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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61 反对“弱智化”的文化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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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63 对当代文化“平庸化、粗俗化和弱智化”倾向的抨击,是保守主义者的老生常谈,在公共知识界也不是一个新鲜话题。但今年9月英国出版的一部新书——《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对抗21世纪的庸人主义》——仍然引起了热烈反响,作者是执教于英国肯特大学的社会学家弗兰克·富里迪。多少令人意外的是,富里迪本人属于“激进的左派”阵营,曾在1981年参加创立英国“革命共产党”。这本著作的基本论题是,那些以追求真理和介入公共事务为使命的知识分子正在英国慢慢消失,结果是日益增长的庸人主义(philistinism)弥漫于社会生活(从学术、艺术到文化等)的各个领域。但富里迪攻击的目标并不是平庸的大众,而是所谓“文化精英”及其主导的文化体制。他认为,在一种时尚而肤浅的文化多元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的影响下,文化精英越来越倡导“容纳”精神和政策,一方面使得大学向那些曾被排斥的边缘和弱势群体开放;另一方面,对学生的“迎合”代替了严谨的知识要求,导致整个教育自上而下变得平庸化。当今大学(甚至包括牛津和剑桥这样的英才重镇)的教育标准严重下滑,“为知识而知识”或“为艺术而艺术”的纯粹追求已经成为一种耻辱,浅薄的工具主义和实用主义政策使整个年轻一代陷入“弱智化”(dumbing down)的文化氛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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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65 该书出版后,左翼理论家伊格尔顿在《新政治家》上发表书评,称这是一部“极为重要的著作”。保守派哲学家罗杰·斯克鲁顿在《泰晤士报》发表的文章也支持富里迪的观点,虽然他对“知识分子”一词的含义有所保留。《卫报》《观察家》《高等教育纪事报》以及许多网络杂志也都纷纷评论,参与了这场所谓的反“弱智化”的文化辩论。有批评者指出,富里迪具有反民主的精英主义倾向。对此,富里迪在接受采访中申辩说:“民主不仅仅是包容多数,而且是为了包容在有价值的目标之中;而‘弱智化’的文化将使我们都被包容在一种共同的庸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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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68 围剿乔姆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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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70 麻省理工学院语言学教授乔姆斯基是美国最为激进和著名的“反对派”知识分子。他矢志不移地指控美国公共舆论受到权力与资本高度垄断,而他本人由于在公共舆论界极为活跃而名声大噪。许多人因此认为乔姆斯基的批评显得有些故作矫情,甚至有著名学者称他为“知识骗子”。而且,右翼人士对他更怀着意识形态上的敌视。这种积蓄的不满情绪终于爆发,形成了对乔姆斯基的围剿行动——《反乔姆斯基读本》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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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72 这部文集由彼得·科利尔和大卫·霍洛维茨编辑,汇集了九篇文章,着重分析了乔姆斯基的知识生涯和反美思想的演进,论及他和大屠杀之间奇异的关联、对红色高棉独裁者波尔布特的辩护、对以色列的仇恨以及对“9·11”事件沾沾自喜的评判,并指责他长期、大量地“捏造事实”和“篡改数据”。文集的结论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乔姆斯基是不可信的!但攻击的领域还不只是这些。在西方知识界,很多学人会将乔姆斯基的学术贡献与他的政治写作区别开来,前者是里程碑而后者则多半是“义愤”。这部文集中最令人不安的一章出自语言学家保罗·波斯塔尔和罗伯特·莱文,他们重新评估了乔姆斯基的语言学研究,发现其品质与他的政治言论相当一致——“对真相的严重轻视、掩盖内在矛盾以及对不同意见的辱骂”。与此同时,一个名为“反乔姆斯基日志”的网站收集了大量“黑材料”,宣称乔姆斯基的面具已被一劳永逸地揭穿了。在当今美国保守主义复兴的形势下,对乔姆斯基的围剿也许并不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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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75 法国知识界讨论民族的认同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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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77 今年夏季,法国主要媒体《费加罗报》发起了题为“成为法国人意味着什么”的大讨论,从6月到8月,有四十多位哲学家、政治家、学者和作家陆续发表文章。