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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二节 《白虎通》对汉代思想和制度的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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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陈立《白虎通疏证》中所校引疏通的情况可知,《白虎通》征引诸经的情况是:《易》有施、孟、梁丘三家,《尚书》有伏生、欧阳、夏侯三家,《诗》主鲁、齐、韩三家,也采《韩诗》和《毛诗》,《春秋》主公羊,也采穀梁、左氏,《礼》采二戴、《周礼》,加上汉人特别重视的《论语》和《孝经》,可谓搜罗殆尽。当然,其中也有大量谶纬内容,且不少是直接引纬书之说为据。在此意义上,用学术的眼光看,《白虎通》是对汉代思想整合的结果;从知识的角度看,它可视为汉代儒学的百科全书;而从社会政治的层面看,它是东汉的“宪法”。下面,我们对其思想面目作大概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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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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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通》秉承古老的五行学说,结合汉代兴起的《公羊》学理论和灾异学说,并大量引用谶纬学说,对天人关系做了综合性的解释,认为五行与人世有密切关联,天人关系在社会政治层面是以祥瑞和灾异的形式体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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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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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秦思想中,天尊地卑是近乎古人的常识,且“天”大多被认为是一种有序的具有规律性的终极权威,董仲舒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权威对人类所具有的意义,申发出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天人感应之说。《白虎通》深得其意,结合古老的“易”说,对天地人做出了新理解。《天地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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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者,何也?天之为言镇也,居高理下,为人镇也。地者,元气之所生,万物之祖也。地者,易也,万物怀任,交易变化。(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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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不仅有统理之义,也有“正”之义。“天”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物象,相对于地上的万物而言,它的“居高”性既是自然而然的,也是必然的。这种自然而必然的空间特征,经由人经验意识的过滤和反思,自然时空关系中的“高”,变成了天人关系中的“镇”(正)之“理”,而这样居高而“镇”的“理”,即是人道的终极根据。地作为覆载万物的存在,其能覆载的原因在于,它是“元气之所生”。而在“生”的意义上,万物都各有其“生”,即万物都有其“生”的变易过程。终而,“地”被赋予“易”的特质,并成为化育万物的力量源泉。在宇宙发生论上,《天地篇》又引证《易纬·乾凿度》的思想并加以发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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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起先有太初,然后有太始,形兆既成,名曰太素。混沌相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然后判清浊,既分,精曜出布,庶物施生:精者为三光,号者为五行。五行生情性,情性生汁中,汁中生神明,神明生道德,道德生文章。故《乾凿度》云:“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阳唱阴和,男行女随也。”(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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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通》在此把《周易》的“生生”之义进一步具象化。在《周易》那里,太极阴阳并不具有形象性。《白虎通》依据《乾凿度》中有关太初、太始、太素不可见闻的“混沌”之义(参见第五章),以清清者为天、浊重者为地的分别之后,乃有在“天”的日月星“三光”,以及组成万物的金木水火土“五行”。而人作为万物之一,其情性也由五行生出,虽然此间的“汁中”今人已不知其意,但天地人的序列在此明确生成了。按照《白虎通》这里的逻辑,“清浊”是宇宙可分判的“形兆”,则宇宙由此可渐次分别为具有“形兆”之物(包括万物和人类)。这样,有了人,情性、神明、道德、文章自然也随之而有了,世界因此变成了有文化和伦理意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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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行篇》中,《白虎通》构建了一个五行、阴阳、四季、四方、四色、五音、五帝、五神相配的宇宙体系。(25)这样的宇宙不仅有意义,还有了生命力,有了意志,它是人类伦常的参照系。如:“长幼何法?法四时有孟仲季也。”(26)这一表述在《姓名》篇中被明晰化,即:“称号所以有四何?法四时用事先后,长幼兄弟之象也。故以时长幼曰伯仲叔季也。”凡此之类,都可见天人之学在《白虎通》中地位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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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行与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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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虎通》的内容看,《五行》篇是其中最为复杂的一篇。《五行》一开篇,即对先秦的五行学说作了自己的解释。