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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选读 10.7 《善恶之彼岸》⑧ 弗里德里希·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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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下的文字中，尼采用简洁易懂、条理清晰的方式阐述了他的道德概念，阐明了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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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高贵的典型的“人”迄今为止一直是贵族社会的产品——而且它将始终是这样——贵族社会是这样的社会，它相信在人们中间存在着一个长长的有价值的等级和差别系列，而且在有些形式和其他形式的贵族社会中需要奴隶……让我们毫无偏见地看一看，地球上每一种较高的文化是怎样开始的？仍然拥有自然本性的人，在野蛮人这个词最可怕的意义上的野蛮人、强盗，仍然拥有不可战胜的意志力和强力意志，听命于更弱的、更道德的、更温和的，也许是善于贸易和畜牧业的种族，或者听命于古老的成熟的文明，在这种文明中，最后的生命力在精神和堕落的辉煌激情中闪烁不定。高贵的种族在开始时总是野蛮的种族：他们的优势首先并不在于他们的身体，而在于他们的精神力量——他们是更完美的人（这也完全意味着他们同样是“更完美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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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一个好的和健康的贵族来说，基本的东西是：它不应该认为自己或者是王权的功能，或者是国家的功能，而是举足轻重的东西和最高的正义——因此，他必须良心地发现接受许多个人的牺牲，为了他自己的缘故必须被压迫和降低为不完善的人、奴隶和工具。它的基本信念必须确实是这样的：社会不允许自身为了它自己的目的而存在，社会只是基础和支架，借助于这种基础和支持，一个被挑选出来的阶级能够提高自己的责任，并且一般地提高自己的生存，就像爪哇岛上那些趋光性的攀缘植物——它们被称之为“桃花心木”——它们总是用它们那长长的枝条缠在栎木身上，直到最后比栎木还高，但靠栎木支撑着，它们在阳光下展示它们的树冠，展示它们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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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互相伤害，决不相互使用暴力和相互利用，并且决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当必要的条件已经给定的时候（即在力量大小和价值等级上个人之间完全一样，而且他们在一个组织内相互合作），在一定意义上，在个人之间，这可能导致好的行为。但是，一旦人们希望把这个原则更普遍化，而且如果可能，甚至把它作为社会的基本原则，那么，这会立即使这个原则失去意义，即，成为一个否定生命的意志、一个死亡和腐朽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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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人们必须彻底思考这样的根据，并抵制一切情感的弱点：从本质上说，生命本身就是对异己的东西和弱小的东西的占有、伤害和征服，就是特殊形式的镇压、严酷和强求，就是合并，或至少是，说得好听点是利用；但是，人们为什么永远总是使用这些话呢？一个受到轻视的目的一直被刻在这些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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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躯体——正如前面假设的那样，在躯体内部，个人之间相互平等相处，这种情况发生在每一个健康的贵族身上——如果它是一个活生生的而不是要死的躯体的话，本身都不能像它内部的个人那样互相和睦相处：它将必定成为具体的强力意志，它将努力成长，获得根据，引导自己并取得优势——这并非因为任何道德或不道德的目的，而是因为它活着，而且因为生命本身就是强力意志。但是普通欧洲在这个问题上最不愿接受教训：现在，甚至在科学的指导下，人们到处都奢谈未来社会的状况，在这个社会中没有剥削人的现象：——传到我耳朵中的似乎是它们允诺要发明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可以阻止一切有组织的功能。“剥削”并不属于一个堕落的、残缺的和原始的社会：它是生物的本性，这种生物就是一种原初的有机功能；它是固有的强力意志的结果，这种强力意志就是生命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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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地球上迄今为止曾经流行过或现在仍在流行的诸多美好的道德和粗野的道德的一番巡礼，我发现了某种有规则地一起出现而且相互关联的特性，直到最后我面前出现了两种基本类型的道德，而且它们完全不同，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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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同一个人身上，在同一个灵魂内部，也存在着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但是，我必须立即补充说，在所有较高的和混杂的文明中，同样存在着调合这两种道德的尝试；但是，人们仍然经常发现对它们的混淆和相互误解，事实上，它们有时紧密并列着。