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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39 近代中国的乡土意识:清末民初江南的地方精英与地域社会 [:1702488898]
1702492440 第三节 “新文化”与市镇社会的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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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42 新南社社员出版的《新黎里》和《新盛泽》,其中文章涉及的层面相当广泛。刚开始发行时,有关劳动、恋爱和婚姻等问题占去多数版面,文章处处可见“劳工神圣”“恋爱神圣”等词汇,可想而知当时新思想之风行。[41]后来报道重点渐渐转移到宣传三民主义及国民党左派的政见上。正如前文所述,本章着眼于地方报纸与市镇社会变迁的课题,因此并不分析。20世纪20年代引进的各种新思想和政治学说,或者新知识分子对此的理解,而是探讨所谓“新文化”如何被带入地方社会,进而促使地方产生何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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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44 一、新旧文化争夺的空间——市镇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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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46 为深入了解“新文化”的具体内涵,有必要精读地方报的社论和评论。其中《新黎里》《新盛泽》《新周庄》为新南社系,《盛泽》《盛泾》则为非新南社系的当地知识分子所发行。《新黎里》除了有定期号之外,还多次推出特刊,据此可以厘清知识分子们最关心的议题是什么(参见表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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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48 表8-1 《新黎里》特刊一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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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53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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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58 本章着眼于接受“新文化”、展现居民“民意”空间的市镇社会如何出现。[42]举例来看,五四运动中最大的焦点即在《对华二十一条要求》上,导致旅顺、大连实际上成为日本的殖民地。《新黎里》刊出“旅大问题专刊”,以示问题之严重性。为了将袁世凯接受《对华二十一条要求》的5月9日定为“国耻纪念日”,该刊通过对示威游行的描述,刺激民众视觉。比如盛泽镇上示威游行的情况,有如下记载:[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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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60 五月九日国耻纪念,本镇各学校及各团体,特行整队游行。于上午九时出发,计有保卫团、警察、晏成小学、东吴小学、商业学校、第一女校、第一、第五、第六、第九各国校、第三高小、救国团、商读学校、本报社等。人数在五百左右。先聚集于东庙,振铃开会。全体唱国歌、国耻歌。……三呼中华民国万岁,遂出发。前行有白布旗一面,大书“国耻”二字。各校学生皆执小旗,或红或绿,或黄或白。上有“今日何日”“五月九日”“国耻纪念”“力雪国耻”“收回旅大”“坚持到底”“匹夫有责”“取消二十一条条约”“你忘了么”“经济绝交”等字样。沿途唱国耻纪念歌。并有三高、商读学校及本报社等,遍发传单数十种。类皆提醒社会之语。至十一时许,始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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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62 示威游行由学生、教师,以及市民公社的积极分子所主导;游行队伍一边游行到盛泽镇的中心街区,一边反复齐呼洗刷“国耻”的口号。对1925年5月30日上海发生警察戮杀学生的五卅惨案,平望镇和周庄镇上也出现抗议活动,手法与盛泽镇相同。[44]报章中经常出现《国耻歌》,具体内容虽不可得知,不过,应该与平望镇所唱的《救国三字经》雷同,歌词如下:[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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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64 日本国、无道理、割领土、占属地、一而再、把吾欺、廿一条、恶毒计、目前事、也为伊、杀工人、惨剧起、狠心肠、英吉利、嗾印捕、用利器、害同胞、如宰难、我国民、必未死、总关要、挣口气、切勿贪、小便宜、外国货、勿希奇、尽管贱、覅买俚、不要说、一些些、与大局、无关系、倘能够、做到底、弄得伊、□趣味、不用赶、也要去、这方法、很容易、并非吾、瞎嚼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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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66 然而,似乎并非全体市镇居民都一致地采取如此行动。据报道,5月9日国耻纪念日游行之际,“是日商会门前,悬挂国旗。见者均不解,经某君再三劝告,仍未收下”,显示商会并没有与游行行列采取统一的步调。[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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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68 以大镇为中心的市镇社会,不但是居民展现救国意识和“民意”的空间,同时也是推动现代化的基点。吴江县内的各个市民公社和恢复地方自治后的议事会,都积极推动基础设施建设。比方说,对江南屈指可数的大镇——盛泽镇,有如下描述:“大家试仰起头来看,上面的电线,不是星罗棋布吗?在十八市乡中怕要首屈一指哩。这是电灯电报电话的成绩。十年前是没有的。再向四下一望,人烟更加稠密,商业更加繁盛了。南北大街和花园街,熙来攘往,简直肩摩接踵。