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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全集(典藏本)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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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以上就是我们在进行劝说或劝阻、赞颂或谴责、控告或申辩时应当依据的题材,以及有助于形成说服论证的意见和命题。推理论证也以此为内容与题材,每一种论证或演说都单独涉及个别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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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修辞术以判断为目的(议事演说要让人们形成判断,而法庭审理就是作出判决),那么一位演说者不仅必须考虑如何才能使其演说具有证明和说服力量,而且还须表现自身的某种特性,并使判断者处于某种心情之中。这对增强说服力大有裨益,尤其是在议事演说中,其次是在法庭演说中,演说者应表明自己的某种特性并让听者觉得他在以某种态度对待他们,以使他们也以某种态度来回报他。在议事演说中,演说者表现出某种特性是较为有用的,而在法庭演说中,更应该使听者处于某种心情之中,因为人们在友爱之中与在仇恨之中、在愤怒与在温和的心情下的表现绝不相同,要么全然不同,要么有相当大的不同。当一个人对他所要判决的人怀有友爱之心时,就会认为此人无罪或者罪过很轻,怀有憎恨之心时他的看法就会截然相反。对于一个欲求某事并对之怀有美好希望的人来说,如果将要发生的事情是令人快乐的,他就会觉得这事将要发生,并且将会是一件好事情,然而一个冷漠的甚至心里不舒畅的人对此就会有完全相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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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说者使人信服要依靠三种素质,这三种素质无需证明就能使我们信服。它们是明智、德性与善意。演说者说出不真实的话或提出不中肯的劝说要么是由于缺乏全部这三种素质,要么是在三种中有所缺乏。缺乏明智就无法形成正确的意见,即使有了正确的意见由于心地邪恶也不会说出其意见,或者是因为既明智又贤良但缺乏善意,因此他们有可能不把自己最好的识见作为劝说提出来。在这些素质之外无需他求。所以,拥有全部这些素质的演说者必然能使他的听众信服。从我们关于各种德性的讨论中可以发现如何表现出明智和善良,因为使别人显出这类素质与使自己显出这类素质通过的是同样的途径。在讨论各种情感时我们将涉及善意和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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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情感是能够促使人们改变其判断的那些情感,而且伴随有痛苦与快乐,例如愤怒、怜悯、恐惧和诸如此类的其他情感,以及与它们相反的情感。每一种激情都可以分成三个方面,以愤怒为例,应区分人们在什么境况下会发怒,人们习惯于对什么人发怒,以及人们在什么样的事情上会发怒。如果只知其中一二,却不知全部三端,我们就不能致使人们发怒;这同样适用于其他各种情感。正如在前面论述中我们曾涉及了一系列命题,在此也可依照同样的方式来做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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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姑且让我们把愤怒定义为一种伴随有痛苦的欲求,明显的怠慢激起明显的报复心,这种怠慢对于一个人及其朋友来说本来是不应有的。假若这就是愤怒的定义,那么一个愤怒的人必定总会是对某一个别的人发怒,如对克勒翁发怒,而不会对“人”发怒。由于某人已经做了或将要对他或他的朋友做某种不恭的事情,他才会感到愤怒。而且,每一种愤怒中都伴随着某种快乐,它来自复仇的强烈愿望。因为想到自己将会如愿以偿,自会给一个人带来快乐;而且,没有人会期求显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因而愤怒的人追求的也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关于激怒,诗中说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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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下滴的蜂蜜要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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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在人们的心中膨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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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种激情中有着某种快乐故一,个心中想着复仇的人愉快地打发着每天的时间。在眼前出现想象的时候也能产生快乐,就如梦幻引起快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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怠慢或轻视是对那些显得无足轻重的事物的看法的公然显现[2]。我们认为,各种恶的事物与善的事物都是十分显著的,那些将会成为这样的事物的事物也是如此,只有那些无足轻重或微末的事物才会为我们所忽视。怠慢有三种形式,即轻蔑、刻毒和暴虐。轻蔑者怠慢于人,是因为凡是人们认为无足轻重的事物都会受到轻蔑,而人们怠慢的也正是那些被认为无足轻重的事物。刻毒者表现出轻蔑,因为刻毒就在于阻碍他人的意愿,不是为了自己有所收益,而是为了让他人不能称心。