其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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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者,何谓也?谓金木水火土也。言行者,欲言为天行气之义也。地之承天,犹妻之事夫,臣之事君也,其位卑。卑者亲视事,故自同于一行,尊于天也。(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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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把“行”解释为“为天行气”,可视为《白虎通》对先秦阴阳五行说的一种理解,但以人事的尊卑来反证五行尊天的逻辑,看起来总是不合常理的。这样的看似“不合常理”正是谶纬学说的思维方式。由于人世一切的终极之“理”都在天,但对于无边无际的“天”的直接认知,对古人来说往往无从开始。这样,从贴近自身的“人道”来反推“天道”,倒不失为认知天道的简要方式。所以,人世有尊卑之分,天道必然也有尊卑之理。所应注意的是,这看起来是循环论证的思维方式里,暗含了一个预设前提——天能“镇”(正)人,则人必可知天。否则,人何以调适自己去遵循天道呢?的确,这是一种循环论证的方法。这种天人关系的神秘处大概也就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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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五行》篇继续论证五行与四方的关系是五行配四方。水位在北方,北方者阴气在黄泉之下,任养万物;木在东方,东方者阳气始动而万物始生;火在南方,南方者阳气用事而万物变化;金在西方,阴始起而万物禁止;土在中央主吐含万物。(28)《五行》篇认为,这样的关系逻辑基于一种自然的也是经验的认知,即《乐记》所说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而土之所以居于中央,是因为它有无私孕育万物的表现。值得注意的是,汉代一直是以“土德”自况,《易纬·乾凿度》又以“土”为“智”,统领“仁义礼信”,(29)这可能是《白虎通》以“土”居中央的思想渊源之一。故其引《春秋纬·元命苞》说:“土五位而道在,故大一不兴化,人主不任部职。”(30)很显然,这是为君主之尊贵论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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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五行是否有性质上的不同,它们与人世的关系如何呢?《五行》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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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之性,或上或下何?火者,阳也,尊,故上;水者,阴也,卑,故下;木者少阳,金者少阴,有中和之性,故可曲直从革;土者最大,苞含物将生者出,将归者入,不嫌清浊为万物。(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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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是热的,与阳有意义关联;水是凉的,与阴有相通之义;木可曲直,金可锻造,它们有中和之性,可以为人所用而为器;土者孕育万物而不辞清浊,有容乃大。就这样,《白虎通》通过直观经验,赋予五行以阴、阳、中和、孕育万物的内在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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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五行》篇对五行的相互关系展开论证。承续先秦思想中的五行相生逻辑,《五行》篇认为五行“以其转相生,故有终始”,(32)五行之间的关系因此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另一方面,《五行》篇认为,与众胜寡、精胜坚、刚胜柔、专胜散、实胜虚的“天地之性”相匹配的是,五行也有相害(相胜)的一面,即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木胜土、土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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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天人”相应的逻辑,《白虎通》依据阴阳盛衰之理,认为五行之性及其相互关系,与人世间的情境有着相通处。比如,火阳是君之象,水阴是臣之义,则臣所以胜其君是因为君是无道之君,必然要被众臣所害,纣王的下场即是证明;再如,善善及子孙与春生待夏复长的道理相通,恶恶止其身与秋煞不待冬的道理一样,至于子顺父、妻顺夫、臣顺君,则更是地顺天之理的人伦折射。最终,《白虎通》说,明王先赏而后罚的儒家治国方略,与大自然中四时先生而后煞的“道”是息息相通的。此即“明王先赏后罚何法?法四时先生后煞也”。(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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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白虎通》通过经验直观的方式,把五行及其相生相克之理与人世间的种种关系之理联系起来了。五行因此不仅是自然之道,更是人世之理。在此意义上,五行学说是《白虎通》天人关系思想的基础。(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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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看来,《白虎通》中有关天人关系的思想最终是以“质文”之说来体现的。《三正》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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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必一质一文者何?所以承天地,顺阴阳。……质法天,文法地而已。故天为质,地受而化之,养而成之,故为文。……帝王始起,先质后文者,顺天地之道,本末之义,先后之序也。事莫不先有质性,后乃有文章也。(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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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真正能够治理好人世的君主,必须先通天道,而后通过各种途径慢慢化育它,最终以各种“文”(礼制等规范系统)呈现于人世,并以此作为治理人世的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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