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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597 回乡记:我们眼中的流动中国 [:1702470919]
1702471598 回乡记:我们眼中的流动中国 赵祥云|拜的不是神,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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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00 大年三十晚上,翠姨早早地回到家里,平常这个时候她不是在山坡上放羊,就是在果园里挖坑上粪,或是剪枝嫁接,反正一年到头,从早到晚,她都有忙不完的事,做不完的活儿。但每月初一、十五的傍晚,她就要停下手中的活儿回到家里,收拾好供品,点好蜡烛和香炉,以前还烧锡箔纸,现在都改烧金元宝了。因为人们的生活条件改善了,烧给神灵们的纸也要相应地大方些。翠姨家有一间屋子,那是专门用来烧香拜神的地方,年三十晚上,推开那间屋子,里面烟雾缭绕,桌子上摆满了水果、蔬菜、糖果等供品。地上堆满了金元宝,火光下的金元宝闪闪发光,犹如一堆真金,显现出敬拜者的虔敬与尊重。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特殊的味道,这种香味让人不自觉地沉静下来、停止喧闹。翠姨压低嗓音,神秘又严肃地对我们说:“别说话,你们都出去!”好像生怕我们打搅了屋子里的众神灵。我站着没动,翠姨继续她的烧香活动,她拿起几炷香,跪在垫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各位老爷,过年了,给你们烧点儿金元宝,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希望新的一年你们能保佑我家顺顺利利,上班的升官发财,上学的好好学习,还有请保佑果树多结果,羊群更壮大。”我在一边差点儿笑出声来,翠姨的愿望真不少,从人到牲畜,从工作到农业,都要跟神灵提到,似乎神灵只属于自己家,会悉心关照这个家庭中的一切。村民们将各位神仙都称为“老爷”,言语中似乎将他们纳入了世俗世界的熟人关系中。翠姨家的供桌上并没有神像,翠姨说神太多摆不完,如果只摆一个的话,其他神仙心里会不舒服的,那就不保佑咱了。所以翠姨请更虔诚的人在黄布上写上各位神灵的名字,将黄布贴在供桌上方。之所以请更虔诚的人来写,是因为这样的人无论大小节日从不怠慢神灵,他们经常跟神灵打交道,翠姨认为神灵更信任他们。在翠姨看来,人神关系似乎也如世俗世界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样,互动越多就越容易激活相互间的关系,也就更容易产生信任,人神之间也就遵从熟人社会的交往逻辑。为了表示对神的虔敬,翠姨在那块黄布的外边又挂了一席小帘子,这样神灵的名字就无法被人直接看到,翠姨烧香上供时也是隔着小帘子的。用帘子隔开凡人与神仙的做法,增加了神秘感,同时也拉长了圣俗之间的距离。正如德国社会学家格奥尔格·齐美尔所认为的,事物的价值是由相互间的距离决定的,空间距离凸显了神仙与凡人之间的异质性,强化了神仙的权威能力。因而像翠姨这样的烧香者对神仙更是虔敬和深信不疑,这些神仙的法力无边就在世俗生活中被建构出来了。翠姨蹲在地上看着火堆中的金元宝,又时不时起身看看供桌上的香炉,整个过程除了念祈祷词,不再有任何其他语言和动作。这些金元宝烧完后,翠姨又到院子中央,在大门正中线的位置,点燃了一百张彩纸,这就是翠姨所说的“百匹布”,让神灵们在新年做些新衣穿。火光映红了翠姨的脸,翠姨双眼明亮,这些火是她的希望,她的新年愿望都随着燃起的青烟到达神界,未知却充满希冀的一年即将开始,整个上供活动做完,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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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02 大年初九是豫西北太行山脚下的小镇最为欢腾的一天,相传这一天是玉皇大帝的生日,每年这一天都要在玉皇岭上举行大型庆典活动,几乎各个村庄都会参与。这个庙会由玉皇岭的庙管会主办,玉皇岭脚下的白涧村协办。大年初九的早上,白涧村要组织秧歌队和彩旗队,有时还有舞狮队在山脚入口处进行表演。表演结束后,游客们开始爬山登高、祭神许愿。由于这一庆典活动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且玉皇岭左依太行、右临峡谷,山下有河流通过,地形特殊、风景优美,近些年地方政府在此建设大坝,并将以前的几座神庙修缮一新,道路和餐饮设施也逐渐增加,庙会越来越大,香客不断,游人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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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04 在带有庆典性的庙会活动中,重头戏就是为玉皇大帝的生日祭拜了,这也是翠姨这些烧香人一年中最大型最隆重的活动了。