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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55 真日本 [:1702275037]
1702276256 真日本 请让我成为您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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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58 春琴是个盲琴师,她有个仆人叫佐助。佐助倾慕美丽的春琴,为了能更多地跟她在一起,他要求跟她学琴,成为她的弟子。不料春琴的教学异常严格,几近苛酷,他们的教与学几乎是在春琴的施虐和佐助的哭泣中进行的。可是佐助不但没有离开春琴,反而更加爱她了。后来,春琴因为遭人陷害,毁了容貌,佐助为了不看她丑陋的脸,干脆把自己的眼睛刺瞎了,让心爱的人在自己心目中保持永久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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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60 这是谷崎润一郎《春琴抄》里的故事。对佐助而言,春琴虽然盲目,却是拥有罕见的明眸的女人。正因盲目,更闪烁着永远的光辉。他舍弃了自我,对春琴盲目服帖,直至最后为春琴致盲。他觉得自己能和春琴一样置身于同样的黑暗世界,是无上的幸福。盲,在这里毋宁是个象征:盲目,即无道理可讲,是一种反常态,一种变态。他以被虐待为荣幸,以痛苦为快乐。这让我想起波琳·瑞芝的《O的故事》:一个名叫O的女人,被她的情人带到一个叫做罗西城堡的地方,在那里,她沦为男人们的奴隶,被鞭打,被强奸。男人们以一切可能的方式摧残她,但她居然在被摧残中产生了快感,并且迷恋了。后来,O又被转送给一个叫斯蒂芬的先生,她身上被打上了斯蒂芬姓名的烙印,完全成了他的属物,直到他厌倦了她,她才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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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65 电影《春琴抄》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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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67 人类历来自诩是上帝的骄子,我们是有尊严的,我们强大,但是这些作品却宣称,我们柔弱,我们喜欢受虐,我们“贱”。所以第一个指出人类有虐恋情结的萨德,必定要毕生跟监狱结缘。但很不幸,萨德大有继承者,虐恋的故事滥觞了。在《春琴抄》中,佐助对春琴有着近乎婴儿般的依恋。在春琴这里受了委屈,他就孩子一般地哭,春琴就说:“佐助是个多么没出息的人啊!一个男子汉,连一星半点的小事都忍受不住,还哭出声来,像有多大个事儿似的。”男子汉,孩子,这是多大的反差!在莫索克《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里,男主人公萨乌宁渴望女主人公旺达鞭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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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69 这不只是文学故事,弗洛伊德说:“在男性的幻想中,被鞭打即是被爱。”为什么是被爱?因为“有受虐倾向的人希望被人当作一个娇弱无助的孩子对待,尤其是被当作一个淘气的孩子来对待。”一个被父亲鞭打的孩子相信,我父亲打我是因为爱我。实验证明,大多数被母亲鞭打和虐待过的孩子,都不会唾弃母亲,而是把母亲的虐待当作爱的表示。这种孩子总是竭力向母亲示爱,如果离开了母亲,他们中相当多的人会陷入严重的精神抑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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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71 相比《O的故事》、《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春琴抄》的故事更具有世俗面貌,这里有着我们熟悉的日常人情。谷崎的妙处在于把手术刀切入日常的生活,让我们惊异,感觉被撕开了,又好像匪夷所思。当然匪夷所思,并不完全是我们为逃避被撕开所装出来的,日本文化中确实有一些奇特现象,比如“娇情”。“娇情”是心理学家土居健郎提出的概念,就是“想被人爱的依赖愿望”。娇情的原型是母子关系,儿子希望被母亲宠养、爱怜、管教。把我当孩子一样看待吧,我就是您的孩子!日本人的这种“娇情”,超越了母子阶段,发展到了成人社会,成为整个社会普遍认可的准则。在“娇情”的世界里,人是依赖他人而存活的,所以日本人有很强烈的集团意识。集团的本质就是统治和被统治,大多数人处在被统治的地位而感觉安逸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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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73 曾听说这么个真实的事: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股侵华日军夜里偷越一座山,深入中国军队腹地。地形陌生,又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完全看不见彼此,更看不见指挥官在哪里。指挥官是领头羊,不,在日军士兵心目中,简直就是父亲。看不到父亲的存在,是万万不能的。他们就低声问:队长在吗?在。黑暗中,队长回答。他们心安了,重新恢复了被带领的感觉,有了主心骨,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们又问:队长在吗?队长又答:在。