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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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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渊问孔子说:“我曾听先生说:‘不要有所送,不要有所迎。’请问这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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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说:“古代的人,对外能与万物一同推移,而内心能保全自然天性;现在的人,内心不能保全天性,而对外又与万物相抵牾。对外与万物相推移的人,其内在的天性是始终不变的。何所谓化,何所谓不化?这种人怎么会跟万物相抵牾呢?一定无心求胜于物。狶韦氏的苑囿,黄帝的园圃,有虞氏的宫殿,汤武的宫室,可见人们的精神境界日趋狭隘卑下。身为君子,像儒家、墨家中的师辈,尚且以是非相诋毁,更何况现在的人呢!圣人与外物相处而不伤害外物。不伤害外物的人,外物也不能伤害他。只有无所伤害的人,才能与外物相送相迎。山林啊,平原啊,都使我十分快乐!快乐没有结束,悲哀又继之而来。悲哀与快乐的到来,我不能抗拒,它们要离去我也不能阻止。可悲啊,世俗之人只不过是哀乐随意寄住的旅舍罢了!人们只能知道他所能遇到的事物,而不能知道他所不能遇到的事物;只能做他所能做的事,而不能做他所不能做的事。有所不知,有所不能,这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而世人却要去追求性分以外的知识,去做性分以外的事情,岂不是很可悲的吗?最好的言论是无言,最大的作为是无为。要以自己的所知去齐同天下之人,使之无所不知,这种做法就太浅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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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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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庚桑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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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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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主要是通过庚桑楚、南荣趎和老聃三个不同的人物形象来阐发养生之道的,可与内篇《养生主》互为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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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认为,庚桑楚虽能做到“拥肿之与居,鞅掌之为使”,三年而使畏垒自穰,但却不能真正做到“藏身深眇”,浑然无迹,而使畏垒之民无以归美于己。南荣趎终日困扰于智与不智、仁与不仁、义与不义之间,却转而欲求护养身性之法,这就更加不值得效法了。老聃则与之不同,主张处无为,任自然,立乎不测,游于无有,把一切利害得失都付之两忘,这才是真正的养生之道。文章写出“宇泰定”等数段,就是为了进一步阐发这一宗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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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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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1],偏得老聃之道[2],以北居畏垒之山[3]。其臣之画然知者去之[4],其妾之挈然仁者远之[5];拥肿之与居[6],鞅掌之为使[7]。居三年,畏垒大壤[8]。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9]。今吾日计之而不足,岁计之而有馀。庶几其圣人乎!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10],社而稷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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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11]。弟子异之。庚桑子曰:“弟子何异于予?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12]。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13],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14]。今以畏垒之细民[15],而窃窃焉欲俎豆予于贤人之间[16],我其杓之人邪[17]?吾是以不释于老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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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曰:“不然。夫寻常之沟,巨鱼无所还其体[18],而鲵鳅为之制[19];步仞之丘陵[20],巨兽无所隐其躯,而狐为之祥[21]。且夫尊贤授能,先善与利,自古 尧、舜以然,而况畏垒之民乎!夫子亦听矣[22]!”庚桑子曰:“小子来!夫函车之兽[23],介而离山[24],则不免于罔罟之患;吞舟之鱼,砀而失水[25],则蚁能苦之。故鸟兽不厌高,鱼鳖不厌深。夫全其形生之人[26],藏其身也,不厌深眇而已矣[27]。且夫二子者[28],又何足以称扬哉!是其于辩也[29],将妄凿垣墙而殖蓬蒿也[30];简发而栉[31],数米而炊[32],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33]!举贤则民相轧[34],任知则民相盗。之数物者[35],不足以厚民。民之于利甚勤[36],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日中穴阫[37]。吾语女:大乱之本,必生于尧、舜之间,其末存乎千世之后[38]。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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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荣趎蹴然正坐曰[39]:“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40]?”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41],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矣。”南荣趎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矣[42],而物或间之邪[43],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趎勉闻道达耳矣!”庚桑子曰:“辞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44],越鸡不能伏鹄卵[45],鲁鸡固能矣[46]。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47],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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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荣趎赢粮[48],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49]?”南荣趎曰:“唯[50]。”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南荣趎俯而惭,仰而叹,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老子曰:“何谓也?”南荣趎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51]。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52],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53]。”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54]。若规规然若丧父母[55],揭竿而求诸海也[56]。女亡人哉[57],惘惘乎[58]!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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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荣趎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59],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60],熟哉郁郁乎[61]!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62]。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63],将内揵[64];内韄者不可缪而捉[65],将外揵。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66],而况放道而行者乎[67]!”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问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68]。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69]。”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70]?能侗然乎[71]?能儿子乎[72]?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73],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74],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瞚[75],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76]。是卫生之经已。”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能乎?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77],不以人物利害相撄[78],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儿子乎?’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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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役:弟子。古时候弟子事师,要供其驱使,不惮艰危,故称“役”。庚桑楚:姓庚桑,名楚,老聃弟子。也作“亢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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