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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刻板印象风险对生理的影响：血压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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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詹姆斯·布拉什科维奇牵头，我与史蒂夫·斯宾塞和黛安·奎因组成了一个研究小组，旨在对反映压力和焦虑感的生理指标——平均动脉血压进行直接测量。这个实验跟其他研究刻板印象风险的实验大致相同，但在一些细节上有所差异。具体来说，参加实验的白人和黑人学生志愿者们来到实验室时，我们会让他们接入一套心血管记录仪，对他们从事脑力活动时的心理反应进行直观的测量。实验首先要花五分钟时间收集学生们的基准血压，然后开始正式的测试。该测试是一项名为“隔空联想”的语言能力测试，每题的题干中会提供3个词语，然后要求测试者构思出与给定的3个词语相关的第4个词语。比如给定“老鼠”“尖”和“蓝色”，那么便可以联想到“奶酪”等词。同时，所有测试者将被告知这一测试旨在评估智力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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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刻板印象风险组的学生们不会再被告知任何额外信息。需要注意的是，只需要让学生们得知这是一场智力测试，便足以将黑人学生置于对自己可能坐实针对其族群智力水平的刻板印象的风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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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无风险组的学生们会被告知，这种测试并不会体现出种族差异，黑人学生的成绩总是跟白人一样好，甚至连测试本身都是由一所黑人大学的种族融合问题研究团队设计出来的。这些表述将会有效避免黑人学生将自己的测试表现与刻板印象直接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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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的成效非常显著。无风险组，也即被告知测试不体现种族差异的一组中，白人和黑人学生的血压直到测试中期都保持着下降的趋势，而另一组中的白人学生也是同样的情况。但是刻板印象风险组的黑人学生在测试过程中却出现了平均动脉血压飙升的情况。看来，处于刻板印象风险下的当事人不一定会表达出自己的焦虑，甚至可能连这种情感究竟是焦虑还是爱慕都搞不清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并不处在焦虑状态。他们的生理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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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们对于刻板印象风险的生理效应的理解又有了进一步的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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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布拉什科维奇的一位老搭档温迪·门德斯带领另一组研究人员就“刻板印象风险是否会让白人在与黑人交流的过程中血压升高”这一课题展开实验。他们的实验非常简单，就是先让白人学生戴上血压仪，再让他们与一名陌生的白人或者黑人同学交谈。需要说明的是，相比和白人交谈来说，与黑人交谈更容易让白人处于刻板印象风险之中，担心自己被视为具有种族主义倾向。如果这种刻板印象能够引发焦虑，那么这些白人学生们的血压就会升高。而实验结果证明的确如此，他们的血压升高得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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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脑海中的概念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以刻板印象风险为代表的身份风险足以引发焦虑，即使当事人看上去并没有明确意识到，但却可以通过测量血压的方法对此加以证实。不过可能还是有人会质疑，这种焦虑感究竟有多么强烈呢？由身份风险引发的焦虑感真的严重到足以影响当事人的表现（比如说影响完成某项任务的能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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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假设某人正处于刻板印象风险之下——比如说一群正在备考高难度数学测试的女生，然后让她们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比如反复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相对困难的任务（比如反复倒写自己的名字），那么由针对女性数学能力的刻板印象风险所引发的焦虑和兴奋感是否足以影响女生们完成这些书写名字的任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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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将会是一个有趣的实验，因为书写任务与针对数学能力的刻板印象并无关联。