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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元素：人类不变事物中的基本构件 五、自由裁量权与两大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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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权者必须获得一定的自由裁量权或自由裁量空间，自由裁量空间会转化为两个利器：合法施惠权和合法伤害权。高尚的掌权者会利用这两个工具为民办事，无良掌权者则利用这两个利器谋取权力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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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权力都表现为办事权、量裁权，但一个事情该不该办，通常有三种情况：一是必须办，不办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二是明显不能办、不该办，办了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三是可办可不办，掌权者可以自由裁决。第三种情况就是掌权者的“自由裁量空间”。此外，一件事情的具体处理分寸，也是掌权者的自由裁量空间。如果把自由裁量空间完全消灭掉，掌权者就可以用机器人或电脑取代。但这个空间不可能完全消灭，掌权者不可能被机器人取代，因为事物具有无限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在现实中，自由裁量空间的覆盖面是很广的，几乎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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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权力都涉及利与害的分配，利的分配如资源、资金、物资、机会等稀缺东西的分配，害的分配如判刑、开除、免职、降级、批评、歧视、“穿小鞋”等，增加税负或工作负担也是害的分配。掌权者在人群中分配利与害是权力范围内的事，是合法的，由此会派生出两个权力利器——“合法施惠权”与“合法加害权”。先看合法施惠权的厉害：张三和你的情况差不多，同时到某掌权者李四手下去办投资立项的事情，投资立项的数量有限，谁获得投资立项批准谁就获得巨大利益。张三跟李四关系好，或者给李四好处了，李四很快就批准了他的项目，甚至排除阻力变通着给他立项了（李四这样办并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告不倒他）；你跟李四关系不好或没有关系，也没给他好处，他就不批准你的项目立项，你的投资计划就无法实现。李四合法地施惠于张三而不施惠于你，你对他无可奈何，因为他有自由裁量权，你告不倒他。再看合法加害权的厉害：《潜规则》中列举了很多合法加害的案例，最触目惊心的案例是狱吏们对犯人的敲诈。狱吏们有杀人、打人、绑人的合法权力，他们可以利用在行刑和捆绑细节上的自由裁量权与犯人亲属做交易，给钱就让犯人轻松些，不给钱就很惨，随你的便。即使是死刑犯，同样可以敲诈。比如，对于凌迟处死的犯人，家属给钱就先刺心，让犯人死得快点，不给钱就先卸下四肢，拖延很久再刺心。处绞刑时给钱就一次吊死，不给钱就采取技术手段，先后三次才吊死。其他犯人给钱就不虐待，不给钱就虐待，比如在捆绑时故意把筋骨折断。而且给钱多少与优待程度成正比，以逼迫被敲诈者尽量多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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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不同，事例当然也不同，但精神和原则是相同的。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考驾照的时候，给考官塞些钱，他就放你过关，否则他可以不让你过关；到政府部门盖章办事，有关系的、送了礼的通融着办，没关系的、没送礼的，挑刺不给你办。你犯了某项罪，量刑区间为3—7年，到底判几年由法官视案情酌定，法官可以往3年说，也可以往7年说，如果那个法官不够正派，他会怎么样？在单位里，掌权者可以把机会、好处“施惠”给亲近的员工，而用批评、冷漠、打击等“小鞋”加害于不听话、不亲近的员工。对于掌权者来说，自由裁量权是权力利润的源泉，对于被权力笼罩的人们来说，却是奴役人的利器。当然，高尚、正派的掌权者不会轻易用这两个利器奴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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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之所以能够把人们笼罩在它的“剑气”之下，与它天然的垄断性密切相关。经济垄断是可怕的，所以人们总要用竞争去消除它。权力垄断更加可怕，却无法消除它。一个区域、一个领域只能有一个权力中心，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中央政府，一级地方政府只能有一个某某部、一个某某局、一个某某委；一个部、局、委下面只能有一个某某处、某某科。于是，公众与权力发生关系时，就只能跟垄断者打交道。如果你有一个项目要审批，你只能到特定的那个某某局、某某处、某某办去申请审批，舍此没有他途；如果你要报销发票，你只能到某某长、某某主任手上去批，他人品再恶劣、脸色再难看，你都别无选择。作为暴力的权力本来就可怕，垄断也可怕，而当权力和垄断结合在一起，那就成了可怕的平方了。当年知识青年下乡劳动，一去就是许多年，不但背井离乡，而且生活艰难，前途渺茫，很多人都苦苦盼望着回城。但回城先得搞到非常稀缺的“指标”，而指标掌握在某个权力垄断者手中，想要回城的知青只能求他开恩，没有任何选择。就算你用钱买，你也只能从他那里买，如果他不卖给你，你就求买也无门。在这个过程中，许多知识青年用各种办法讨好掌权者，那是一点也不奇怪的，一些女青年甚至用自己的身体作了礼品（也可以说是献给权力的祭品）。在《北京人在纽约》这部小说中，就描写了这样一幅场景：一个在北大荒苦熬了多年的女青年急于回城，掌握回城指标的那个领导跟她摊牌，你的命运捏在本领导手中，要么你继续在这里熬下去，要么你满足我的性欲。女青年权衡左右，只好屈辱地答应他的要求。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夜晚，女青年把棉衣脱下来铺在雪地上，勉强和领导完成了交易。如果是两厢情愿的自由恋爱，这种大地当床的雪夜交欢就相当富有诗意。而在这种交易中，人们只能想到“痛苦”、“罪恶”、“奴役”等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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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祭品只有少数女人使用，但其他形式的祭品却是大量的、普遍存在的，最平常的祭品是金钱和有伤自尊的肉麻献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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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垄断性问题难道没有办法解决？有。就像公平的市场竞争可以肢解经济垄断一样，公平的权力竞争也可以肢解权力垄断。至少可以在权力垄断的苦药里加进一些竞争之“糖”，使它变得不那么苦。权力的行使必然是一元的、独占的、垄断的，但在权力的分配上却完全可以引入竞争机制。这种竞争可以保障让处于权位上的人在垄断地行使权力时有所顾忌。但权力竞争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民众真正有选择和淘汰掌权者的权力。