他们就这样一问一答,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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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75 这里实际上揭示了一个问题:是我们的力量很大吗?当然不是。那么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有另一种思维?把我们自己交出去,在无知中达到超越。就是同样的谷崎润一郎,还有一本著名的理论著作《阴翳礼赞》,在这本书中,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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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77 我们到京都或奈良的名寺古刹去游览时,往往会被带领去参观那些深院大宅房间壁龛上挂着的所谓该寺庙珍藏的字画。这些壁龛在大白天也多半是阴暗幽深的,所以看不清字画的图样,只能听凭讲解人的说明沿着黯然失色的墨迹,驰骋着想象的骏马,去玩赏可能是举世无双的绝笔。不过那模糊不清的古画和幽暗的壁龛倒是配合得无比协调,从而使图样的不鲜明不仅丝毫无碍欣赏,反而令人感到这样程度的不鲜明是恰到好处。总而言之,字画在这里只不过是一幅羁留着虚幻的柔弱光线的典雅“外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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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79 不鲜明反而是好的,因为它超越了,从“有限”到达“无限”了。这似乎跟博克的观念不谋而合。博克也谈到了晦暗产生美,他反对法国美学家杜博斯的“画比较明晰,所以也比较优越”的论断,认为晦暗比明晰强。“为什么晦暗的观念,如果表达得恰当,其感动力还比明晰的观念更大呢?我想这在自然(本性)中可以找到理由。凡是引起我们的欣赏和激发我们的情绪的都有一个主要的原因:我们对事物的无知。等到认识和熟悉了之后,最惊人的东西也就不大能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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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81 康德也指出了人的认识的有限性。但可悲的是,人的本性总是不服从这种限制,争强好胜。聪明的东方人则不同。但其实也未必是全部的东方人,这些人即使在东方,也往往被打入另册的,比如中国的老子。与“刚健有为”的儒家不同,老子思想不能进主流,那样不利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能藏在聪明人的内心里。老子提倡“无”、“虚”之道,强调“无为而为”,认为“致虚”、“守静”就可以使世界万物生生不息,而人只有做到不为物变所乱,才能达到返归“知常”即领悟“无”的境界,所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复观”。“道”虽是“虚”、“无”,是“天下之至柔”的“弱”,但能以“驰骋天下之至坚”的性格特征达于“入无间”之境。他用水作了个比喻:“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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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83 庄子也以“无”为人生的出发点和归宿,从“有”、“无”关系的思辨中,构建了他的哲学和美学。“鲲鹏之飞”的“逍遥”,就是庄子企图超越有限、达到无限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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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85 日本人也是东方人,不同的是,这种思想似乎是主流化了,也因此,它被认为是不可思议的民族。当然日本人的超越,跟老庄有所不同。虽然同属于东方民族,中国讲“天人合一”,日本人更多的是带着“无常”情绪;中国的哲学有着明朗的世俗情调,日本则更多的是带着宗教的宿命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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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90 真日本 [:1702275038]
1702276291 真日本 跪在她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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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93 一位武士,被一个叫迷女的美丽女子诱进了家门。“迷女”供其吃喝玩乐,他们很快相爱了。有一天,迷女对武士说:“没想到我们俩会成为这种关系,这或许只是一场短暂的因缘,但也必定是有缘才会这样吧!那么,从今往后不管我要你死,还是要你活,你都肯听我的话吧?”武士答:“全凭你说了算!”于是,迷女就引着武士来到一栋房子里,将武士的头发绑在十字架上,让他背向自己,绑住他的双脚,她自己则换上了一套公卿服装,头戴乌帽,手持鞭子,狠狠在武士背上打了八十鞭。打完,迷女问武士:“疼吗?”武士答:“这点小伤算什么?”“果然不失我望!”迷女说,于是体贴入微地照料他的伤,给他更丰富的食物。当武士伤痕即将痊愈时,她再次把武士带到先前的那栋房子里,又将其绑在十字架上,在他背上狠狠抽了八十鞭。过了几天,她再次鞭打武士,连胸前、腹部都被打得血肉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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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95 这是《今昔物语集》里的一则故事,这故事叫《不被知人女盗人语第三》,收在《今昔物语集》卷二十九第三话里。