在此之前,已经有几本反思当前法国危机的著作(如尼古拉·巴弗雷的畅销书《没落中的法国》)在读书界引起关注,成为触发这场讨论的一个契机。许多文章弥漫着一种悲观的基调,透露出知识界对民族现状和前途的深重忧虑,并讨论列举了法国衰落的症状:在全球势力中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在欧盟中角色的削弱,衰败的经济和高失业率以及难以整合的移民族群等。其中,哲学家尚塔尔·德尔索尔的一句话被许多媒体广为摘引:“一个如此辉煌的民族怎么会变得如此平庸、如此沉闷、如此禁锢于自己的偏见……在今天做法国人就是去悼念我们不再拥有的品质。”她还表示,某些精英人士企图掩盖这种衰落,使人民得以生活在虚幻的自得之中,她对此感到羞耻。语言学家克劳德·阿热日认为,法语正在走向衰落,而这与法国民族的衰落是不可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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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79 这场讨论充满了对往昔伟大时代的怀旧情绪,对当前民族认同的危机感,以及深切的自我怀疑与批判精神。讨论的发起者《费加罗报》编辑主任在总结中写道,过去二十年的欧盟计划被看作法国走向复兴与繁荣的独特道路,但这一承诺并没有兑现——“2004年的法国是一个处在疑问中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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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81 一些欧美报刊对这场讨论做了报道。有评论认为,这是法国人过于内省和自恋的体现,“法国是处于危机之中,但从来都是如此”。也有评论赞赏这种自我反思的精神,指出欧洲的许多国家实际上都出现了衰落,但唯有法国人能够这样坦白地讨论,也只有在法国,这样的文章才会拥有广泛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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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84 亨廷顿新作引发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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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86 今年5月,哈佛大学著名政治学家亨廷顿出版了一部新作——《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可以看作“文明冲突论”的国内演绎版:来自南美的大量西班牙裔移民与其他外来人口不同,他们与故国具有很强的文化联系,难以融入美国的“大熔炉”,使美国日益分化为两种文化、两种语言和两个民族,这对美国的民族认同构成了严峻的挑战。在亨廷顿看来,美国文化的核心就是英国新教徒的价值观念,这种文化包括职业道德规范和个人主义、英国的语言、法律制度、社会制度和习俗。他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坦率地表示,如果最初在美国定居下来的人不是英国人,而是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新教徒,美国将不会是这样一个国家,而可能是魁北克、墨西哥或者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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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88 亨廷顿的新论点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与评论。有人赞赏他不顾“政治正确”教条的威胁,公然讨论商界和政界出于自身利益而不敢触及的问题。有人指出,他将盎格鲁—新教主义(Anglo-Protestantism)作为美国正统文化的代表,有偏颇与狭隘之处。也有评论认为,亨廷顿的观点表明了他自己对美国文化固有的包容与宽容能力缺乏信心。还有一些更为激烈的批评,认为这是一种“戴着面具的种族主义”论调。对于这本书的争论,目前还在持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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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91 沃尔夫对哈罗德·布鲁姆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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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93 今年2月的一起“性骚扰指控”由于涉及两位文化名人,一时成为美国知识界的热门话题。