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477542
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心理干预：成长性思维与固定性思维
1702477543
1702477544
格雷格·沃尔顿是斯坦福大学的一名心理学教授。2000年时，他在耶鲁大学攻读研究生，师从杰弗里·科恩教授。与杰夫教授一样，格雷格也是一位充满创意和热忱的科学家。他涉猎广泛，其中一大兴趣就是将社会心理学理论运用于现实生活，并试图从中取得一些颠覆性的重大发现。
1702477545
1702477546
那段时间里，杰夫师徒俩合作开展了一项研究：已知校园内的某些情境线索会令当事人产生对风险的高度警觉，假设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将这种警觉转化为一种期望，从而促使当事人产生归属感和上进心的力量，那么当事人的学业表现会就此得以改善么？于是杰夫师徒设计了一个简单的方式对此加以验证。
1702477547
1702477548
假设你是一位黑人学生，正就读于一所竞争激烈的大学。你怀着跟我以前在俄亥俄州求学的早期阶段相似的心态，与周遭环境孤军奋战了整整一个大一学年。你的身边充斥着各种不断削弱你对学校的归属感的情境线索——寥寥无几的黑人和其他少数族裔同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教职员工和管理者、看上去并非适用于全体学生而更像是为少数族裔学生专门开设的种族研究课程、种族沟壑深不见底的社交圈子等。相应地，你的内心独白也在不断地发出警示：这所学校看起来不像是能够让你走向成功走向辉煌的梦想摇篮。
1702477549
1702477550
然后有一天，突然有人递给你一份针对高年级学长们在校社交体验的调查报告（实际上这项调查和报告都是虚构出来的），你对这个调查很感兴趣，因为你很想了解那些和你同类但比你大几届的学长们这几年来在学校里都经历了些什么。接下来，在花了不到一个小时进行阅读后，你发现这些学长们在大一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在这所学校里无法找到归属感。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开始懂得了如何更好地利用学校的资源和优势，加之一路上又建立起了许多长期的友谊，使得他们渐渐在这所学校找到了归属感和幸福感。这一调查报告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会让你觉得自己目前在大一阶段所经历的各种挫折更像是为了光明的前途而必须克服的困难。再假设你对这一调查结果进行了更加深入的解读，以至于将你从中领会到的精神实质毫无违和感地套用在了自己的亲身经历上，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此前对于各种风险的高度紧张是否会有所缓解？对学校的归属感是否有所加强？而所有这些是否进而会让你的学术表现有所改善？
1702477551
1702477552
上述的这些假想剧情其实就是格雷格和杰夫在美国西北部一所大学里面开展的实验内容。而他们从本次实验中得出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发现。那些阅读了反映高年级学生生活状况大为改观的调查报告的黑人学生们在接下来的一个学期中所取得的考评等级相比对照组的同学（他们阅读的是一份关于政治态度的调查报告）来说，平均高出了三分之一。
1702477553
1702477554
这是一个意义深远的研究发现。试想一下这种对思想观念的直接干预将会产生怎样的长期效果。如果它能够帮助低年级的黑人学生们提高学业成绩，那么这种改善将会进一步提升学生们的归属感，从而对学业成绩产生更大的帮助——如此这般，充满信任感的思想观念推动学业成绩的进步，而学业成绩的进步反过来又推动思想观念的改善。二者形成相互支撑、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关于这一点，我们随后也获得了一些初步证据证明事实的演进与理论推导的情况简直别无二致。
1702477555
1702477556
帮助那些受到刻板印象影响的学生们重塑自己对在校体验的解读可能是一种事半功倍的干预策略，并且我们可以通过多种方式实现干预效果。20世纪90年代初，我和同事史蒂夫·斯宾塞、理查德·尼斯贝特、玛丽·胡默尔还有克姆·哈伯在密歇根大学开展了一项研究，进一步丰富了心理干预的方式方法。
1702477557
1702477558
