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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元素：人类不变事物中的基本构件 四、摧枯拉朽的工具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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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科旋律的起点在工具理性，工具理性的现象形态就是科学技术。它的可证实性、普遍适用性和实利性三大特征使它威力无穷，而不具有这三大特征的价值理性和传统文明在它面前只能节节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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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一下工具理性的特征，能够更深刻地认识经济战车和科技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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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理性是法兰克福学派用语，指科学技术由人类解放的工具变为奴役人和毁灭人的工具。由德国的霍克海默率先提出，后为马尔库塞、哈贝马斯等人进一步阐发。他们认为人有统治自然界的极权主义愿望，把科技理性当作控制自然的工具，以技术的进步、效率的提高作为理性活动的准则，应用理性迫使自然界为人类服务。但随着科学技术对自然的征服和利用越来越有效，同时产生了双重的社会后果：一方面，机器的进化导致了对人的全面奴役，它控制了生产程序，国家机构和个人的劳动时间、闲暇时间，科技和工艺理性成为统治社会生活的主要工具；另一方面生产工具越来越复杂化和精确化，使人沦为机器操纵的对象，屈从各种技术的规则，从而个体的人的主体性出现了危机，独立判断能力、想象能力、自由精神大为削弱，导致了人性的丧失和人的精神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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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工具理性就是科学理性，就是科学技术。可以这样给工具理性下定义：以科学的理性思维为工具，对物质世界进行可证实真伪的分析研究，以给人类谋取物质利益。工具理性或科学理性与怎么做人、怎么认识生命意义，怎么对待外部物质世界的“价值理性”相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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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工具理性或科学技术一登场，就那么专横地占领着人类的中心舞台，并把价值理性、传统文化排挤到边缘甚至把它们摧毁？它的摧枯拉朽的能量来自哪里？答曰：来自工具理性（科技）的可证实性、普遍适用性和实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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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证实性使科技具有客观真理的属性，避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局面，一旦某个科技理论、发明被证实，就能获得无可否认的权威，人们不得不服。普遍适应性使科技适应于全世界的任何地方，从而成为全世界的共同语言、共同范畴、共同关注对象。实利性使它魅力无穷，成为人们追逐的对象，欲拒不能。有了这三个特点，它怎么能不冲击一切、解构一切呢？工具理性的厉害，说穿了在于它有呼唤物质财富的魔力，离开了这个魔力，人们不会在乎它。从古至今财富都是一个既招惹人喜爱又奴役人的“美丽魔鬼”，不过传统社会财富的总量有限，能量也有限，现代科技则使财富的总量、能量和魔力放大了千万倍，从而使人卷入财富漩涡。工具理性的可爱之处在于它对财富的贡献，可怕之处则在于它通过财富—金钱奴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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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理性即科技的危险还在于，它一面满足人的物质欲望，一面又通过不断创造出更诱人的物品使人不断产生新的物质欲望。它在解放人的同时又奴役人，使人欲罢不能，以致在欲望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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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王文元先生评价道：“工具理性的可怕在于，它所提供的世界图像是物的本相，是对造物主造物初衷的分析与解剖。因而是迄今最具权威性的文明形态。”“它代替上帝成为向人类发号施令的新教主，代替人文伦理成为人际关系的仲裁者，代替道德与自我完善成为人类的终极目标，代替撒旦成为天人关系的挑拨离间者，也将代替天道成为人类末日的宣判者。”（《人类的自我毁灭》，华龄出版社2010年版，第9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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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理性恰恰不具有可证实性、普遍适用性和实利性，所以它不硬气、不讨巧、不吃香。