她们在自己家中备好香烛和金银元宝,还有饼干之类的供品,吃完早饭就出发了,九点多到达白涧村口时已是人山人海,看完秧歌、舞狮的表演,就开始向玉皇岭进发。玉皇岭在太行山的半山腰,下面就是山谷,在山谷上方二十多米高的地方架有一条渡槽,表面铺有路,这是通往玉皇岭最近却又不太好走的路,最窄处只能容一人通过,但走在这条路上可以在半空中鸟瞰,风景独特,因此多数人都选择走这条路,这就造成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寸步难行。翠姨她们以前总要在这里烧些金元宝,但近年来,游人猛增,安全起见,就取消了这一烧香地点。走过这座桥就是一片松柏林了,繁茂阴凉的环境透露出神秘庄重之感,选好一个地点,翠姨她们就拿出金元宝烧起来,在烧元宝时她们停止交谈和玩笑,停止一切与此环境不符的言语行动,仿佛生怕态度不恭惹怒神灵,这种非正式禁忌帮助翠姨她们获得圣洁和纯粹的宗教体验感。再走一段山路就到玉皇岭的庙前了,此时山上已经是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了,所有庙前都插满了黄色的旗帜,柱子上扎了红色的布条,庙前的大香炉烟雾缭绕,男女老少都来祈福,投过功德钱,从管事人的手上接过一根红布条系到手腕上或脖子上。庙管会也请来了剧团在正庙前的广场上表演戏剧,今年请了三个剧团同时表演,此时广场上已经聚满了戏剧爱好者。十一点前要举办大型的祭拜活动,由玉皇岭的庙管会负责,焚香、烧纸、跪拜、放鞭炮,庙管会祈祷的是希望玉皇大帝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庙管会祭拜完后就是香客们自己祭拜了,求学、求子、求健康、求财富,只要有愿望,就可上前进香跪拜。翠姨她们也会上前跪拜,为家人祈福,求得几根红布条,给自己和孩子们系上,抬头望去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系着这种象征神灵保佑的红布条。大型祭拜结束后,已接近晌午,临近午饭时间了。此时,庙管会准备的玉皇大帝寿面已经煮熟,寿面是一种由挂面条、芹菜、豆腐、胡萝卜、粉条在一口超大的铁锅中烩成的汤面条,称不上多么美味,甚至与过年时丰盛的饭食相比还有些寡淡,但由于这是玉皇大帝的寿面,人们相信只要吃上一小碗,这一年就会顺顺利利,无病无灾。几千人吃面的浩大场景是难以想象的,人们等着一锅锅面条做熟,碗筷却只有两三百副,没抢到碗的人只能站在快吃完的人旁边,等人家一吃完,就接过碗筷,拿到泉水边随便一冲便接着使用,有些人甚至折下身边的树枝清洗过后当作筷子。卫生不卫生已不再是人们考虑的问题,这时只为能够抢到一碗玉皇大帝的寿面,沾到玉皇大帝的福气,受到他的庇佑。身处这种神圣的氛围中,世俗的清洁、卫生等各种信条遭到排斥,各种仪式活动的不断重复已经建构起有别于日常生活的场域,在这里只有一条逻辑,那就是求庇佑,在这里人与人都是平等的,日常生活中的地位差别已被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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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06 近年来,宗教活动在农村活力十足,但仔细观察,我们可以发现这种宗教活动与概念中的宗教活动是存在差别的。首先,人们的祭拜对象并不十分明确。很多情况下,这些神灵都被人们概念化、模糊化地称之为“神”,不管是佛教、道教,还是各种精灵鬼怪,甚至是逝去的先人也在神灵之列。翠姨家的黄布上除了玉皇大帝和观音菩萨,还有如来佛祖、荷花姑娘等各家仙灵,而玉皇岭各个庙里的神像也是五花八门,包括玉皇大帝、送子观音、财神、山神、关帝等。其次,祭拜仪式并没有形成统一的规范,而是由村民们凭借自己的经验,根据自己的条件,在可能的情况下进行的。翠姨笃信“心诚则灵”的信条,由于农活儿多,翠姨有时忘了提前准备好金元宝,在祭拜时翠姨就会请求诸神原谅,告诉神灵自己最近太忙,下次一定补上。再次,人们的祈祷内容更加日常化、生活化,具有实际意义。翠姨在大年三十祭拜时甚至提到了自家的果树和羊群,而玉皇岭的庙管会祈祷的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人们的日常诉求被寄托在这种原本只满足精神需求的神圣活动中。此外,在日常生活以及大型祭典活动中,不断重复的仪式使人们耳濡目染,包括一些年轻人,他们虽然不相信神灵鬼怪的存在,但也不排斥长辈们的活动,因为自小他们就经常看到外婆、奶奶们烧香拜佛。他们也自小就经常被长辈们带到玉皇岭,虽然令他们记忆深刻的只是山上的糖果和鞭炮,但在记忆的角落里还有庙前的香火和庙里涂了各色油彩的“神”,这些神已成为一种集体记忆,不断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翠姨每次祭拜都要让她的孩子们挨个去磕三个响头,孩子们在俯下身额头触地那一刻,在香火跳动中内心竟也升腾起一股神圣庄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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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08 玉皇岭上上至步履蹒跚的老人,下至咿呀学语的孩童,都沉浸在祈福氛围中,在这种活动中人们共有并传递的正是美国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所说的情感能量。