道德价值的区别或者产生于统治等级——这个统治等级欣然自觉地区别于被统治等级，或者产生于被统治等级、奴隶和诸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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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正是在统治者规定“善”的概念时，正是高贵的、骄傲的品质被认为是出类拔萃的特征，而且决定了等级秩序。上等人把自己与芸芸众生区别开来，芸芸众生的品性正好和这种高贵的、骄傲的品质相反，上等人瞧不起芸芸众生。人们立即就注意到，在主人道德那里，“好”和“坏”的对立实际上就是“高贵”和“下贱”的对立；“善”和“恶”的对立乃是另一种不同来源的对立。胆小如鼠、卑贱、微不足道而且只考虑蝇头小利之徒受到蔑视；此外，目光闪烁不定而受到怀疑的人，自甘堕落之辈，甘为鹰犬狗彘不如之徒，沿街乞讨的马屁精，尤其是撒谎者同样被嗤之以鼻：所有贵族的一个基本信条就是，普通人是不诚实的。古希腊的贵族认为他们自己才是诚实的。他们说：“我们，诚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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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道德价值标准最初到处被应用于人，而只是派生地和在后来才被应用于行为；因此，当道德史家从“为什么同情行为一直受到赞扬”的问题开始时，这乃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上等人认为自己是价值的规定者；他并不需要得到批准；他做出这样的评判：“凡是对我有害的东西本来就是有害的。”他知道，只有他才能赋予事物以尊严；他是价值的创造者。他尊敬所有他在自身中认识的东西：这种道德乃是自吹自擂。人们重视那种试图泛滥的丰富的情感和权力感，重视激动人心的欢乐，以及愿意给予和付出的意识：上等人同样帮助不幸的人，但不是或几乎不是出于怜悯，而是由于极其充沛的精力所产生的一种冲动。上等人本身尊重有力量的人，这种人同样有能力超越自身，知道如何去说，知道如何保持沉默，乐于严厉对待自己，而且尊重一切严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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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的上等人和英雄根本看不起这样的道德观：这种道德观认为只有在同情、利他的行为或大公无私中才能发现道德的人格。自信、自傲，彻底仇恨并冷嘲热讽地对待“大公无私”的确是上等人的道德，就像冷酷无情的藐视、警惕同情和“热心肠”一样是上等人的道德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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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统治阶级的道德常常与现代人的趣味格格不入，现代人的原则是只对同类的人负责。现代人可以随随便便地或“发自内心地”对待下等人和陌生人，而且无论如何都“超出了善恶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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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和第二种道德有关的道德，即奴隶道德。如果凌辱、压迫、痛苦、奴役、不由自主和厌倦都已经道德化了，那么对它们做道德评判的共同标准是什么呢？也许表达了对于人的整个状况的悲观主义的怀疑，也许是对人及其状况的谴责。奴隶看不惯强者的道德；他对这里所尊重的一切“善”的东西采取一种怀疑和不信任的态度。他欣然告诫自己，这里的快乐乃是过眼云烟。相反，那些减轻人们痛苦的品质却得到重视和尊敬；正是在这里，同情、仁慈、助人为乐、热心肠、容忍、勤奋、谦卑和友好获得了敬重。因为这些品质在这里乃是最有用的品质，而且几乎就是人们维持生存的唯一手段。奴隶的道德本质上都是实用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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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最出名的善和恶的对立的起源之地就在于：人们确信权力和危险就是恶，而畏惧、精巧和力量不容蔑视。因此，按奴隶道德来说，“恶人”令人害怕；按主人道德来说，恰恰是“好人”才会令人害怕，而且就是要叫人害怕，而坏人则被认为是叫人瞧不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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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像下面这样加以对比时，这两种道德的对立就昭然若揭了：按奴隶道德的结果来说，对于这种道德的好人来说，哪怕一点点贬低——这种贬低可能极小而且是好意的——也是不允许的。因为按照奴隶的思维方式来说，好人无论如何都是可靠的人：他本性善良，容易受骗，也许有点笨，一个老好人。