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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三 诚敬与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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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端的功夫论,注重通过对道体的体认,通过在具体事物上省察克治,直接在心地上做功夫。他很少讲到格物致知,这一点和朱熹从格物致知入手的修养途径有很大的不同。由于强调直接在心上做功夫,所以曹端把存诚放在第一位,他说:“学圣希贤,惟在存诚,则五常百行,自然无不备也。无欲便觉自在。”(《明儒学案》第1066页)他认为,存诚也就是身与道义为一,道义有体用,道义之体即天地之理,道义之用即行为合乎时宜。人之尊贵,就在于人之身就是道义的具体体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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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义者兼体用而言也。道则穷天地,亘古今,只是一个道义。随时随事而处之得宜,所谓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人而身有道义,则贵且善焉。(《通书述解》第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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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与理为一是曹端的修养目标,其入路则在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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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辈做事,件件不离一敬字,自无大差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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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诚足以消万伪,一敬足以敌千邪,所谓先立乎其大者,莫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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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须要置身在法度之中,一毫不可放肆,故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语录》,《明儒学案》第10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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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端提出一“勤”字,作为圣人功夫的根本特点。其实“勤”字就是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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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只是这忧勤惕励之心,须臾毫忽,不敢自逸。理无定在,惟勤长存。心本活物,惟勤则不死。常人不能忧勤惕励,故人欲肆而天理亡,身虽存而心已死,岂不大可哀哉!(《明儒学案》第10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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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家中,周敦颐提出“主静”,作为修养根本功夫。二程嫌静字偏于消极,易入于老释,故易静为敬。朱熹继承了程颐,以敬字贯动静,认为“敬则自然静,不可将静来唤作敬”(《朱子语类》九十六)。敬是此后儒者共同尊奉的方法。曹端认为,周敦颐的功夫入门“一为要”,是顿悟,而程颐的“敬”是渐修。他述解《通书》“一为要,一者,无欲也”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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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为圣贤之要,一即太极,是纯一不杂之谓也,只是纯然是个天理,无一点私欲。且无欲便觉自在。周子只说一者无欲,这话头高,率急难凑泊。常人如何便得无欲?故伊川只说一个敬字,教人只就敬上捱去,庶几执捉得定,有个下手处。(《通书述解》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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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一即太极,太极是理之全体,理之全体是诚,是纯一不杂。欲与太极为一,必须心中无私欲,以心之全体直下与太极为一。这是顿悟。而敬是渐修,是在日常践履中省察克治,逐步提高精神境界,最后与理为一。这里他对周敦颐和程颐的修养方法作了区分,认为周敦颐近于顿悟,程颐近于渐修,是很有见地的。这与现代某些研究者对于宋明理学的派分恰好吻合,但曹端对此没有展开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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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端在注释《通书》时,对仁这一重要概念也有发挥。周敦颐认为,儒者的最高追求,是孔颜之乐,曹端对此发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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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至富至贵可爱可求者,仁而已。