不但不讨巧，甚至还有点讨嫌，因为所有的价值理性不但不能给人带来看得见的实利，反而教人节制、勤俭、做好人，而这些是很难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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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柔弱的价值理性与强悍的工具理性发生冲突时，人会倒向哪一边呢？人的趋利性会使他倒向工具理性一边。事实上，工具理性（科技）的可证实性和实利性与人的贪婪本性相结合，导致了现代社会的“物质—欲望的螺旋形上升过程”：科技——市场——现有欲望满足——新的欲望产生——新的科技——新的市场——新的欲望满足——更新的欲望产生……这个过程没有完结的一天，因为科技满足现有欲望时，又会刺激新的欲望产生。因此科技统治的世界，也必定是欲望统治的世界，欲望统治的世界，当然是精神萎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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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藏在宝库里，人类已打开了宝库大门，面对里面的无穷财富，人类的攫取行为停不下来。人类做着越来越辉煌的美梦，但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所有的美梦最终都会被惊醒，这是上帝制定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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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元素：人类不变事物中的基本构件 五、有利就做的机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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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有理性，也有原则，但总体上说，人类奉行的是有利就做的机会主义。有利就做势必惹出麻烦来，惹出麻烦可以再设法摆平。但是人类战车能够沿着“惹出麻烦——摆平麻烦——再惹出麻烦——再摆平麻烦”的轨迹，一直走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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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有利就做的机会主义，和“妓女主义”有点相似，和一些放荡的西方人的“if it is good，do it.”差不多。在以快感为目标的现代迪斯科社会，人类的妓女主义倾向是不可避免的。妓女把心灵上的美感、崇高感、超越感抛到一边，追求金钱利益最大化，所以她们有利就做。现代化下的人类也把心灵上的美感、崇高感、超越感抛到一边，追求物质利益最大化，也是有利就做。妓女有利就做会惹出麻烦，人类有利就做也会惹出麻烦；妓女是惹出麻烦再摆平麻烦，人类也是惹出麻烦再摆平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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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学研究中，只要能让自己出成果得荣耀，什么成果都能折腾出来，包括五花八门的社会学说、各种自然科学的理论和技术发明，而不管这些成果将给人类带来什么。“科学无禁区”，除了极少数起先就很危险的科技成果（如人的克隆）会被人类共同阻止外，一般难以预料后果的成果都会被准许问世。如核聚变核裂变研究，可能的麻烦非常大，但人类还是看重它的利益，不断推出研究成果，并加以利用。至于以后会不会闹出大灾难，人类管不了那么多，到时候再想办法对付去吧。在经济上，人类也是有利就做：全球化有利就推进全球化；城市化有利就推进城市化；工业化有利就消灭非工业化；网络化、数字化有利就建设网络化、数字化；拆掉老建筑有利GDP就拆掉老建筑；招工有利就招工，裁员有利就裁员；衍生金融有利就创新衍生金融。至于会不会闹出麻烦，管不了那么多，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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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妓女和嫖客起先都没有病，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病。棋手每一步都小心谨慎，不知道怎么就走出了败局。科技创新、经济发展的初衷都是造福人类，但结果却未必不会走向反面：研究力学、材料学和冶炼技术的科学家，想不到机枪、大炮、坦克会杀死那么多人；研究汽车火车轮船的科学家，想不到温室效应会破坏臭氧层，融化冰川，抬高海平面，淹没城市和村庄；研究化学反应的科学家，想不到生化武器那么残忍，化工废料会荼毒大地，食品添加剂也闹得鸡犬不宁；研究量能互换的爱因斯坦，想不到广岛长崎会那么惨烈，核武阴云会挥之不去；研究基因的科学家，自然也不会知道基因突变会带来什么。每一项科技研究在起点时都没有灾难，但发展到后来就不受人的控制了。在经济发展方面，全球化、工业化、城市化、网络化、数字化，也已经闹出了资源枯竭、环境破坏、生态失衡、精神危机等一大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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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当然会对行为后果进行预期与评估，但人类的预期和评估要么被急功近利扭曲，要么确实看不清较长远的未来。