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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婪的大脑:为何人类会无止境地寻求意义 无意识真的比意识优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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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无意识的最佳的方法是:研究一个人在全身麻醉状态下的反应。因为在全身麻醉的情况下,尽管大脑完好无损,我们却意识不到任何事情。因此,上面提到的无意识的局限性是可信的。但是科学在不断进步,对同一问题可以采取不同的方法进行研究。实际上,通过其他方法也可以探究无意识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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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们在清醒状态下,无意识的情况是怎样的呢?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无意识在意识的监控下获取信息,再混合各种信息,接着马上得出比我们刻意的、长时间的、有意识的慎重考虑还要高明的结论?荷兰研究者雅普·迪克特赫斯(Ap Dijksterhuis)做过一系列的实验来论证这种可能性。迪克特赫斯认为,在很多情况下,我们应该相信本能。本能反应是无意识的,而无意识缓慢的、一体化的处理方式远远优越于笨重的、有着更多局限性的意识的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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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特赫斯的一个实验(共有好几个类似的实验)要求志愿者根据个人喜好对4种想象中的汽车按次序排列。实验人员会提供给志愿者一系列有关车子特性的信息,每次提供一种信息。有一种车有75%令人满意的特性;另外两种车性能一般,好的性能与差的性能各占50%;还有一种车最差,只有25%令人满意的特性。实验人员依次向参与者展示4种车的所有性能,然后将参与者分为两组。一组为“有意识组”,给他们4分钟时间思考刚刚告知的车子的所有特性,然后得出最佳的排列次序。另一组为“无意识组”,给他们4分钟时间玩易位构词游戏,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根据迪克特赫斯的说法,玩游戏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的无意识有充足的时间处理与整合车子的特性,而不受意识的限制(因为意识正忙于执行不相关的任务)。迪克特赫斯的理论设想是:意识被其他任务分散,无意识能更好地理解复杂信息。4分钟时间到了,进入最为关键的最后一步:两组参与者开始挑选他们最喜欢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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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特赫斯的实验结果是:如果每种车只有4项特性,一共16项特性,那么两组选择最佳的车子时表现得都不错,“有意识组”的表现略好一点。迪克特赫斯的解释是:如果选项比较少,意识能够很好地处理,因为有限的意识资源不会被适量的信息过分消耗而影响理解。但是如果提高难度,每种车有12项特性,总共48项特性,那么“有意识组”只有1/4的参与者能够正确选择最佳车子。换句话说,这个结果并不比胡乱猜测好多少。同时,“无意识组”的正确率高达60%。这个结果出人意料。由此,迪克特赫斯得出结论:做任何决策(不管是政治的、管理的或是任何其他的决策),“简单的事情要意识来完成,而复杂的事情要让无意识完成,记住这点,对个人十分有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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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迪克特赫斯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如果你仔细想想这个实验,把自己想象成参与者,就不难发现这个结论的错误之处。设想一下,在一个很小的、简易的测试房里,你刚刚坐下来,面前是一个计算机显示屏。这个环境是陌生的,你也清楚自己在做心理实验,想到这点,脉搏也加快了跳动。你会产生各种想法:这些奇怪的科学家要测试什么?真是像他们声称的那样吗,会不会骗我呢?我会不会显得很傻?我会不会有社交障碍?人家会不会认为我特别没脑子?这时有人要求你根据车子的特性,选出最令人满意的一种车,你马上告诉自己要表现出色。有人告诉你“这辆哈兹顿[2]很新”,你也觉得这车不错。但是,这车需要一段时间磨合吗?这辆车有什么特性强于其他车吗?你没有得到关于这些问题的任何指示,这让你很困惑。没有人告知你这辆车的其他特性,他们到底要我做什么呢?你决定暂时将哈兹顿排在第一位。这时候又有人告诉你:“这辆凯伊瓦的音响系统很糟糕。”于是你把凯伊瓦排在最后,尽管你只是用立体音响来听听新闻,并不在乎音响质量好坏,但你暂时不会去管这些。要记住这些车子的48项特性太难了(实际上你只记住了10项),但是过了一会儿,你确实认为有一辆车的特性比其他车要好得多。你觉得没有必要比较所有48项特性后再做出决定,但你还是集中注意力,思考着做怎样的选择,在每一个阶段都准备修改答案。等介绍完48项特性,你已经想好了答案。现在你做了决定,正准备说出答案,但是研究人员不让你说,反而要你玩易位构词游戏,希望分散你的注意力。但是你在玩游戏过程中一直记得答案,经常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样做的效果与让你思考4分钟的效果是一样的,所以玩游戏这种方法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不能让你改变主意。其实,在了解车子特性的过程中你早就有了答案,但是你还是按照研究人员所希望的那样做,结果你得到了测试报酬或课程学分,而研究人员也感到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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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分析表明,这种类型的实验与无意识没有多少关系,明显只是意识在起作用。劳伦特·沃勒奎尔(Laurent Waroquier)和他的同事做了一个类似的实验,70%的实验对象声称在介绍汽车特性的过程中,他们运用了各种策略选择答案,而且在介绍完特性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答案。