既然他不是为了自己有所得,这就是对他人的怠慢;因为很明显他并没有觉得会受到伤害,否则他的态度就会是恐惧而不是怠慢了;同样,他也没有觉得别人会给他带来任何值得一提的好处,否则他就会挖空心思地要同人交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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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虐者怠慢于人,是因为暴虐能造成伤害和痛苦,受害者因此感到羞辱,而暴虐者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从中得到什么,而是为了一时的痛快。那些横施暴虐的人之所以感到痛快,是因为他们认为作恶能显示自己高人一等。因此年轻人和富人们容易对人施暴,因为他们认为暴虐显示了自己的优越。剥夺他人名誉是一种暴虐,从而夺人名誉也是对人的侮慢。因为毫无价值之人才不能享有名誉,无论是在善的方面还是在恶的方面毫无价值。因此,愤怒中的阿基里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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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我不光彩,把奖品据己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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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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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当作一个没颜面的流浪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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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是由于这些事情才发怒的。人们认为,在出身、能力一、德性以及般地在可能产生很大程度的高低贵贱的某一方面不如自己的那些人理应对自己毕恭毕敬;例如,在钱财方面富人之于穷人,在口才方面修辞行家之于不善言辞者,以及统治者之于被统治者,自认为是当然的统治者之于被认为是当然的被统治者。故诗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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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斯养育出来的国王们是激情旺盛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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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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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日后他总会为此怀恨[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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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国王们地位高,脾气也就大。此外,人们认为那些应当回报恩惠于自己的人也应对自己毕恭毕敬,这些人曾经受过或正在领受着他的恩惠,施惠者或者是他自己,或者是他委托的某人或他周围的某人,打算或已经施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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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上论述中显然可知,发怒的人处于什么样的心情之中,他们对什么人发怒,以及由于什么事情发怒。人们感到痛苦时就会发怒,因为处于痛苦中的人往往追求某样东西。倘若有人在任一事情上直接阻碍他,如在他口渴时不让他喝水,或者不这样直接,但同样表现出想造成同一结果;或者倘若有人同他作对或不肯相助,或当他处于这种心情时用别的什么事情来扰乱他,那么,他就会对所有这些人发怒。因此病人、穷人、(同人交战的人、)情人、口渴之人,总而言之有所欲求却又不得满足的人都易于发怒,十分容易激动,尤其在面对那些对他们的处境漠不关心的人时。例如,病人在他的疾病不受重视时,穷人在他的贫穷不受重视时,战士在他的战争不受重视时,情人在他的情爱不受重视时,以此可以类推其他各种情况。在每一种情况下,他们胸中的激情都为愤怒铺平了道路。此外,人们在事情与预期相反时也会心生忿怒,因为事情越是出乎预料,就越是引人痛苦,就好比那些合人心愿的事情越是出人意料就越是令人欣喜一样。由此可知人们在什么季节和什么时间,处于什么心情,在什么年龄最容易被激怒,以及什么样的时间与地点能引人发怒;显然,人们越是处于这样的情境就越容易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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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易于动怒的人所处的心情,他们向嘲笑、愚弄及奚落他们的人发怒,因为这是对他们的粗暴对待。他们还对那些伤害他们的人发怒,这类伤害正是暴虐的明证。这类行为既不是存心同某人作对也不是能为肇事者带来好处,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就会被认为是出于暴虐了。而且,人们也会对那些恶语中伤或对自己最看重的东西表示轻蔑的人发怒,例如有些人当着热心盼求哲学家之名的人贬损哲学,有些人当着以相貌自负的人贬损其相貌,以及在其他方面说同样的话。假如人们自度并不具有这些可笑的特点,或者总的说来不具有,或者程度上并不严重,或者周围人认为他们并无这样的特点,他们就会怒上加怒。因为若是他们十分肯定地觉得自己确实具有这些受人奚落的特点,他们就不会在意别人的取笑了。朋友这样说比不是他们的朋友的人更能惹他们发怒,因为他们认为理应受到朋友的善待而不是相反。又,人们对过去习惯于尊敬他们如今却一反常态的那些人发怒,因为他们觉得受到了这些人的轻蔑,而这些人本可以跟以前一样尊敬自己。又,人们对那些不思报恩之人发怒,也对那些不够交情的人发怒。