这种情感能量增加了人们对集体的认同感,集体能量在此时得到最大释放,这可以解释年轻人为什么也对这种活动如此热衷。同时这种拜神活动在日常生活中的不断再实践,在年轻人身上的再生产中得到延续,这也就是翠姨所说的“人一老就会烧香的,不管他年轻时烧不烧”。但农村中的这种所谓的宗教活动并不是真正的宗教活动,人们对神灵的态度,是将其熟人化、亲戚化。在日常生活中要考虑到他们,自己家的琐事也要说给他们听,而我们看到的宗教活动在农村中香火不断,则是因为儿童自小就受到这种氛围的濡染,他们也在无意识中将神灵作为生存环境中的熟人对待。人到晚年时就要经常找这些“熟人”聊聊天,凭借自己与这些“熟人”的关系,借助这些“熟人”的法力,完成自己的心愿。因而,这种祭拜烧香与其说是宗教活动,不如说是交流诉说,他们拜的不是神而是“熟人”,遵循的是世俗世界里与熟人打交道的逻辑。而我们对于这些活动的态度,不能只将其看为农民的落后愚昧,也应看到这些活动的组织性和凝聚力,以及在价值观冲突、社会失范现象越来越多时,它们在道德价值、精神文化和娱乐活动方面的作用——充分激活并发挥其积极力量,增强村庄活力,维护村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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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13 回乡记:我们眼中的流动中国 [:1702470920]
1702471614 回乡记:我们眼中的流动中国 张帆|家乡时变·宗法传统的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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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16 自从上海大学博士王磊光的一篇返乡笔记在大众传媒上发表以来,各种“返乡体”相继涌现,渐成风尚。这种小小的风尚兴起于城镇化大力推进之时,公众、政府、企业家等愈加关注并参与城镇化进程,而那些与“三农”问题紧密相关的学科(如农村社会学)也发展成为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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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18 作为农村社会学专业的学生,尤其是作为农家子弟,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将五六年来自己在家乡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记述下来,以便通过明晰的文字来加强对家乡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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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20 中国从古代流传至今的(父系)宗法传统可以简单地用九族五服图来表示,该图根据父系血缘关系的亲疏远近,以己身为中心向同辈、长辈、晚辈扩散。由于古人重视丧葬,事死如事生,所以在该图中用极其具体的服丧安排(服丧期限、丧服样式、饮食禁忌、起居方式等各有不同)来反映九族之内彼此的亲属关系,包括五伦中的三伦——父子、兄弟、夫妇,这就是费孝通先生提到的“差序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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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22 服丧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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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24 (父系)宗法传统的衰微首先表现在服丧制度的逐渐瓦解。从我记事起,当地若有老人去世,三代内直系晚辈亲属必须披麻戴孝、极尽哀容、守灵哭丧,并在上山(因为坟墓多在山间,所以将起灵埋葬称为“上山”)之后择日添土。父系九族之内亲属家庭、当地超出五服但有同姓之谊并经常走动往来(俗称“赶情”)的亲属家庭、母系三代之内亲属家庭、邻里或朋友(俗称“朋亲”)家庭按理应当有人——最好是家主——来参加丧礼。丧礼主要由村庄中德高望重的、熟知古礼的、经常担任司仪的中老年人以及兼职的红白事服务队(俗称“响事班子”,酌情收费)来操持。邻里亲朋中的壮年男人主动参与出殡,而女人则包揽厨务。