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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与性:解读福柯《性史》 从性中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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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一向以为,在弗洛伊德之前,性一直处于一种沉睡状态,直到弗洛伊德石破天惊地发一声喊,性欲才被唤醒。其实,这种断代法是错误的。性的唤醒远在弗洛伊德之前。那么人们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呢?按照福柯的看法,“他们只不过是在一种早已开始的过程面前措手不及,尽管他们毫无知觉,却早已被四面包围;他们完全归功于弗洛伊德的东西已经走过一段很长的准备时期;他们把我们社会中一种普遍的性状态展布建立的年代搞错了。……他们认为,弗洛伊德最终通过一种突然的逆转,恢复了被剥夺如此之久的性欲所应有的一份地位。”(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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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柯看来,所谓弗洛伊德的唤醒不过是一场闹剧:“我们装模作样假装把性欲从沉睡中唤醒,每样东西——我们的话语,我们的风俗,我们的制度,我们的法规,我们的知识——都在光天化日之下积极地生产并闹闹嚷嚷地鼓吹着性。”(136)其实,性不但一直在权力的话语中被当做控制生命和个人的工具,而且它已经到了“性的专政”的地位。性并没有被剥夺,而是一直在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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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说:“权力已把人变成了性爱怪物。”按照福柯的看法,这几个世纪以来,我们所经历的根本不是性压抑,而是性的专政。福柯竟至于提出这样的口号:应当打倒性爱专政,发现其他类型的身体快感。这个口号听上去虽然过于惊世骇俗,过于匪夷所思,但是它的确将福柯的激烈看法表达得淋漓尽致:性的话语在几个世纪的统治之后,早已成为限制人们自由的桎梏。让我们摆脱它的专政,去看看其他的风景,去找寻其他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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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何说:“有一个运动今天正在成形,我认为这个运动是对‘性多多益善’、‘有关性的真理多多益善’的潮流的反动,那种潮流已经奴役了我们许多个世纪。它致力于创造……而不是‘重新发现’……其他形式的快乐、关系、共存、依附、爱情。”(137)“看看在孩子们身上发生些什么吧。有人说儿童的生活是充满性色彩的,从哺乳期一直到青春期。从阅读的意愿到对卡通的喜爱,一切无不与性有关。你敢肯定这类的话语能起到解放的作用吗?你能肯定那不会把孩子锁进性的牢笼吗?……成人们把多态性视为反常,以此来宽慰自己,再用他们自己的性把它涂上一层沉闷单调的颜色。……儿童有五花八门的快乐,而性的栅栏则是囚禁这些快乐的监狱。”(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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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呼吁人们从“性的专政”中挣脱出来,去寻找各种各样其他的快乐,冲决性的监狱,打破性的栅栏。他激情澎湃地说:“我赞成所有快乐的分散化、局部化和私有化,我们正在发明各种新快感!那是超越性爱的快感!”(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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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与性:解读福柯《性史》 权力与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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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德里亚尔写了一本评论著作《忘掉福柯》,他认为福柯的话语是其所描述的权力的一面镜子,即一个相反而相同的权力话语。理由是,福柯的话语溢满其对象(权力)的最细微隐蔽之处,因而与之重合,没有给能够限制和对抗权力的“现实”留下任何空间。他批评福柯是对影子作战。此外,福柯之所以能够谈论权力和性,是因为福柯意义上的权力已经瓦解了。他批评福柯把权力和反抗视为同一本质。这实际上堵塞了反抗的可能性。(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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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的确十分反感左派的反压抑高调,他说过:当我们不断重弹反压抑的高调时,事情还是老样子。每个人都可以唱动听的调子,但是不会有真正的听众。然而,福柯真是取消了反抗的可能性吗?在与权力的关系中,福柯一向强调,反抗是首要的。他竭力主张反抗压迫,曾多次引用尼采的一个思想:任何权力都是战争,“一场用其他手段继续的战争”。(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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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反对正确与错误、统治与被统治的两分结构,他对于人们的误解感到尴尬和遗憾,因为他们以为同意福柯的观点,就应当站在癫狂、罪犯和性的一方,就是癫狂万岁、罪犯万岁、性万岁。福柯警告说:“应该站在正确的一方,但是同时要努力消除造成两个方面对立的机制,消除我们选择的这一方的虚假的统一性和虚幻的‘本质’。”(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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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在反抗权力的问题上,十分强调消除二元对立机制。在他心目中,这个社会并不是两种力量的对立,其中一方正确,另一方错误;一方革命,另一方反动;一方应当被打倒,另一方应当万岁。我方并不是一个统一体,对方也没有一种固定的反动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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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否就不需要反抗权力了?当然需要。