《今昔物语集》,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故事集,著名的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竹林中》,就是根据这里的一则故事改编的。《竹林中》这小说有点怪,但其实原故事并不怪。这个故事倒是真怪异了。但与其是怪在它讲了虐恋,毋宁是怪在是女人虐男人。虐恋已经有许多理论给予了解释,萨德、莫索克们也已经进了文学正史。虽然莫索克写的也是女人虐男人,但是毕竟是在欧洲,在莫索克的年代,男性霸权已经走向了没落。而众所周知,日本是个极为男权的国家,至今仍然如此。但是却在这样的土壤里产生了这样的故事,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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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97 当然,这个故事也可以解读为男性的坚忍。但是谷崎润一郎《春琴抄》就不能这么解读了,那个被女琴师兼女主人春琴折磨的佐助,只会像小孩那样哭哭啼啼。实际上,许多日本文学作品都有着女虐男的内容。就这个谷崎,他早期的那篇《饶太郎》,也写了主人公迷恋于被女方拷打。女方越是爱他,他就越渴望女方残酷拷打他。他的《刺青》里的女子则是“吸男人的血、踩男人的身体”的魔鬼。在长篇《痴人之爱》里,主人公河合让治被一个混血女子娜奥密搞得神魂颠倒,自甘受虐,即便娜奥密挥霍奢侈,还毫不掩饰地和各种男人交往,他依然向她奉献上一份“痴人之爱”,发出“跪在她脚下”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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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299 这种对女性的痴恋,在川端康成笔下也不少见。另一个作家水上勉,也在他的《越前竹偶》里,让一个窝囊男人匍匐在一个女性脚下,当她的奴隶。有论者说,日本作家普遍有着女性崇拜的情结,确实如此。其实岂止日本作家,日本男性也是。这种情形似乎不只是在日本,世界各国,包括中国,都有这种情况。一方面贱视女人,甚至视女人为祸水,另一方面,对女性的崇拜也从来没有消失过。女性崇拜来源于人类早期,那时候人类还没有高级到懂得性别歧视,还只关心生存问题。先民们以狩猎为生,他们需要更多的人力从事狩猎,这人,只有女人能生产。那时候的男人们甚至都不知道生孩子也有自己的功劳,他们以群婚制的方式生活,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女人怀孕的原因,要去动物、植物、河水等人自身以外的大自然中去寻找。那时候有很多感生神话,讲述姑娘接触神木、神水、神的脚印,或者吃神果、神蛋等等而怀孕,那么能感受“神”从而生育的女性,也被戴上了具有神奇创造力的光环。到了后来人类开智了,当然也到了懂得农业生产了,男人成了劳动的主力,女人的地位就下降了。在中国,还出现了“产翁制”,产妇生完孩子后立即下地干活,产妇的丈夫却躺在床上“坐月子”,由产妇在床下侍候丈夫。“产翁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证明男人在生育中的功劳。男人一旦失去了对生育的神秘感,就可以蔑视女人,甚至用武力征服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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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301 有人说,女性崇拜是人类早期遗留下来的,但我更愿意将之看作是男权的另一面,所以到了反征服的地步。实际上,征服与反征服是一个硬币的两个面。男人征服了女人,毋宁是掉进了陷阱,结果是正如布尔迪厄所分析的:“它的对立面是永久的压力和紧张,这种压力和紧张是男人在一切场合展示其男子气概的义务强加给每个男人的,有时甚至发展到了荒谬的地步。”一方面,统治者从统治中受益,另一方面,按照马克思的说法,他们“被他们的统治所统治”,“统治者不可避免地将无意识的模式用于自身”,这使得他们不堪重负。心理学家瑞奇指出:在人的身上有一种叫做“性格盔甲”的东西,它像盔甲一样包裹着人的全身心,让压力无法排泄。当压力大到一定程度,形成焦虑和恐惧之时,他就亟待来自外力的打击,就好像一只胀满的气球需要从外面扎一个孔,从而得以泄气。他得出人的快感模式:紧张——聚积——宣泄——放松,而受虐,就能达到宣泄和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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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6303 但要在日常生活中让自己受虐,是难以操作的,毕竟男人必须保持着这层盔甲,于是就有了虐恋俱乐部。这种地方往往是女虐男,由“女王”来鞭打折磨男性客人。据调查,光顾这种地方的男人,往往平日里身居高位,他们到这个地方来,把盔甲脱掉,把尊严放倒,接受“女王”的施虐。受虐者往往怀着一种逻辑:你虐待我,这样我就可以宣泄而不必为此负责了。当然更常用的办法是在文学中宣泄,文学是现实得不到满足之后的幻想,所以在日本,女虐男的文学作品就特别多了。当然这些写作者往往是男性,在现实生活中,男人欺压女人,但在文学作品里,却把鞭子交给女人,也不管女性愿意不愿意。就像莫索克《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里的男人萨乌宁,非要女人旺达充当虐待自己的角色。其实,这也是另一种男权,是男人对女性的利用。在《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里,旺达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没人关心,把她当成维纳斯,只是男人萨乌宁的想象:“高贵、邪恶、神仙般的女士,请把你的脚踏在奴隶的背上,在香桃木和龙舌兰下面,伸展你的大理石雕像般美丽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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