老人去世三十五天之后还要举行丧礼(俗称“烧五七”),老人去世三周年之际又要举行丧礼(俗称“烧三年”),哪怕过年也要贴孝联,三代内近亲家庭服孝,头年贴黄联,次年贴蓝联或绿联,第三年贴白联,第四年服孝期满才恢复用红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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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26 服丧制度在仪式方面是庄重的,在情绪方面是哀伤的,在舆论方面是充满同情的。不过,服丧禁忌并没有古时候规定的那么严格,比如丧礼、烧五七、烧三年等仪式上的宴席菜肴不忌荤腥。根据我的观察,近二十年间,当地的服丧制度正在丧失其严肃庄重性:老年司仪本来就不多,又逐渐去世了,中年司仪就更少了,他们对丧礼的礼节熟知程度自然不如其父辈;有些响事班子在丧礼上播放的歌曲中甚至有情歌艳歌、喜庆歌曲等;丧礼程序不如以前那么完整了;本该参加丧礼的人,其家中年轻人参加的比例下降了,这些年轻人对古礼的认同程度也下降了;很多逝者的近亲少有哀容、不守饮食言行禁忌(比如,在逝者新丧期间,其近亲打扑克或打麻将,言及逝者却出言无状,并且大鱼大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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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28 去年冬天,当地宋家湾有一户人家的老人去世,这户人家与我家的关系已经超出五服了,但两家之间还在“供情”(保持人情往来),我称呼那位老人为“奶奶”。当地有“烧新香”的习俗,若两家有供情关系,则需在大年初一到去年新去世之人的家里送去火纸、冥币、鞭炮等丧礼物品以示吊唁,这户人家因此必须招待来人吃早饭。今年初一早上,我和幺爷(叔祖父)、四爹(堂叔)、“自家的”(超出五服的、相互供情的、同姓的)弟弟等人去往这户人家“烧新香”。逝者的一位孙子负责点燃鞭炮以迎接吊唁者,一位儿子负责招呼吊唁者进入堂屋,另一位儿子跪在铺着蛇皮袋的硬地上给母亲磕头并在灵前烧化火纸和冥币,关系较近的吊唁者也会跪在灵前磕头,逝者的儿媳妇和女儿等人则备好早饭招待吊唁者,吊唁者随时来随时吃,饭桌上鱼肉皆备。吊唁之人不见戚容,仪式也很简单,但事主应该很悲伤吧,只是没有形之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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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30 养老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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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32 当地的养老制度也发生了变化。二十年前,无儿无女也无其他亲属的老人会被评定为“五保户”,在六十岁之前自食其力,在满六十岁后便可一部分自食其力,一部分由村集体出钱赡养;十多年前,我们乡建立了养老院,没有亲属的老人可以入住,但不再享受“五保户”的优待;五六年前,当地推行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所有年满六十周岁的老人都可以领取养老金,贫困、重病家庭的老人可以申请领取低保补助金。当然,尚有亲属的老人多由儿子或女儿分担赡养或轮流赡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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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34 近十几年来,逐渐出现儿女拒绝赡养丧失劳动能力的老年父母的现象。这种现象在过去并不是没有,但那时,不孝儿女必然会被街坊邻里、亲朋好友在背地里戳脊梁骨,他们背负着很大的舆论压力。而现在,这种现象虽然也为人诟病,但却难以杜绝,甚至被有些人当成拒绝赡养父母的借口和“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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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36 当地养老制度发生变化的方面是政府财力的介入,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农村家庭因养老和抚育而产生的经济压力,也为计划生育政策下独生子女家庭的养老安排而绸缪。其不变的方面在于主要由男方家庭来承担赡养义务,而且老人们只要尚未丧失劳动能力就会一直劳动下去,劳动所得中部分供自己花销,部分反而贴补儿女。追究当地养老制度的变化和现状,可以发现背后的原因:当地中年男性大多数时候在城市务工,务工所得主要供给孩子的教育、日常生活和日后的婚姻彩礼,花费在年迈父母身上的钱财较少。