权力行使的垄断无法改变，如果权力的分配再采取垄断方式，两层垄断叠加在一起，那就更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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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元素：人类不变事物中的基本构件 六、潜规则：自然态权力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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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规则不是一般的习俗，是自然状态下权力奴役的表现：当文明力量不够大时，掌权者跨越文明的藩篱，利用他的制约者地位伤害被制约者，隐秘地把弱肉强食推进到文明缺位时的自然均衡点。潜规则秩序就是遮遮掩掩的丛林秩序，解决路径是为被制约者提供其他的体制力量，使掌权者不敢利用其制约者地位伤害被制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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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思的《潜规则》主要是讲历史上官员如何利用权力谋私，说明权力谋私不能按明规则进行，只能按桌子底下的暗的游戏规则进行，这些暗的游戏规则就被叫做“潜规则”。《潜规则》之所以影响大，是因为它揭示了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我看在一切有文明但文明力量不够大的地方，潜规则现象都是普遍存在的。我们认为，潜规则的本质是权力奴役，即掌握权力的制约者对被权力笼罩的被制约者的隐秘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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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理论分析前，我们看几个潜规则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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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1：地方官员每年都要以各种名义向京官送礼，什么样的京官送多少，官场之内已经形成了约定俗成的行情。这一切都不能明文规定，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进行，只能暗中进行（古代例证，当代可能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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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2：一个地方出现了贼，维护治安的警官有权抓贼，也有权怀疑某人窝藏了贼。于是那警官想利用他的权力敲诈一些钱财，就对甲、乙、丙说，我怀疑你窝藏了贼，要把你抓起来审问，还要拷打你。如果你知趣，给我一些钱，我就不抓你。甲、乙、丙害怕被关被打，纷纷塞钱给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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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3：一个女演员想演戏，导演可能暗示她，你给我性福我就让你上，否则我就要别人上。女演员为了事业，只好给导演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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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4：一些官员掌控着稀缺资源、机会的分配权，希望得到资源、机会的人们要给掌控者送礼，否则自己就很难得到资源或机会（比如，给城市国土局、规划局的官员送了礼，房地产商的生意就好做，不然就会困难重重；领导家有事赶快借机送礼，不然以后很难被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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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5：下属必须恭敬领导，尽量与领导意见保持一致，因为领导的意见就是真理，如果与领导意见不合，或者怠慢领导，就要准备穿小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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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文明社会这些事情还会大面积发生呢？因为即使在文明社会，弱肉强食的生命法则还是要顽强地表现出来。潜规则不过是弱肉强食生命法则的隐晦表现。在所有存在潜规则的地方，都存在权力现象，就是“掌权者制约无权的被制约者”的现象。被权力制约的人们为了获得自己的利益，或为了规避伤害，不得不向制约者屈服。在第一例中，朝廷委派制下地方官员受京官制约，如果不向京官送礼，他的官位就坐不稳，更难获得提升。在第二例中，警官制约着老百姓，有抓捕、拷打嫌疑人的权力，他要借窝赃之名敲诈被制约者，被制约者只能忍受。第三例中，导演手中的演员挑选权制约着演员命运，如果这种权力不被其他力量制约，导演就可能利用它迫使女演员就范。第四例是掌握资源、机会分配权的官员利用权力寻租，如果不能保证不送礼的人们在资源、机会的分配中不吃亏，那就不能消除权力寻租的潜规则。第五例，如果不摇尾的下属无法对付上司的小鞋，那下属对上司摇尾巴的潜规则就无法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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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潜规则问题，就是权力奴役问题，是掌权者利用他手中的合法施惠权和合法伤害权迫使被制约者就范的问题。为什么权力会带来麻烦？因为权力把人分为强者和弱者，掌权者是制约他人的强者，无权者是被制约的弱者，权力关系转化为强弱关系，权力伤害、权力寻租是弱肉强食的重要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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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规则可以大行其道，是因为文明对弱肉强食的限制力量太小，导致权势者把弱肉强食推进到文明缺位时的自然状态。潜规则秩序就是遮遮掩掩的丛林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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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消除潜规则现象，关键是要设计“制约制约者”的体制力量，或者干脆让掌权者的制约力消失。地方官吏要给京官送礼，是建立在中央集权制（任命制）上的，如果地方官员由选民投票产生，他们就只要让选民满意就行了。选民那么多，无法送礼贿赂，只能靠政绩和选民满意度了。警察要抓犯罪嫌疑人，但要有证据，如果让检察机关监督警察，并让社会媒体监督检察机关和警察的工作，警察就不敢乱抓人了。如果媒体监督和法律制裁到位，导演也轻易不敢用权力交换性福。掌控资源的官员搞权力寻租，可以用权力制衡、信息公开化、缩小自由裁量权等药方治疗。微观单位领导给不摇尾巴的下属穿小鞋的问题，只要制定“微观宪法”、强化员工组织对掌权者的反制约、提高信息公开化，也是可以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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