也就是说,他们承认在介绍完所有特性之前,他们已经确定了结果,而后面那4分钟(不管是用来分散注意力还是用来思考)完全是多余的。作为一个探测无意识领域的实验,这个测试完全没有对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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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这种类型的实验不能通过一项重要的科学测试——可重复性测试。综合所有用这个实验设计的研究,会发现从平均值上看,“无意识组”并没占优势。其实,即使是迪克特赫斯做的一些实验,也没有发现无意识占优势的效果。另外一些研究人员(其中包括我的一个同事巴拉兹·奥采尔,我曾和他合作过一个重复性测试,但没有成功)如果说有任何发现的话,也是与迪克特赫斯的实验结果相反的:即使给参与者一长串关于汽车特性的信息,深思熟虑的那组还是比注意力被分散的那组有优势。这可能是因为当注意力被分散时,意识被其他事情占据,更容易忘记之前汽车排列顺序的正确答案。可惜这些不同意见的论文没有在报纸上以醒目的方式刊登。但是对我来说,设计周密、以追求真理为目的的实验所具有的魅力,远远超过那些吸引媒体注意力的时髦论文,这些论文观点新颖,却无法通过可重复性测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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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结论很明显:仅仅是无意识参与运算的学习形式根本没有任何优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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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今,大众文化领域大力炒作这一研究结果,全世界的报纸都刊登相关文章,有篇文章的题目为“不知道如何做决定?停止思考吧!”(“Want to Make a Complicated Decision?Just Stop Thinking!”)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Malcolm Gladwell)的著作《决断2秒间》(Blink
:The Power of Thinking Without Thinking)探讨了同样的主题。在这本书中,马尔科姆认为,本能的决定优于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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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英文为Hatsdun,与后文的凯伊瓦(Kaiwa)均为作者臆造的汽车牌子。——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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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迪克特赫斯的研究立即引起媒体关注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它让人体验到“我发现了”的激动时刻,像变魔术似的,在我们无意识的黑暗深处忽然灵光一闪。但事实真的如此吗?如果无意识真的能够产生真知灼见,那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构思一个复杂的问题,然后准备一张白纸,手握着笔,等待无意识发生作用。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最后纸上出现的只是一些胡乱划出来的线条,当然我们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法。其实,只有经过有意识的思考才能形成深刻的见解。我们需要运用策略,探究各种可能性,仔细斟酌各种因素,最后要有足够的理解力才能做出决定。有时候转移一下注意力(如出去走走,或打个盹)确实有助于产生灵感。但这种灵感究竟是来自不受约束的无意识,还是由于大脑休息一下后能以一种新的角度思考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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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婪的大脑:为何人类会无止境地寻求意义 在不知不觉中掌握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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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证明无意识的力量,比上一节提到的实验更为可靠的论据是,我们完成某一项简单的任务时,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其中隐含的、深层次的信息。我们都知道“昨天在街上,首相开车正在经过我身旁”这个句子有语法错误,但是我们常常感觉句子有语法错误,却不是非常清楚这个句子违反了什么规则。一些实验可以证明:我们知道某一事情是否正确,却不清楚原因。这类实验一般是这样的:研究人员让实验参与者看好几串没有意义的字母,如”XMXRTVM”,然后要他们记住每一串字母(这种做法有点像在虐待他们)。让参与者看完几串字母后,告诉他们:所有的字母都是根据一套复杂的规则排列的,这些规则类似编造的语法(但不能告诉他们规则的内容)。例如,其中的一项规则可能是,如果一串字母里有R,那么这串字母会以M结尾。之后,研究人员让参与者看更多的字母串,要他们说出这些字母串是否符合排列规则。尽管参与者觉得自己大部分都是靠猜测,但结果却显示,他们回答的正确率比完全靠运气猜测要高很多。虽然正确率离100%相差很远,但是我们要花几年的时间,通过成千上万的例子才学会母语的语法规则,而这些参与者只在20分钟左右的时间里,看了几十个例子,就要懂得字母排列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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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规则到底有多复杂?最显著的例子是,通过记住音符的排列顺序,我们能在无意识中觉察到音符之间的联系(方法与上面的例子一样);同时,我们却觉得自己是通过胡乱猜测给出答案的。