工厂林立,医院和银楼增加不少。清道会两处成立。出版物风起云涌,盛极一时”。[47]文中路灯和电话等象征现代物质生活模式,正在迅速普及中。此处提及的清道会,是以强大商店作为龙头、结合各街道进行关于公共卫生方面的互助组织。[48]新南社社员王光祖创立了盛泽牛痘馆,[49]别的社员也在报纸上执笔撰文,宣传卫生知识。[50]这些事实都表明:大镇也成为传播卫生知识、推展公共卫生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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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70 尽管如此,我们绝不能过度强调市镇的现代化一面。从风俗的角度看,市镇仍是普遍看得到“旧染污俗”的空间。如茶馆里的“吸烟”和赌博问题,报纸上也从平民教育的必要性角度频繁讨论。除此之外,我们不能忽视的是“旧历的世界”,亦即大镇居民生活按照旧历遵从的各种祭祀习俗,依然有极其重要地位。据报纸报道,对市镇及周围农村的居民来说,庙会仍是民俗生活的重心之一。譬如,芦墟镇有所谓“猛将会”的庙会,每年农历正月初五,巡行队伍抬着草里村庄家圩庙的刘王神像,到镇上出巡绕一圈,非常盛大。[51]江南的镇城隍庙还有农历十月一日的“十月朝”和“解钱粮”等庙会习俗,当天不是镇城隍神出巡,就是周围农村的神明出巡到镇上。[52]报纸对这些庙会的论调,基本上都斥为浪费,但类似的报道越多,反而证明这些习俗在一般居民的生活中是根深蒂固的。[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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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72 如上所述,市镇社会为“新文化”和“旧染污俗”相互争夺的空间;这样的性质也展现在对新历和旧历两个不同时间讨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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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74 二、两个时间——环绕在历法上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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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76 《新周庄》《新黎里》《盛泽》等报纸经常出现关于历法的讨论。比如,《盛泽》的发行人徐因时曾就端午节陈述如下杂感:[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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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78 又是端阳佳节矣。习俗于此日悬钟馗像,谓能捉鬼。然今日社会愈坏,魑魅魍魉,到处皆是,钟进士能一一捉之欤。又有插菖蒲艾蓬,贴天师符,饮雄黄酒,焚苍术白芷,谓能祛除灾祸者。吾以谓市人能不涉妄想,图非分之得,不入堕落之旅馆,不收大赌窟之贿赂,不作丧盖天良之事,则灾祸可不除而自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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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80 这里所见的论调是:旧历的习俗不过只是“迷信”,人们视为灾祸的现象,其实只要改变观念便可解决。类似同样的言论到处可见。又如,对旧历年的送接灶神、送年节、迎财神等习俗,《盛泽》说:“这种旧习惯,相沿已久。所以人们几乎要认为牢不可破了。但是我们仔细一想,都是无谓得很”“这种旧习惯,在在要消耗金钱。”以浪费金钱的角度批评迷信习俗,在当时也相当常见。[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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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82 至于历法,《新周庄》也归结于居民的“劣根性”,说他们轻视阳历,是由于旧历的观念根深蒂固。有篇文章举其理由为:①阳历没有节气,所以一般农民轻视;②计算薪水和年终结账上使用不便利,受到一般工商界的轻视;③社会习惯一时不易改革,只好迁就,并担心一百年后的中国,可能没人使用阳历。[56]另外一篇文章也指称,阳历新年只有衙门和学校才挂五色旗,在街上却一点都无法感觉到新年的气息,并将原因归纳为三点:①不脱因袭的劣根性;②旧观念根深蒂固;③视野狭窄,看不见世界的潮流。[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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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84 柳亚子有关历法的讨论,除了大致涵盖上述的几个论点外,也有政治化的观点。他将历法分为太阳历和太阴历,并主张前者应称为“国历”,后者则是“废历”。其理由是:[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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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86 为什么呢?改正朔,易服色,是革命的标帜,一朝有一朝的正朔,一国更应该有一国的历法,我们中华民国人,一定要遵守中华民国的历法。列位晓得国历的来源吗?辛亥革命,推倒满清皇家,创造中华民国,是四千年历史上第一件光荣的事实,那时候各省代表,大会于南京,选举中华民国第一人的临时总统,民意所归,于是我们中华的国父孙先生就一跃而登大位了。这一天恰好是太阴历的一月一日,我们孙先生为除旧布新,振刷国民耳目,并其他种种实际上的便利起见,便毅决然,废止太阴历,把太阳历定为国历。原来太阴历占据中华民国四千年历法上的位置,也同专制君主占据中国四千年政体上的位置一般,如今专制变为共和,阴历也变为阳历,把历史上划一条鸿沟的界限,不是天造地设的凑巧事情吗?照这样看来,凡是中华民国的国民,个个要遵奉国历,个个要取消废历,才不愧尽国民的义务。因为废历已经和满清政府同时推倒,一点也没有报存的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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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92488 柳氏在另一篇文章提倡五一、五四、五九等各种纪念日,也可看出时间意识的政治化:以革命为标准,赋予历法意义。[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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