指控者娜奥米·沃尔夫曾出版《美丽神话》一书,揭露资本和男权如何在瘦身美容工业中合谋,制造出美丽的流行标准,然后反过来统治女性。该书成为女性主义批评的畅销著作,沃尔夫也因此声名鹊起。而被指控者哈罗德·布鲁姆是美国经典文学理论领域中的泰斗和耶鲁大学的明星教授,著有《西方正典》等二十多部学术专著。沃尔夫在《纽约》杂志发表文章,声称在1983年就读耶鲁大学期间,布鲁姆教授有一次在她的住处与她共进晚餐,曾把手放在她的大腿内侧,这对她造成了精神创伤。但她同时言明,重提二十年前的旧事并不是要提出法律诉讼,也不是针对布鲁姆本人,而是出于道义来敦促耶鲁大学确立严格的投诉保护机制。而布鲁姆回绝了所有传媒的采访,一直保持沉默,对这项指控不予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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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95 然而,沃尔夫并没有赢得舆论的多少同情。许多报道和评论对她指控的动机与可信性提出质疑。更重要的是,一些学者借此批评了美国女性主义的走火入魔。英国著名女性主义者佐伊·威廉斯在评论中写道:“男女同工同酬的问题永远不会过时。但是,将每一个暧昧的身体姿态都加以政治化,还好像我们都在肩并肩地反对心怀恶意的男人——这绝不是女性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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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298 电影纪录片《多瑙河》追忆海德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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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300 继2002年柯比·迪克制作的关于德里达的纪录片获得成功后,今年两位澳大利亚电影人丹尼尔·罗斯与大卫·巴里森合作完成了另一部“思想家纪录片”——《多瑙河》(The Ister)。“Ister”是多瑙河的古罗马名称,也是著名诗人荷尔德林的一首诗的标题。影片取材于海德格尔1942年开设的“荷尔德林系列课程”。海德格尔极为推崇荷尔德林,称他是“诗人中的诗人”,课程不仅包括对荷尔德林的哲学阐释,同时贯穿着对时空、存在、艺术、技术和政治等主题的广阔思考。《多瑙河》长达三个小时,以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的解读为主线,伴随着多瑙河从黑海直至其源头黑森林的影像画面,穿插了对三位哲学家的深度采访,他们分别讲述了海德格尔思想与生涯的不同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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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302 今年1月,这部影片在鹿特丹国际电影节上首映后获得如潮好评,此后该片在世界十多个城市参加影展,并在法国和加拿大等多个电影节中获奖。这部“极小众电影”虽然不可能获取“大片”那般的高额票房收入,但引发了许多知识界人士浓厚的兴趣,也获得了电影批评家的高度赞赏,有评论称之为“奇迹”和“里程碑式的电影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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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305 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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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0307 2004年西方的思想图景似乎没有露出新世纪的晨曦。纷乱的言说仍在延续着20世纪的基本纷争,保守主义的顽强勃兴,伴随着激进话语的日趋昂扬。这种两极化的冲突沿着两条主线展开:一面是意识形态谱系中左右两翼的冲突,一面是知识立场中“前卫派”与“传统派”的对峙,彼此纠结缠绕,难解难分。那么,自由主义在哪里?著名史学家约翰·卢卡奇在12月发表文章指出,今天大多数美国人已经明确地将“自由主义”视为一个贬义词。还记得福山的“历史终结论”吗?他宣告自由主义的最终胜利还不到十五年,但自由主义的柔声细语已经被激进主义的昂扬嘶鸣和保守主义的“神圣”呐喊所淹没。或许,自由主义的根本困局在于其自反性:它借助对传统的反叛而兴起,却又不得不依傍某种传统来维系。如果说政治哲人施特劳斯当年被“魏玛的幽灵”所困扰,最后对纳粹政权的起源做出了完全不同于流行见解的判断,那么类似的幽灵在当代又再度显现,这个幽灵就是可以被多样阐释的“9·11”事件。对于美国,甚至对于整个西方,这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正在向思想界敲诈勒索一个极端的方案,一个非此即彼的最终解决之道:要么以独断的神圣真理统治全球,摆平世界,要么解放全人类,让每一个人都获得彻底的平等与自由。而自由主义不可能给出如此决断的解决方法,也正因如此,所谓自由主义的胜利可能只是一种幻觉,不过是另外两种极端势力此起彼伏之间的一个短暂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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