即使写得不好也不会坐实针对女性数学能力的刻板印象。反过来说，对于坐实数学能力刻板印象的担心也应该不会影响到书写任务的完成才对。那么唯一可能影响到书写表现的，就只会是这些女生们在备考期间产生的、由身份风险所引发的焦虑感。如果这种焦虑感本身便足以干扰到正常的表现，那么这些女生便可能在书写任务中，尤其是那种相对困难的倒写名字的任务中发挥欠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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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旧金山州立大学的阿维·本-泽埃夫和他的学生们针对上述假设开展了一次原汁原味的实验，并得到了明确的答案。在备考高难度数学测试的过程中，那些十分看重数学成绩的女生们的确感受到了一定的焦虑，虽然不像跨越卡皮拉诺吊桥或是参加高风险的SAT实战那样令人心惊肉跳，但这种温和的焦虑感已经足以干扰到她们在倒写自己名字时的表现了。身份风险是一种持续性的存在。我们可以在实验环境中制造出这种风险，同时出于善意将这一风险控制在合理水平。比如说，女生们在实验环境下备考数学测试时的焦虑感是无法跟备战真实的GRE考试时相提并论的。不过，即使这种焦虑感被控制在一定的限度之内，它仍然足以引发心血管系统的紧张反应，使得她们即使在应对略有难度的任务时都无法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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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可以做出结论：刻板印象风险是通过直接引发人体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等与焦虑相关的生理反应而产生效用的。这种效用将会影响当事人的表现，比如影响女生的数学测试成绩、低年级法国学生的语文成绩、白人男生的迷你高尔夫成绩等。我们还要指出的是，当事人对于焦虑的产生并不能做到明确的认知。即使专门询问他们，他们也回答不出，就这样无意识地付出着相应的代价。那么，这就是身份风险影响当事人表现的唯一途径么？它会不会对我们的思维活动也产生直接的影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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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刻板印象风险对思维的影响：认知过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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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是肯定的。身份风险会让我们担心坐实刻板印象（“我会不会被人当成傻子？”），担心坐实刻板印象的后果（“如果别人认为我是种族主义者，他们会怎么对待我呢？”），担心该怎样克服刻板印象（“有没有可能向他人证明我其实还挺不错？”），等等。我们会陷入这种担心而无法自拔，耗费了心智资源，从而无法专注于手头的任务——比如完成标准化测试题目或是与非本族群的人们交谈等。也就是说，身份风险除了会引发生理反应外，还会通过对思维活动的干扰影响到当事人的表现和其他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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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第五章中曾经介绍过的法国社会科学家让-克劳德·卡伦兹和他的同事们便是这一观点的支持者，他们为此还特地设计了一套绝妙的验证方案。这一实验利用的是一个比较冷门却又极为简单的人类生理特点，也即人类的意识和身体之间的直接互动：思维活动越投入（用心理学术语说就是“认知负载”越重），心跳间隔就越稳定。这一现象反映的是思维活动对于新陈代谢活动的需求，也就是说，心率可以作为反映人体思维活动的一个指标，“认知负载”越重，心跳间隔就越规律，反之亦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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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这一事实，再加上手头配备的生理记录仪，卡伦兹和他的团队得以对一个简单的设想展开验证——如果刻板印象风险能够迫使当事人陷入对该风险以及由此引发的各种后果的深入思考，从而进一步加重认知负载，那么处于刻板印象风险影响下的当事人的心跳间隔就会比无风险状态下的人更加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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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实验是在卡伦兹所在的法国大学里开展的，他的团队选取了一种令心理学家十分反感的刻板印象，即理工科学生比心理学专业学生更聪明。我们憎恶这种刻板印象，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的存在。研究团队让理工科的学生和心理学专业的学生们接受著名的智力测试——瑞文标准推理测试，并借此得出了刻板印象风险效应的一个标准模式。当得知这次测试是智力测试时，心理学专业学生便被置于可能会坐实针对自己群体智商的刻板印象的风险之下，因此最终测试分数比理工科学生的要低。但是当研究人员告知他们这只是一个解谜游戏而不是智力评估时，他们在无压力状态下取得的成绩便可达到和理工科学生同样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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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卡伦兹和他的同事们还关注到了其他方面。