但是,反抗是随时随地的,是局部的。他强调“抵抗点的多样性”。(143)当福柯说,“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阻力”时,他所谓阻力,就是反抗、抵抗和抵制。他说:“我所谓的反抗不是一种实体。它并不先于它所反对的权力。它与权力是共生的、同时存在的。……我并不是要提出一种反抗的实体对应权力的实体。我只是说:只要存在着权力关系,就会存在反抗的可能性。”(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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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的权力理论既不同于一味维护国家权力的理论,也不同于夺取国家权力的理论。正如福柯的传记作家谢里登所说:“另一种理论,另一种斗争实践,另一种策略组织从福柯的著作里产生出来。”(145)那就是随时随地反抗权力、抵制权力的理论。“福柯的谱系学是应那些受权力压迫的人的要求而对权力的揭露。它的锋芒还直指那些为了自身利益而要夺取政权的人。……每场权力斗争都有三个而不是两个派别:不仅有那些掌权者和将要掌权者,而且还有那些受权力压迫者。”(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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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指出:“如果权力是‘被行使的而不是被占有的’;如果权力实际上是散在的,而不是集中在某个由少数人组成的统治阶级手里;如果权力只能透过‘和某个知识领域相关联的政体’来理解;如果这种知识的影响可以在每一个单个的人的自然倾向和爱好中被识别出来;那么,一些马克思主义的旧公式就失去了任何意义。为达到改变世界的目的,除了需要改变经济和社会之外,还需要改变我们自己、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灵魂和我们所有的旧‘认识’方式。因而,‘夺取’和行使某种专政式的权力,可能只是在新的名目下把各种旧的隶属化形式再生出来,就像现存的社会主义国家里显然已经发生的那样,那里,像同性恋者和吸毒者这样的人常常一如既往地受着粗暴的待遇。”(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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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传统的权力理论,社会上的一群人从另一群人的手中夺取权力,改朝换代,就达到了改变世界的目的。实际上,许多这样的改朝换代不过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社会上的权力关系并未改变,国家机器的结构并未变化,真正的革命并未发生,只不过在过去的位置上换了一批人,或者不过是处于不同位置的两群人互换了一下而已。真正的改变和真正的革命,需要改变我们每一个人的自我,改变我们的身体、灵魂和认知方式。要想知道真正的改变是否已经发生,不能看政权名号的更迭,而要看社会中一些受压抑的人们的状况是否有了真正的改善,比如,要看同性恋者的状况是否有了改善,贫苦的人们的蛋白质摄入量是否有了显著的提高等等。在随时随地的反抗中,权力被削弱,人们的状况得到实质上的改善。这就是福柯权力与反抗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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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与性:解读福柯《性史》 改造系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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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阅读福柯关于权力的论述时,特别是当涉及性问题时,一个问题油然而生:难道福柯是在鼓吹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规范来约束人的行为的社会?这样的社会是可能的吗?这样的性状态是可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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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问题,福柯早就说过:一个在性方面完全没有约束的社会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又深刻指出:“我看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没有约束的文化是否可能或值得向往,而在于一个使社会发挥功能的约束性的系统是否为个人留下了改造系统的自由。显然,对社会的某些部门来说,任何限制都是不能容忍的。如果坟墓不向食尸者开放,后者就会感觉不可容忍。但是,系统的约束对个人来说显得真正不能容忍,是当人们发现它不可改变的时候。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当这种系统被认作是道德和宗教的戒令,或者是医学的必然程序,因而变得不可捉摸的时候。”(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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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必向往一个完全没有约束的社会,那也许是极不现实的。但是,我们完全应当向往一个具有改造系统的可能性的社会。我们的社会中,有太多不可更改的东西,有太多拒绝改变的东西。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容忍的。当我这样说时,我想到的是我国现存的与性有关的法律、法规和观念。它们有太多应当加以改变的理由,但是它们仍然被视为道德、医学甚至是科学的律令。让我们从福柯关于改造系统的可能性的思想中汲取力量,一点一点地对那些不合理的约束加以改造。这或许会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但我们要说:我们绝不能容忍任何不可改变的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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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福柯.性史.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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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福柯.性史.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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