奴隶道德到处都获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语言也反映了这种倾向：“善”和“笨”这两个词的意思几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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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最基本的差别是：渴望自由、快乐的本能以及对于自由的反感必然属于奴隶道德和奴隶伦理学，正如崇敬和献身的本领和热情乃是贵族的思想方式和评价方式的正规标志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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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基本不变的不利条件的漫长斗争中，一个种产生了，而且一个类变得固定和强大了，反之，有经验的饲养人知道：吸收了过分营养，而且一般地受到过多保护和照料的物种非常明显地立即就会发生变异，而且繁殖出天才和怪物（也有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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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一个贵族共同体，谈谈波利斯或威尼斯的古代希腊，它们都是为了抚育人类的目的自发或不自发地被发明出来的；在那里，人们为了延续他们的种族，除了互相帮助之外，还得靠他们自己的才智，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必须实现他们的目的，否则就有灭绝的可怕危险。在那里，并没有变异得到培育的那种有利的、过分丰富的保护；物种作为物种，对它们自己来说，乃是不可缺少的，就像某些东西恰恰因为它的坚强、它的一致性以及结构的简单性，一般地才能在和它的邻居或同反叛的或威胁要反叛的奴隶的不断的斗争中得以实现并永远存在下去。绝大多数形形色色的经验告诉它，它把属于它的那种特征主要归之于这样的事实：它勇敢地面对一切神和人而仍然存在在那里，而且迄今为止已经取得了胜利：它把这些特征称之为美德。它相信严厉，实际上它追求严厉；在青年教育、妇女管理、婚姻习俗、两代人的关系以及刑法（只有这种刑法才能发现劣种人）方面，每一种贵族道德都是不容许有异议的：它以“正义”的名义认为不宽容乃是一种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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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一个数量很少，但特征非常明显的类，一个严厉、好战、聪明、沉默、冷漠和有节制的物种的人（而且这种人对社会的诱人之处和细微差别十分敏感）就这样产生了，而且不受世世代代的盛衰的影响；正如已经指出的那样，和不利的条件进行的不屈不挠的斗争乃是一个物种逐渐变得强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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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最后出现了事物的快乐状态，可怕的紧张心情已经放松了；也许在众多的相邻的居民之间并没有更多的敌人，而且生活资料，甚至快乐生活的资料目前也是十分丰富。在猛然一击之下，旧的桎梏和强制断裂了：它们不再被认为是不可缺少的，不再是存在的条件——如果它们继续存在，那么它们只能作为一种奢侈的形式，只能是一种拟古主义的趣味。变异——它们或者是（向更高级、更优秀、更珍贵方向的）偏差，或者是退化和畸形——突然变得极其强烈和明显；个体敢于成为个体，而且敢于分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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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在这个历史的转折点上，一种壮丽的、多种多样的像原始森林一样的向上生长和拼命滋生，一种以疯狂的速度进行的生存斗争，以及一种超乎寻常的退化和自我毁灭，由于野蛮的对抗和似乎突发的利己主义，常常并列地混合在一起和纠缠在一起地表现自己。它们互相追求太阳和光明，而且借助于迄今为止现存的道德，为了它们自己，不再有任何限制、约束或忍耐。正是这种道德聚集了如此巨大的力量，而且以十分可怕的方式拉开了弓，就是说，这种道德现在已经过时了，而且已经变得过时了。当高贵的、相当多的和相当全面的生命生气勃勃地超越了旧道德时，危险而且不安静的转折点就已经达到了；“个人”占据了显著地位，而且为了自我保存、自我振奋和自我解放，不得不求助于他自己制定的法律，他自己的手腕和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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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新的“为什么”，只有新的“如何”，没有共同的公式，误解和藐视相结合，衰败、退化以及崇高的欲望可怕地纠结在一起，充溢着大善大恶的种族的天赋，预示着充满了新的魅力和神秘的春天和秋天同时到来的征兆，仍然是无法穷尽的，仍然不断地腐败着。危险再次出现了，道德之母乃是最大的危险；这次危险转向了个人，转向了别人和朋友，转向了大街，转向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自己的心，他们的欲望和心愿的最个人的和最秘密的深处。这次出现的道德哲学家将会鼓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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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敏锐的旁观者和浪荡儿发现，终结正在快步逼近，周围的一切衰退了而且产生了衰败，没有东西能够留存到后天，除了不可救药的平庸之辈。只有这些平庸之辈才有延续和繁殖他们自己的前途——他们将是未来的人，唯一的幸存者；现在，“像他们那样！成为平庸之辈！”乃是唯一的道德，这种道德仍然有一种意义，仍然有发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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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宣传这种平庸之辈的道德是困难的！绝不能公开宣布它是什么和它追求什么！它必须大谈谦虚和尊严、责任和兄弟之爱——它将难以隐蔽它的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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