这两个原因使人类不太可能通过预期和风险评估自觉遏制预后不良的活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研制原子弹对打击德日法西斯有利，那就做吧，哪知后果是核武竞争，核扩散麻烦不断。全球化有利国际贸易和国际资本利润，那就做吧，哪知后果是全球经济纠纷不断，牵一发动全身，一国感冒全球吃药。城市化有利物质生活，那就做吧，哪知城市病和竞争压力把人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政府举债开支有利刺激经济、维持政局，那就做吧，哪知政府债务危机转化为令人胆寒的经济金融危机。城市地面用水泥覆盖起来有利于盖房、修路和美化，那就做吧，哪知一遇暴雨，街道变成河流，地下水也不能在雨季补充。汽车增产有利于增加GDP和就业，那就做吧，哪知后果是城市普遍拥堵。砍伐森林、修建水电站有利经济发展，那就做吧，哪知后果是水土流失，生态破坏（甘肃省白龙河地处地质断裂带上，可是在全长600多公里的白龙河上竟修建了1000多座小水电站，导致河道断流、地下水下降，地质恶化。2010年舟曲县城爆发泥石流压死1000多人，花了50多亿元救灾和重建）。围湖造田、围湖造房、围湖建厂可以增加GDP，那就做吧，哪知后果是大批湖泊干涸、萎缩、淤塞（中国每年消失数十个中等湖泊、数百个小湖泊和湖汊，白洋淀几近消失，洞庭湖、洪湖、鄱阳湖萎缩至三成），蓄水能力急剧下降，旱涝灾害不断发生。文化上也一样，电视上搞恶俗节目有利提高收视率，那就做吧，哪知后果是使人变得庸俗不堪。手机上网有利交流，微博有利成名，那就做吧，哪知后果是使人陷入垃圾信息不能自拔，失去阅读、沉思和思想创造的能力。网络游戏可以赚钱，那就做吧，哪知后果是青少年沉迷网络不能自拔，身心大受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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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明与有利就做的机会主义相结合，必然要带来各种各样的危机和灾难，诸如：生物多样性被破坏导致生物失衡灾难；化学有毒物质和核物质大量倾泻（或泄漏）导致生态—环境灾难；非再生资源枯竭导致长久的资源争夺战（争油、争气、争水、争矿山的战争）；热量排放导致冰原融化，海平面上升淹没城市村庄，并可能使万年冰封的病毒肆虐人间；还有人类自己制造的生物变异灾难、病毒灾难、机器人灾难、克隆人灾难等。虽然不少科学家和政治家在为人类航船担当领航员的角色，随时观察前面可能的危机，怕就怕像“泰坦尼克号”那样，突然进入不可应对、不可纠错、无可挽回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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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能够保证，人类不会闹出无法摆平的大麻烦来。人类的科技和工业发展才三四百年，全面起飞才百多年，世界已经翻天覆地，再有三四百年的科技飞腾，人类会怎么样？人类战车已经驶入一片不可逆料的天地，它一边不断创造辉煌，一边不停地制造麻烦，然后又用新的辉煌去摆平麻烦。问题是，人类战车能够沿着“惹出麻烦——摆平麻烦——再惹出麻烦——再摆平麻烦”的轨迹，一直走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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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有利就做的后果是全面败味；人类有利就做的后果也会全面败味。现在就可以看到人类全面败味的趋势和种种迹象了。生态环境方面的败味触目惊心，社会伦理、精神需求、生命意义方面的败味同样令人忧心。下面是对伦理和精神败味的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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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发明、经济发展、城市化、工业化、全球化、金钱至上、消费主义等等，已改变了整个世界，破坏了人类的社会秩序和内心精神秩序，带来各种意义的失落和生活的不确定性。现代生产方式将社会族群拆散为各种不同的利益团体，导致各种互助合作生活方式的瓦解，各种集体生活价值的丧失。现代生产的安排和科层组织的设置是基于理性原则、效率原则和利益原则，这些原则均与人性无关。在现代化大生产和集约化经营中，人成了整个生产配置中的一个环节或一个要素。现代化生产考虑的是如何实现人与其他要素和环节的最佳配置，社会被简化为若干原子化个体的不定组合，各种复杂的利益关系成了彼此之间唯一的联系纽带。人既是各种创造物的主人，也是这些创造物的奴隶，而所有的人（包括穷人和富人）今天都已沦为市场和科技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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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生活方式同样服从理性原则、效率原则和利益原则，生活方式的变化带来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变化，从而改变整个社会关系：工作和生活在彼此隔绝的楼房加深了人的疏远，紧张忙碌使人缺少沟通时间，生活便利使人不必相互依存，高频率流动使人难以深交；形形色色的诱惑使人烦躁不安，快节奏生活使人缺乏耐心，信息爆炸使人无所适从，竞争压力使人产生对立情绪；过度发展的个性强化了自我中心主义，漫无节制的获利冲动使人变得唯利是图，宗教的退场和道德的缺失使人无所顾忌，市场和科技的神化使人轻视人本身；生活在人造的世界使孩子告别童年的时间越来越早，溺幼轻老使父辈丧失家庭权威；人对物的依赖越多使得人对人的信赖越少。这一切使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人的心灵之间失去了天然依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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