我们发起了一个学术项目，以宿舍为单位召集学生们开展一次围炉夜谈，学生们分成若干小组，每组不超过15人，然后开始讨论一些个人话题——与父母和家庭的关系、友情与爱情的困扰、在校学习的感受、参加社团和联谊会的体验等。每个座谈小组里的黑人学生们都只有两到四个人，这与整个学校的生源分布比例是一致的。不过这些黑人学生们却通过参加夜谈活动而获取了最大的收益——相比那些被随机分入对照组的同胞们，参与了夜谈活动的黑人学生们在日后的学业考评中也提升了三分之一的等级，成绩已经直逼同年级的白人学生们了（顺便一提，有否参与夜谈活动对于白人学生的成绩未见明显影响）。
1702477559
1702477560
达到这一成效的原因何在呢？很显然，围炉夜话活动可以向黑人学生们释放一些信息，从而帮助他们对自己的在校经历进行更加准确和可信的解读。在基于种族身份划分的校园朋友圈里，私人话题的讨论一般只会出现在白人与白人或者黑人与黑人之间，因此黑人学生不大可能了解到其实白人学生们也跟他们有着类似的各种困惑。这种信息闭塞，加之他们普遍从种族角度出发对各种情境线索所持的警惕态度，很容易令他们将种族因素视为导致自己目前处境的决定因素——如此一来他们在种族方面的警惕感就愈发严重。而我们组织的夜谈活动则对这种不利情况进行了纠正。夜谈活动所释放的信息是，大学生活中的一些压力——学业成绩低于预期、尝试与助教或同学沟通却没有得到回应、与某些同学的关系不够友好、时常陷入个人财务危机等，其实是每个人都可能遇到的问题，而非某些种族的“专利”。这一事实会让黑人学生们的思想观念发生改变，它会帮助黑人学生们摒弃以种族身份为核心的思考方式，并提升对于高校环境的信任感。当参与过夜谈活动的黑人学生们不再需要为了保持警觉而耗费大量精力时，他们便可以将更多的智力资源投入学术工作中，于是他们学业成绩的提高也就水到渠成了。
1702477561
1702477562
若干年前，学者约书亚·阿伦森、嘉莉·弗里德和凯瑟琳·古德也开展了一项精妙的研究，从另一个角度展示了如何通过对思想观念的改造来帮助受到刻板印象影响的学生们改善学业成绩。他们试图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向斯坦福大学的白人和黑人学生们传递有关智力增长的理念，并藉此降低刻板印象风险。他们的这一想法乃是受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卡罗尔·德韦克的启发。卡罗尔·德韦克和学生们开展了一项研究，旨在了解个人的基本素养将如何影响当事人在学习、工作和体育运动中遭遇挑战时的应对能力。这项研究特别关注到了两大理论：一是“成长思维论”，即应对挑战的能力是可以通过学习来掌握和增长的；另一个是“固化思维论”，即个人的能力是一成不变的，它会对个人活动产生制约，且无法取得实质性的增长——这其实就是许多人对于智力所抱有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的宿命论态度。以下是卡罗尔对自己六年级时班级情况的描述：
1702477563
1702477564
我的老师好像是在根据我们的智商给我们划分为三六九等。包括我们的座位顺序都是按照智商排列的。如果智商不够高的话，连洗黑板擦、举旗子、给校长递条子之类的活儿都没资格参与。不光智商不高的同学们感觉很糟，连高智商的同学也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再来一次智商测试的话他们就地位难保。这样一种氛围可根本培养不出……敢于迎接挑战的精神。
1702477565
1702477566
当某种针对你所在群体智力水平的刻板印象出现时，它意味着你作为其中的一员，其实就跟卡罗尔六年级时班上那些智商不高的同学没有区别——你们都缺乏一种至关重要的却又无法改善的能力。这种思想观念会让每一次挫折都被解读为你本来就不是这块料，也不该来这儿。于是，当你面临各种学术挑战时，你会害怕自己的表现验证了刻板印象对你所做的“能力有限”的判断，这确实令人灰心丧气。
1702477567
1702477568
基于上述背景，约书亚、嘉莉和凯瑟琳所关心的是，能不能通过向当事人传递一种“智力可以被提升”的观念降低刻板印象风险的影响？在这种观念下，学业上的挫折将会被视作一种可以解决的问题，而非超出当事人能力范围的不可能任务，因此当事人害怕坐实刻板印象的心情有望得到缓解。
1702477569
1702477570
他们设计了一套巧妙的方案开展研究：他们邀请斯坦福大学的白人和黑人学生们给一所假想的、位于加利福尼亚州东帕洛阿尔托市的少数族裔小学里的学生们写信，主要内容是宣传“人类智力的可提升性”这一理念。在此之前，这些大学生们都会获得一些相关的证明材料，比如学习的本质、大脑在学习和总结经验的过程中发生的变化，以及在锤炼智力技能方面取得了长足进步的代表人物案例等。同时，书写信件的过程其实也是让这些大学生们进一步消化这一理念的过程。对于没有受到刻板印象影响的白人学生来说，写信活动并没有对他们日后的学习成绩起到什么作用。不过对于一直以来在能力方面饱受刻板印象影响的黑人学生来说，这种思想观念上的改变使得他们在下一个学期的学业考评中提升了三分之一的等级。