他们对所有参加智力测试的学生都进行了心跳间隔时间的监测，结果发现，当测试是以智商测试的名义进行时，所有学生的心跳间隔都更为稳定。看上去，无论是受到刻板印象风险影响的心理学专业学生，还是处于无风险状态的理工科学生都承担了大量的认知负载。不过，研究人员还是可以从心跳间隔与测试成绩之间的关系看出这两类学生的区别。具体来说，对于处于无风险状态的理工科学生而言，他们思考得越认真（表现为更加稳定的心跳间隔），最终成绩就越好；但对于处于刻板印象风险下的心理学专业学生来说，他们思考得越投入、心跳间隔越稳定，最终成绩反而越差。究其原因，处于无风险状态的理工科学生们是将不断增强的思考力积极投入测试活动本身的，而心理学专业学生却被“可能坐实刻板印象”的风险所影响，因此他们的胡思乱想只能导致测试表现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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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对某种事物或领域十分看重，同时又担心自己的表现可能会坐实与之相关的负面刻板印象时，我们的大脑便进入“暴走”状态并开始迅速处理大量问题——反驳刻板印象，让自己与这种刻板印象划清界限，鄙视持有这种刻板印象的人，自我同情，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打破这种刻板印象等。我们要一边自我保护，一边与刻板印象风险作斗争。可能我们多多少少会对这种自我保护和斗争行为有所意识，但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无法仔细倾听内心的声音，因此也会忽略这些思维活动。卡伦兹团队的这一研究发现所带来的启示是，当我们的大脑正忙于应付刻板印象风险时，是很难腾出足够的精力去处理手边别的事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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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利桑那大学的两位心理学家，托尼·施玛德和当时师从于她的研究生迈克尔·琼斯针对“‘暴走’的大脑会伤及哪些个人能力”建立了一套精准的模型。该模型指出，大脑在“暴走”状态下最主要会对“工作记忆”产生破坏。所谓的“工作记忆”是指对信息进行存储和加工以备大脑即时或迅速调用的实时记忆，在参加测试、参与交谈或讨论，或是独自在寝室里研究非洲裔美国人政治学的家庭作业时都会需要用到工作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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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玛德和琼斯招募了一些热衷数学学习的女大学生，让她们统计一段给定的文段中出现的元音字母数量。研究人员在这一文段的句与句之间插入了一些无关的单词。实验结果发现，受到刻板印象风险影响（被告知即将进行一次高难度的数学测试）的女生们虽然也顺利地统计出了元音字母数量，但是却没能很好地回忆起文段中出现的无关单词——至少处于无风险状态下的女生要比她们记得清楚。这说明受到刻板印象风险影响的女生们出现了大脑“暴走”的情况，进而损害到她们对文段中出现的额外单词进行识别的能力，换言之，就是她们的工作记忆能力受到了破坏。施玛德和琼斯还发现了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即刻板印象风险对工作记忆能力的损害越严重（表现为回忆起的无关单词数量越少），当事人在接下来参加的数学测试中取得的成绩就越差。这就意味着，刻板印象风险对于工作记忆的损害，也直接影响到了当事人的数学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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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施玛德和琼斯建立起了关于大脑“暴走”的模型。首先，“可能会坐实刻板印象”的风险会令当事人对任何与之相关的事物提高警觉，并设法予以回避；随后，它会令当事人产生自我怀疑，并反复纠结于这种怀疑是否成立；接下来，这些疑虑会令当事人持续监控自己的表现水平（这种高强度的自我监控在某些比赛中甚至能引发窒息）；最后，大脑会迫使当事人对某些危险的想法进行刻意压制，比如假设自己发挥欠佳，或是想象自己坐实了刻板印象的悲惨下场等。你是否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呢？如果有同感的话，那么你会知道这一过程中涉及大量的思维活动，而且随着这一过程的不断深入，可以用来考虑其他事情的精力也会越剩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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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观点得到了安妮·克朗德勒、詹妮弗·瑞森、威廉·凯利和托德·希瑟顿等几位学者的进一步证实。他们利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 ）技术研究刻板印象风险对大脑活动产生的影响。他们招募了28名数学能力突出的女生，让她们在接入FMRI 脑部扫描仪的同时解答50道高难度的数学题。这种扫描仪可以通过测量血液流量的方式评估正在接受测试的女生们的不同脑区的活动水平。参加实验的女生们有一半被人为施加了刻板印象风险的影响（在测试前被告知该测试会体现出数学能力和成绩上的性别差异），而另一半女生则处于无风险或是低风险状态（不会接受到任何针对数学能力性别差异的刻板印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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