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所受以生者。为一心之全德,万善之总名。体即天地之体,用即天地之用。存之则通,充居之则身安。今端窃谓孔颜之乐者,仁也。非是乐这仁,仁中自有其乐耳。且孔子安仁而乐在其中,颜子不违仁而不改其乐。安仁者,天然自有之仁,而乐在其中者,天然自有之乐也。不违仁者,守之之仁,而不改其乐者,守之之乐也。(《通书述解》第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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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端沿袭了二程、朱熹的说法,认为仁即天地生物之心,即天地万物上表现出的生生之理。人禀受天地生物之心而为仁。仁不仅是仁义礼智四德中的一德,而且是全德,仁赅仁义礼智。仁义礼智可以说是仁的不同表现。仁即天地万物之体,爱即仁之用。仁存养于心则周遍于己与人,仁充盈于体则己身安。周敦颐教二程寻孔颜乐处,孔颜乐处是一种精神境界,有了这种境界自然有心灵的愉悦。不是为了追求这种愉悦才去进行精神修养。乐是精神修养的自然结果,不是实用目的。孔子说:“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具有仁德的人自然乐在其中。不同精神境界的人感受仁的方式不同。孔子是安于仁,颜回是不违仁。安于仁即本有仁而因任之,以仁为全部精神满足。不违仁即求得仁而保有之,以仁为道德准则而无违。这两种境界对仁有不同的体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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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理学家特别是二程对仁论述甚多,程颢的《识仁篇》,提出了宋代理学精神修养的基本方向。朱熹的《仁说》阐发二程的说法,更为完备和全面。曹端把仁作为天地间至富至贵可爱可求者,作为最高的价值,表明他继承了二程和朱熹的基本修养方向。但他提出的求仁的方法,则抛弃了朱熹的格物穷理说,直接以体证仁体、居敬涵养为本。他的学说代表了明初儒者的一般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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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初年,朱熹学说占据统治地位,学者一般沿袭朱学的思想取向和修养方法。但在数百年发展中理学格局起了变化,朱熹偏于格物穷理的方向有所纠正,加重了主敬涵养这个方面。故明初诸儒在理气心性理论方面没有大的发展,但注重笃实躬行,在心上做功夫。其严毅劲节为宋元儒者所不及,但也失去了宋代儒者注重见闻之知对于德性之知的辅翼关系,知识理性和道德理性并重并行的学风。这种局面在后来王阳明突破明初朱学而自标新格中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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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端之学,自二程、朱熹最平正无偏、最笃实安稳处入手,故其学虽无波澜而平正通达。他最主要的著作是对《西铭》、《太极图说》、《通书》的述解,意在褒扬周敦颐、张载、朱熹的学说。他一生以笃实躬行为务,所以著作甚少。以上三种述解是他的代表作。《四库全书提要》说:“明代醇儒以曹端及胡居仁、薛瑄为最,而曹端又开二人之先。”《明史·曹端传》称:“洎明兴三十余载,而端起崤渑间,倡明绝学,论者推为明初理学之冠。”以上评论是对曹端在明代学术发展史上的地位的肯定。《明儒学案》也说:“先生之学,不由师传,特从古册中翻出古人公案,深有悟于造化之理,而以‘月川’体其传。反而求之吾心,即心是太极,即心之动静是阴阳,即心之日用酬酢是五行变合,而一以事心为入道之路。故其见虽彻而不空,学愈精而不杂,虽谓先生为今之濂溪可也。”说曹端于古册中翻出古人公案,指曹端在对周敦颐、张载、朱熹著作的述解中对某些关键问题的阐发。说曹端以“月川”体其传,指曹端在宇宙根本之理和万物各具之理、心中之理的关系上宗旨不出朱熹“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之说,且将之概括为月川诗:“天月一轮映万川,万川各有月团圆。有时川竭为平地,依旧一轮月在天。”而“一以事心为入道之路”,则是说曹端抛弃了朱熹的格物穷理之说,以涵养用敬直接在心上做功夫。这一评论指出了曹端功夫进路的特点,并间接点明了明初儒者的一般宗旨趋向,是深有见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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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第二章 薛瑄的河东之学与明代关中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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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大儒,曹端之后有薛瑄。薛瑄之学,全自细读精思程朱著作而来。他的特色,在体会程朱学说而躬行践履,理论上较少发展创造。他开创的河东之学,以“达于性天”为宗旨,以笃实躬行为特点,弟子遍于山东、河南、关中一带,在北方声势甚重。他的弟子吕柟,为明代关中学者重镇,对关学在明代的重兴起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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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瑄(1389—1464)字德温,号敬轩,山西河津人。幼年随父读书,所授非关理学。及长,从当地著名理学家魏希文、范汝舟游,尽弃旧学。永乐中登进士第,宣德初年授监察御史,差监湖广银场,公暇手录《性理大全》,有心得即札记。正统中出为山东提学佥事,调大理寺少卿,因事忤当权太监王振,下狱论死,后放还。景泰初年,起南京大理寺卿。英宗复辟,迁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并入内阁。时曹吉祥、石亨用事,乞致仕。居家八年,以讲学著述为事,卒年七十六。留诗有“七十六年无一事,此心始觉性天通”句。其著作今人整理为《薛瑄全集》,其中重要的哲学著作是《读书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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