1702477571
1702477572
对于身处刻板印象风险中的人们来说，有时候你可以向他们传递一些信息，帮助他们对周围环境进行更加准确和充满信心的解读。正如上述有趣的研究所揭示的一样，如果在真实的校园环境中有效地实施了这一做法，那么当事人学业成绩便会得到相应的改善，而这很可能会成为那些学生们人生轨迹的一个转折点。
1702477573
1702477574
1702477575
1702477576
1702477578
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风险一视同仁：刻板印象对儿童的影响
1702477579
1702477580
前述研究仍然局限在一流大学中的优秀学生范围内。那么减轻身份风险效应能否对K-12学校中受到负面刻板印象影响的学生的学业表现起到改善作用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恰好也找到了一些答案。
1702477581
1702477582
不过首先我们要澄清一个基本问题：学龄儿童的心智是否已经成熟到可以感知刻板印象风险？他们能够理解自己之所以会受到负面刻板印象的针对，是源于自己的女生身份或者黑人身份么？
1702477583
1702477584
实际上，我已经为这个问题准备好了一些证明材料。我首先想到的是心理学家娜里妮·安贝迪曾经在波士顿地区开展了一项关于刻板印象风险影响年轻亚裔女性数学成绩的研究。这次研究中最年轻的实验组成员只有5到7岁。娜里妮对所有的实验对象开展了与其年龄相符的数学测试。其中有一部分实验对象还会在测试前接受一次性别意识的强化，具体方法是向这部分实验对象出示一幅画有一个抱着洋娃娃的、与实验对象年龄相仿的女孩的图片，并让实验对象为这幅图片着色。随后的实验证明，在5到7岁年龄组中，测试之前为这幅女孩画像上过色的实验对象们的成绩显著低于对照组的同龄小伙伴们（她们在测试前也参加了涂色活动，但出示给她们的图片有的画的是风景，有的画的是一个用筷子吃饭的亚裔儿童）。所以结论很明显了。即使是5到7岁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在为一幅女孩画像涂色的过程中遭受到情境线索的影响，从而使得自己的数学测试成绩出现大幅滑落。看起来，这些小姑娘们对于针对女性数学能力的刻板印象简直就是洞若观火。
1702477585
1702477586
其次，两位意大利学者芭芭拉·穆扎蒂和弗兰卡·阿格诺利发现了另一种同样不起眼的情境线索（在课堂上随口提及男性在高等数学领域的主导地位）便足以令一群10岁左右的小女孩的数学成绩受到不利影响。最后，学者约翰内斯·凯勒和同事们的研究发现，刻板印象风险对德国六年级女生的数学表现产生了抑制作用。
1702477587
1702477588
上述各种证据显示，少年儿童们的心智已经发展到了足以感知刻板印象风险的水平，至少在五六岁大的时候便可以了。与其对成人产生的影响一致，刻板印象风险会在相关领域内对目标儿童的表现产生不利影响。刻板印象风险的这一能力意味着它是一种终身有效且效力持续累积的风险。举例来说，它会使得女生们在还没开始对数学作深入了解之前便早早丧失了对这门学科的兴趣。至于刻板印象风险的影响力，或者说它所造成的压力能够大到何种程度，则取决于既定情境中能够令当事人对刻板印象产生警觉的情境线索的分布密度。这一原理对成人和儿童都是适用的。②
1702477589
1702477590
不仅如此，我们还有一种更强力的方法来对身份风险在K-12学生的测试成绩出现种族、性别和阶级差异的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进行验证——我们曾在对高等教育领域的研究中采用的所谓“干预研究”的方法。具体而言，就是在真实的校园环境中，对受到刻板印象影响的学生们进行某种方式的干预，以期能够降低相应的身份风险。如果这种干预手段进展顺利，且已重复实施多次，但却毫无所获，那么就说明身份风险并不是既定情境下导致学习成绩差异的重要因素。而反过来，如果可以通过干预的手段缩小成绩差距，那么便可以证明身份风险就是既定情境下导致成绩差异的关键因素，并且还一并找到了能够缩小成绩差距的方法。事实上，前文中提到过的许多学者——包括杰弗里·科恩、约书亚·阿伦森、凯瑟琳·古德和卡罗尔·德韦克等，以及我接下来介绍的这位胡里奥·加西亚，他们在K-12领域内将上述策略付诸实践。在我看来这是科研史上一次了不起的开拓之举，一次充分彰显科学的优雅与厚重的干预研究。
[
上一页 ]
[ :1.70247754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