海默的区别所在,后者对一般意义上的工具理性和具体层面上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采取了几乎彻底否定的态度。哈贝马斯对于工具理性本身并无敌意,对政府和市场经济这类包含了工具理性逻辑的体制也无敌视态度。他认为两者都具有重要的、不可或缺的社会功能,废除或不设立两者都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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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世界和系统的一些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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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承认了系统对于社会生活的作用,但是同时他也尖锐地指出了系统整合所固有的危险。一方面,金钱和权力这两个子系统使行为人的目标与理解和共识相脱节,导致了两个后果:首先,我们可能(实际上也经常)忽视经济行为和行政管理行为的深刻意义或重要性。系统创造并加强了行为类型,身处这些类型之中的行为人隐藏了他们的目的,对行为的结果也并不加以反思。系统因此具有内在的不透明性,同生活世界(交往行为的发生场所)形成了对比:在生活世界中,行为、言语以及行为目标的意义能够容纳不同意见并可以被理解。其次,系统内行为人的最终目标(与生活世界中的行为人不一样)并不能真正由他们自行决定。他们可以选择行为的方式,但是不能选择行为的最终目标。所以,一般来说生活世界有助于自主权的形成,我们可以把自主权看做以系统所不能的方式对自定目标展开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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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人可以通过以下方式认识这一区别:生活世界中的行为人通过有效性声称来协调各自的行为。这一过程加在行为之上的约束条件是行为人所自愿承担的,它们来自于且内在于行为人对有效性声称的相互承认。与此相对,金钱和权力系统把外在约束条件强加于行为人所无从自主选择的行为之上。这样一来,系统就呈现出哈贝马斯所谓的“准自然实体的堡垒”的面目:这是一个人力所无法控制的、具有自主逻辑内核的独立实体,对此实体人类不能也不必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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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 生活世界的殖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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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已经表明,现代社会存在于系统和生活世界的脆弱平衡之中。但是,由于系统内嵌于生活世界之中,实际上又是寄生于生活世界之上,所以生活世界享有优先权。哈贝马斯认为生活世界是独立又自给自足的介质,而系统却不是。系统只能在来自生活世界的意义资源的基础之上运行。这是个具有经验主义意味的命题。然而,这个命题又是哈贝马斯在对交往行为优先权进行概念性论证的基础之上提出来的。由于生活世界包含了各种类型的交往行为,系统包含了各种类型的工具行为,而交往行为又优先于工具行为,所以生活世界必须优先于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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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虽然系统内嵌于生活世界并且依赖于生活世界,前者却倾向于侵蚀、取代甚至是破坏后者。系统这种对生活世界进行殖民的倾向导致了系统和生活世界之间平衡的脆弱性,乃至造成失衡和不稳定。生活世界殖民化这一观念指的是众多最终有害的历史与社会进程的集合。首先,作为主导机制的金钱和权力从生活世界中分离出来,资本主义经济和行政系统逐渐脱离家庭、文化领域以及如大众传媒这样属于公共领域的机构。随着工具行为之网越来越繁密,它们逐渐侵入生活世界并弱化了后者的功能。策略性决定留给了市场或者是被交到了专业控制者手中。生活世界的透明性蒙上了阴翳,公共监管和可能的民主控制对行为和决议的基础不再发挥作用。随着版图的收缩,生活世界渐渐呈现形形色色的病状,哈贝马斯称之为“社会病理”,其中包括市场在非市场领域拓殖产生的负面效应,但并不局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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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 生活世界殖民化导致的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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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共享意义和相互理解的减少(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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