因为一来年迈父母的日常花销十分俭省,二来,全家的劳动力(包括年迈父母)都希望年轻的第三代通过接受高等教育来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因而在经济上全力支持孩子的教育,除非孩子自己放弃继续接受教育。也就是说,家庭财力主要投入在孩子身上。当地农村的老人是没有城里人那样的正式职业的,因而没有工资,也不会退休,哪怕年老体衰,也绝不停止劳动,他们从事农业生产,忙着家务,夏季到山上采挖草药、拣拾野菌,到河塘里捕鱼虾,帮人插秧,冬季捡柴,到处打零工等,老人们的晚年生活几乎看不出“休养”的痕迹。相比之下,城市里退休老人的晚年生活或许比较幸福,一方面城市工人不仅为自己和家庭而劳动,也为素不相识的他人和整个社会而劳动,那么这个社会对他们晚年生活的物质安排也就体现了现代(都市)文明之温情,而农民在晚年时往往不太可能得到整个社会的关怀;另一方面,在初步城镇化过程中,农村家庭的青壮年劳动力进城却留下老人,老人们一年到头很少有机会与儿子、儿媳相聚,遑论受到后者的帮扶和赡养,他们甚至还要照顾年幼的孙子女、外孙子女。因此,他们更愿意亲近和帮助留守乡村的女儿,或许可以向女儿寻求一些养老资源。同时,原来的村庄共同体和宗族共同体等地方群体也逐渐瓦解,儿子在不赡养年迈父母时没有有效的伦理约束、舆论压力和强制调解,这也势必引发养老危机。这些因素都要求政府出面承担一部分赡养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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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38 走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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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40 当地走亲戚的习俗也发生了变化。按照往常的拜年习俗,大年初一,一家的男主人会到左邻右舍、五服内的亲属和“自家的”那里去拜年,小孩子可以到本村的邻居家和同姓长辈家(按照辈分和长幼排序)拜年,女主人会留在家里等候来人上门拜年并招待来人,老人留在家里接受年轻人的礼拜和恭贺;大年初二,一家的男主人会到自己的舅舅、姥姥家里拜年,并偕孩子或孩子的妈妈一同前往;初三到初七,依次到男主人及孩子的姑妈、姨妈家里拜年。从这里的拜年次序可以看出,在我们的人际关系中,地缘群体中邻里关系最重要,父系亲属中五服内尤其是三服内亲属最重要,母系亲属中娘舅最重要。其实,走亲戚的时间并不限于过年期间,也可以在其他红白事或必要的人情往来时,如说媒、结婚、生育、孩子的满月、周岁和十二岁生日、孩子升学(大学)、乔迁、老人过寿、丧葬等以及其他琐碎但必需的事情(比如托人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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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42 当地有三句俗语也可以表示亲属关系次序。“亲三代,族万代”,意指就亲缘关系和人情往来而言,母系亲属之间只能延续三代(以家里辈分最小者为准上溯三代),而父系亲属之间却能延续很多代,只要家中老人记得彼此关系。这句俗语表明了亲属关系是以父族世系为主导的,间接揭示了家父长制度在古代社会的重要性。在比较传统的、封闭的农村社会,婚姻圈半径较小,父系亲属之间更替很多世代还居住在相近的地方,比如在同一个村、镇、乡、县,因此,即使血缘关系逐渐疏淡了,但地缘关系仍然存在并有所增强。不过,家中妇女生育孩子(最好是男孩子)后,孩子与母系亲属之间只会来往三代,毕竟母系亲属关系是通过生育来维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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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44 “千亲万亲,姥舅最亲”,在拜年走亲戚的第一天即大年初二,必须去往舅舅和姥姥家,不然就是违背礼仪。而在讲究古礼的人家,若是孩子的姥舅姨姑等齐聚一堂,孩子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会坐在正席,姨妈、姨父、姑妈、姑父坐在偏席,这些安排都间接表明了对妇女生育和传宗接代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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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71646 “老亲大不过子亲”,是说上一辈的亲属没有下一辈的亲属重要。这恰好说明亲属关系中世代更替的重要性,上代亲属关系的逐渐放弃和下代亲属关系的继续缔结是伴随着瞩望子孙、百代昌隆的家族传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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