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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尼亚人爱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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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的卢卡尼亚(Lucania,在意大利南部)有位哲学家叫爱沙若(Aesara),她对柏拉图的主题做了强有力的回应。爱沙若生活在公元前 350 年左右。她的作品如今只留下一个残篇。哲学教科书里很少提到她,也许因为她的作品保存下来的太少,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但她是有趣味的,值得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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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柏拉图一样,爱沙若也关注人类的美满安康,关注好的生活的本性。她认为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秩序井然的、德行完善的、“正义”的灵魂,即均衡而和谐地运作的心灵——这个也和柏拉图的观点相似。同柏拉图一样,她也认为,运转良好的国家是运转良好的灵魂的复制品,它们当中都存在着均衡和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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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沙若对于人类心灵或灵魂所做的分析和柏拉图的理论很相似。她认为灵魂分为三个部分:意识(mind)、精神性(spiritedness)和渴望(desire)。意识负责分析观点,做出决定。灵魂的精神性部分让人有能力履行他的决定;它就是我们所说的意志(will)。渴望则包含道德情绪,比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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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值得一提:在古希腊社会中,妇女的角色就是在家里养育品行优秀、心智健全的后代,而男性就在政府或市场干活——男性属于家庭以外的世界。作为一个女人,爱沙若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男人们,甚至男性的哲学家们,常常倾向于认为正义仅仅适用于家庭以外的世界。那么,道德哲学是否需要两条不同的路径,一条用于家庭,另一条用于应对家庭以外的人际关系和公共机构?到了 20 世纪,我们仍将再次遭遇这个问题。但是很显然,爱沙若对于这个问题将回答“不”。一切具备道德上的重要性的决定都应当如此:理性、意志力还有积极的情绪波动诸如爱情,这一切共同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比例——无论这个道德决断针对的是家庭还是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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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沙若的作品如今只留下一个残篇。爱沙若对于哲学史的影响固然不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样的人物,但我们仍然相信在这里提及她的思想是有价值的。对于以下两条古希腊观点,没有谁表达得比爱沙若更优雅。观点之一是,美德源自那秩序井然的灵魂,在这样的灵魂中它的各个组成部分以恰当的比例和谐运作;观点之二是,人的灵魂是社会的模型。倘若你理解了灵魂的本质,那么你就会明白社会和社会正义应当成为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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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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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柏拉图而言,一切价值的终极源头就是至善之理念;它是不同于现实世界中任何特殊事物的独立实体,它不属于我们的感官所感知到的世界。一切价值都建立在一个非自然的源头之上,这种柏拉图式的观点是柏拉图哲学的组成部分。我们在很多伦理学体系中都能找到这样的观点,在基督教伦理学中则尤为显著。但是,并非所有伦理学体系都主张价值有一个非自然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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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不主张价值有非自然源头的伦理学体系,我们称之为自然主义的伦理学体系。这种伦理学的自然主义(ethical naturalism)认为,所谓道德判断,其实就是对于自然世界中的事实所做出的判断。例如,第一位伟大的伦理学自然主义者亚里士多德就相信,对于我们而言,善取决于我们自然本性,即我们天生就有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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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天生就有的原则或最高目标是什么呢?亚里士多德说,那就是获取幸福,因为只有幸福是我们仅仅因其本身而追求它的。并且,因为获取幸福是我们天生就有的最高目标,所以幸福就是我们最高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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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作为最高的善的幸福包含哪些内容?亚里士多德说,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先得思考一下人类是为何而存在的。要知道一把斧子或一个凿子的好意味着什么,我们先得考虑它的功能,即它实际上是用来干什么的。那么就人这种动物而言,他们作为人这种动物究竟在干什么?我们看到,从根本上讲,他们(a)生活并且(b)用理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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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亚里士多德推出,幸福包含两部分内容:享受(快感),以及理性能力的运用和提高。之所以包含享受,是因为人类作为生物性存在,他们有生物学上的需求和冲动,对这种需求和冲动的满足会带来快感。它还包含理性能力的运用和提高,这是因为只有人类有这种能力,别的生物没有。