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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170199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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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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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水[1]，翘足而陆[2]，此马之真性也。虽有义台、路寝[3]，无所用之。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4]，刻之[5]，雒之[6]，连之以羁馽[7]，编之以皁栈[8]，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9]，而后有鞭策之威[10]，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陶者曰：“我善治埴[11]，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钩[12]，直者应绳。”夫埴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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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13]。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14]；一而不党[15]，命曰天放[16]。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17]，其视颠颠[18]。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19]；禽兽成群，草木遂长[20]。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21]。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22]，族与万物并[23]，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24]，其德不离[25]；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及至圣人[26]，蹩躠为仁[27]，踶跂为义[28]，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29]，摘僻为礼[30]，而天下始分矣。故纯朴不残[31]，孰为牺尊[32]？白玉不毁，孰为珪璋[33]？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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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34]，怒则分背相踶[35]。马知已此矣。夫加之以衡扼[36]，齐之以月题[37]，而马知介倪[38]、扼[39]、鸷曼[40]、诡衔[41]、窃辔[42]。故马之知而態至盗者[43]，伯乐之罪也。夫赫胥氏之时[44]，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45]，鼓腹而游，民能以此矣[46]。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县跂仁义以慰天下之心[47]，而民乃始踶跂好知[48]，争归于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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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龁（hé）：啃，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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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翘：扬起。陆：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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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义台：即仪台，天子、诸侯行礼之台。路寝：即正寝，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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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剔（tì）之：剪剔马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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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刻之：凿削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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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雒（luò）之：用红铁烙火印，作为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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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羁：马络头。馽（zhí）：牵绊马足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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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皁（zào）：马槽，饲马饮食的地方。栈：以木排成的地板，马居其上，可以避湿，俗名“马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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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橛（jué）：马口中所衔的横木。饰：马络头上的装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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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鞭、策：都是打马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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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埴（zhí）：粘土，可烧制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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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钩：木工划曲线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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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意：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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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同德：共同的天然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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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党：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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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命：叫作。天放：放任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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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填填：脚步迟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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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颠颠：愚朴直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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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乡：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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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遂长：繁茂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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