这里我要再次强调,参与者的答案正确率比靠运气猜中的要高,但也没高多少,大概60%左右(2个选项中靠运气选中的几率是50%),所以这个几率距离绝对可靠的知识相差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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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能说明什么呢?这些例子还远远不能够证明我们可以在没有意识参与的情况下学到相对复杂的信息,同样也不能证明上一节中迪克特赫斯提出的关于无意识的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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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发现字母串的组合规则,我们一开始就要集中注意力观察。如果注意力被分散,就算盯着字母看,也不会看出什么名堂,自然也就无法知道其中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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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实验前半部分,我们大多数人不只是记住字母串。由于意识具有的非凡才能,我们总是在寻找模式。在这个例子里,我们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些字母串都是以M结尾,这种排列是不是有什么意义?”当我们试图记住字母串时,诸如此类的想法在意识中很快消失,但大脑汇总了观察到的信息,使我们有意识地了解到一点字母串排列的信息,因而给出的答案正确率高于50%。换句话说,这个实验设计连同迪克特赫斯的实验,都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即我们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有意识地学到了一些结构信息,尽管过后忘记了之前有意识的学习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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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类型的实验不能证明无意识的优越性。毫无疑问,如果一开始就要求参与者寻找字母的排列规则,而不只是简单地记住字母串,那么参与者在后来选择哪些字母串符合排列规则时会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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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我们会半有意识半无意识地积累一些小规则,一些零星的知识。过后,我们不是有意识地记起这些规则,最多只是感到有些熟悉。在这种情况下,由于之前的基础,我们还是能熟练地完成任务。打网球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开始我们有意识地练习正手击球,等一个个分解的动作都练熟后,击球时就不会意识到各项规则,需要注意的只是整体的动作,即正手击球。事实上,我们可能都不记得之前的学习过程了,但这不会影响我们打球。因此,任何复杂的学习形式都需要意识的参与,但是在掌握了一种知识或技能后,只需自动执行就可以了;在下次执行这种任务时,意识的参与反而会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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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某种信息集合的结构特别复杂,或者有很多等级,为了发现信息隐含的模式,就需要意识高度集中。研究表明,无意识无法处理大多数的逻辑运算,不能进行因果推导,无法识别几乎所有的序列。除了靠机械背诵记住的数学运算(如乘法表),其他任何数学运算,无意识都无能为力。无意识还不能掌握各种社会文化知识,而我们要想在社会上获得成功,则必须掌握这些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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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有什么任务,无意识可以做得远胜于意识呢?一些实验试图证明无意识的优越性,结果令人失望:我们在探究模式的过程中,只有在刻意越界的情况下,才能得到无意识优越性的结果。就像鸽子会有迷信行为(定期给鸽子喂食,下次进食前,如果不给鸽子任何暗示,鸽子就会跳一种舞蹈,希望以此获得食物),人类也一样有迷信思想。但是人类的迷信行为更独特,不仅包括类似占星术的信仰,而且存在于实验过程中,只是方式更为正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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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想你坐在电脑显示器前,显示器上过一会儿就有亮光闪动一下,要你预测亮光出现在左边或是右边。在正式预测前,你可以进行多次试验。试验的结果是:10次中有8次亮光出现在显示器右边,只是没有固定的次序。那么,预测的最佳策略是什么呢?如果你充分理解了亮光出现的模式,在预测时每次都选择右边,就可以得80分。像老鼠这样的动物的做法就是如此,这些动物在实验中做出正确的行为,可以得到食物作为奖励。但是大部分人不会这么做。有时候我们人类聪明过头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当我们完成一项任务后,总是想要发现隐藏在这项任务中的模式,探寻杂乱无章的表象下隐藏的信息。首先,关于亮光闪动的模式,我们会有不少复杂的想法。为了测试这些想法是否正确,我们就要丢掉好些分数,因为我们的大部分想法是错误的。其次,当我们大致清楚亮光出现在右边的几率是80%的时候,我们就决定做第二次猜测,10次中有8次我们会选择右边,但有2次选择左边。这样就使得平均正确率降到68%,因为我们的选择是错误的几率有1/5。最后,比我们低等的老鼠完成这项任务的成功率比我们高出12%。如果由外侧前额叶皮层受损的患者来完成这项任务,初步证据表明,这些患者并不会有奇怪的、错误的想法。相反,他们的正确率跟老鼠一样高。所以,外侧前额叶皮层很可能与意识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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