又,人们对那些不如自己却偏要同自己作对的人发怒,因为所有这些人都是在明目张胆地蔑视自己,似乎他们反倒低人一等而这些人却得以拔高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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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足轻重之人若是怠慢了他人,就更能惹人发怒。因为对怠慢的愤怒也就是对不合时宜的行为的愤怒,而不如人者怠慢别人即是不合时宜。若是朋友们对自己不讲好话或不做好事,甚至居然有相反的言行,或者是察觉不到自己的需要,人们就会心生忿怒,就像安提丰的悲剧中普勒克西波斯对麦勒阿格洛斯发怒一样。因为对朋友的需求无所察觉是怠慢的一个标志,因为我们心里想着朋友,就不会忽视他们的需求。那些幸灾乐祸的人,以及总的说来那些对人们的不幸感到欣喜的人,都是人们发怒的对象,因为这是敌意或怠慢的明证。又如,那些不留意他人痛苦与否的人,因为这个缘故,人们往往对报告坏消息的人发怒。又如,那些打听人们的坏处或者一心想着人们的坏处的人,因为这跟怠慢或敌视没有什么不同。朋友们会为我们的坏处同感痛心,而所有的人想到自己的坏处都会痛苦不安。此外,还有那些在五种人面前怠慢他人的人,即在人们与之竞争的人面前、在人们所景仰的人面前、在人们想受到其景仰的人面前、在人们所敬畏的人面前和在敬畏他们的人面前,假如有人在这五种人面前怠慢了人们,人们就会怒不可遏。又如,怠慢了人们若不对之进行护助自己就会丢脸的一类人,比如怠慢他人的双亲、子女、妻室及仆从。又如,那些不知感激的人,因为怠慢就是不合本分。又如,那些在别人认真讨论时故作不知的人,因为故作不知即是一种轻蔑。又如,那些施惠于他人却不施惠于我们的人,因为这也是一种轻蔑,认为其他所有人都值得施惠而惟独我们不值得。遗忘也是引人发怒的一个原因,譬如忘记了别人的名字,尽管这只是一件小事;因为,遗忘被认为是怠慢的一种标志。遗忘产生于不关心,而不关心即是一种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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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并阐明了人们处于什么心情、出于什么性质的原因以及对什么样的人发怒。显而易见,演说者必须凭借其演说使他的听众进入一种倾向于发怒的心情,表明对方具有引人发怒的那些特点,对方就是引人发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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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既然趋于发怒是趋于温和的反面,愤怒是温和的反面,就应当确定,什么样的心情使人温和,人们对什么人温和,以及由于什么原因人们趋于温和。不妨把温和定义为愤怒的平息或平静。如果人们对怠慢了自己的人发怒,而怠慢又是有意的,那么,显然人们要对没做这种事情或者在无意之中或显得是在无意之中做了这种事情的那些人表现出温和。又,对那些做了与其意愿相反的事情的人表示温和。又如,对那些待人如己的人表示温和,因为看来谁也不会怠慢自己。又如,对那些承认自己的怠慢行为并有悔改之心的人表示温和,因为怠慢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痛苦即可以看成是对他们的一种惩罚,人们的愤怒也就得到了平息。对役仆的惩戒就是一个例子,役仆们若是敢于违抗主人或者否认他们的过错,对他们的惩戒就会更严厉,然而对于那些承认自己应当受罚的役仆我们的忿怒就会归于消失。其原因在于,否认明显的事实即是无耻或不恭,而无耻就是一种怠慢或轻蔑;因而,在那些为我们极度蔑视的人面前,我们往往会大为不恭。再如,人们对那些对自己表示谦恭并且不会违逆自己心愿的人表示温和,因为这些人似乎承认不如自己,而不如人者就会畏惧他人,没有畏惧某人的人敢于怠慢某人。在表示谦恭的人面前人们的愤怒得以平息,这可以从狗的行为中得到说明,因为狗不咬那些坐着的人。又如,人们对那些在自己认真时他们也认真的人表示温和,因为人们认为自己受到了认真对待而不是轻蔑。又如,对那些给予自己更大的回报的人。又如,对那些对自己有所求或恳请自己的人,因为这是更为谦恭的姿态。又如,对那些不怠慢、不愚弄和不暴虐他人的人,或者不对任何人,或者不对有身分的人,或者不对像自己一样的人这样做。总而言之,可以从相反的方面来看使人温和的原因。再如,人们对自己畏惧或尊敬的那些人表示温和,直至这种感觉消失为止,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既畏惧某人同时又向某人发怒。再者,人们不对那些由于愤怒而做了某事的人发怒,即使发怒也较轻,因为这些人这样做显得并非是出于怠慢。没有一个人在发怒时怠慢他人,因为怠慢之中并无痛苦,而愤怒总是伴随着痛苦。人们也不会对尊敬自己的那些人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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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温和的人和被激怒的人所处的心情是截然相反的,例如在嬉戏、玩笑、宴饮之际,在得志、成功、富足之际,或一般地,在没有痛苦、没有暴虐的快乐和善良的希望之中。此外,时间一长,人们的愤怒也就失去了势头,因为时间可以抚平愤怒。而且,先前对某人的报复也可以平息人们对另一个人的更大的愤怒;因此,当平民向斐罗克拉忒斯发怒时,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他回答得很好:“还不到时候。”“那么要到什么时候?”“到我看见别的人也受到这种指控的时候。”因为一旦人们的怒火在另一个人身上消泄殆尽,他们就会变得温和起来,埃耳戈菲罗斯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尽管雅典人对他比对卡利忒涅斯更加愤恨,但还是豁免了他,因为在前一天他们宣判了卡利忒涅斯的死罪。又,人们若是已经给某人判了罪就会变得温和,或者若是某人已经遭受了比人们在愤怒时可能会加给他的折磨更大的折磨,因为人们觉得就像已经实施了报复似的。又,人们若是认为自己行为不公且理应受到惩罚时也会变得温和,因为愤怒不会以公正为对象;因为他们将不再认为受到了不应遭受的对待,而愤怒原本产生于此。因此,人们一定要预先以言辞来惩戒,因为即使是奴隶,此后在受到真正的惩戒时也不会那么恼恨了。又,人们若是认为受罚的人不会得知惩罚来自他们以及由于冒犯了他们才受到惩罚时,他们也会变得温和,因为愤怒总是针对个人的,从愤怒的定义中就可以得知这一点。所以,诗中说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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