是这种能力让人区别于其他生物,所以亚里士多德强调说,对于理性能力的运用是幸福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他坚持认为,仅仅快感还不足以构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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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理性这种独特能力的运用,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德性。由此引出了他那个著名的论断:幸福就是合乎德性的行动。德性分为两种:积极运用理性能力,去研究自然或就某事做出计划,这个是理智的德性;而运用理性能力来调节、平衡冲动和欲望,这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道德的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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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有一部主要的伦理学著作叫《尼各马可伦理学》(Nicomachean Ethics),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分析特殊的道德德性,亚里士多德说那就是两端之间的中道(mean between extremes)(比如,勇气就是恐惧一切和毫无恐惧之间的中道)。他还强调说,德性必须成为习惯:一把斧子倘若只是偶尔是锋利的,那它的功能就不完备;所以说,一个人如果仅仅是偶尔地运用他的理性能力,他就没有承担起他应负的职责——就是说,他没有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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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有一个重要洞见:人的幸福揭示了他真正的道德品性。他说:“倘若一个人面对危险仍保持愉快,或者至少,他在某种程度上并不痛苦,那么他就是勇敢的。倘若他面对危险感到痛苦,那么他就是懦弱的。”当然我们可以这样反驳他:倘若一个人即便感到痛苦仍然愿意面对危险,那么他就是最勇敢的——不过,这个看起来像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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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还区分了工具性目的和自为的目的。倘若我们做某件事是把它当做达到别的目的的手段,那么这就是工具性目的(instrumental end);倘若我们为了这件事本身而做这件事,那么这就是自为的目的(intrinsic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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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当我们坐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们的目的是写完它。不过这个目的对别的目的而言仅仅是工具性的:我们写书为了让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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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请注意,以上所说的最终目的,即让读者更好地理解哲学,它对于更远的目标而言仍是工具性的:为了塑造一个开明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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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当你的老师为你和班上别的同学打分的时候,这个行为对于你的学习而言是工具性的,而这个对于塑造一个开明的社会而言仍是工具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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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大学中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塑造一个开明的社会。比如,你的老师可能最近要升迁了。升迁是为了让大学中的教学更有效果,它是工具性的;而有效的教学对于塑造开明的社会而言又是工具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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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进一步讲,塑造一个开明的社会,这对于另外的目标而言仍旧属于工具性——至少亚里士多德是这样认为的。为什么要有开明的社会?亚里士多德会说,开明的社会是好的,因为在这样的社会中人能够完成他们作为人所负有的天生的使命。因此他会这样说:只要我们懂得了人天生的使命是什么,我们也就知道了什么是自为的善,它因其自身而成为善。这样我们就能明白何谓“人性善”(Good of 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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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在根本上是自然主义的:人的善取决于人的自然本性。柏拉图的理论是非自然主义的:任何形态的善都源自善之理念。但尽管有这样的差别,对于怎样的行为值得赞扬、怎样的行为应当受责难这样的具体问题,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无疑会在很大程度上意见一致。亚里士多德也认为基本的美德有勇敢、节制、正义、智慧,而且他和柏拉图都推崇理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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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相信,伦理的关键不在于为行为设定规矩(比如“你愿意别人如何待你,你就该如何待别人”),而在于个体身上的好的性格特征,即德性。在第十二章中我们将看到,在 20 世纪的最后几十年中,有许多英美哲学家对这种形态的伦理学理论——德性伦理学——颇感兴趣。在德性伦理学看来,伦理学的根本问题不是我们应当干什么,而是我们应当成为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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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这样的类似,我们还是应当记得,一切道德价值的终极源头——至善——对于柏拉图而言是非自然的“理念”;而亚里士多德则这样来定义人类的善:它取决于人类这种生物天生所追求的——那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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