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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效应：为什么在线时代，我们必须面对面重新连接？ 孤独可以杀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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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证明了缺乏社交接触可能会让老鼠长出肿瘤。接下来，就让我们把视线从老鼠转移到人类身上吧，看看我以前提到过的人口扫描研究。人口扫描研究的发现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加利福尼亚公共卫生研究专家坎迪丝·克伦克（Candyce Kroenke）和她的同事领导了一项研究，追踪了3 000名最近刚被诊断出浸润性乳腺癌的护士，请她们填写了一份关于社交生活的详细调查问卷。在接下来的12年里，一组流行病学家继续跟进他们的研究。研究人员知道，在这些护士诊断出乳腺癌之前她们有多少经常见面的朋友和家人（在诊断出乳腺癌之后，她们可能会见到很多社工、医护人员和医院的志愿者）。他们因此提出了几个重要的问题：社交生活丰富的护士和缺乏社交关系的护士在身体的健康状况方面是否存在差异？拥有大量朋友的护士会不会比孤单的护士活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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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也是“是”。到研究结束时为止，孤单的女性远比社交生活活跃的女性更有可能死于乳腺癌，前者的概率是后者的4倍。康复的人更有可能是西尔维这样的女性。她们不一定都拥有外向的性格，但是她们身边始终环绕着一群每周都能见上几面的亲朋好友。（有证据显示，性格内向的人更有可能死于癌症，也更容易患上感冒。）13 她们的社交接触也有很多不同的类型，从亲密的朋友和家庭成员的“粗绳”，到同事和邻居的“细线”。但是，最关键的是什么？在经历乳腺癌的打击之后活得最久的女性，都不是孤独的人。面对面的接触越频繁，乳腺癌的愈后就越乐观。只需要几个亲密的好友，就能保护她们避免过早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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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活在大家族里的女性比小家庭的女性更长寿，但是如果她们不幸患上了癌症，朋友就能发挥更大的保护作用。14 社交孤立的女性比至少有10位朋友可以指望的女性更有可能死于乳腺癌，前者的概率比后者多了66%。朋友不仅能给你提供相关的信息和物质上的帮助，还能给你带来神经内分泌的变化——只有当你和自己喜欢而且关心自己的人在一起时，才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在一起”是指你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或许还能感受到他们的碰触。一个拥抱、一次握手、拍拍肩膀，都能降低我们的生理应激反应，帮助身体抵御感染和炎症。最关键的就是亲身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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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电子社区可以帮助分隔两地的人打破地理条件的制约，帮助身患罕见或恶性疾病的人跟朋友保持联系。互联网还拥有惊人的汇聚能力，可以把想法相似的人聚集到一起。它还是一个庞大的信息来源，可以帮助人们了解自己的疾病，提前做好准备。网络也确实可以彻底地改写很多癌症患者的命运。15 但是，加入网络社区只能算作第一步（网络能帮助人们认识彼此，创建有意义的关系）。没有任何像样的科学证据可以证明，网络活动能像面对面的社交网络那样改变我们的健康前景。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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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因为，社交孤立可以杀死你。孤独可以在暗中改变我们对疾病的遗传反应。换句话说，慢性孤独——在主观上长时间感到孤立和孤单，会改变你体内每个细胞的基因表达方式。虽然这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是孤立感确实会在每个细胞上留下“孤独”的指纹。这种“遗传指纹”或者“识别标记”，可以扰乱身体对疾病和压力的正常反应，指派某些细胞启动抵御炎症的防火墙，同时指派另一些细胞关闭身体里的正常免疫防御。一般情况下，这些反应和防御机制会保护细胞免受疾病的侵害。但是，长期持续的孤独感会破坏我们作为社会性动物而发展出来的复杂的遗传代码。它会关闭保护我们免受病毒和感染滋扰的抗体，让我们变得更加脆弱；它还会欺骗白细胞，阻止它们对真正的目标发起攻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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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需要通过社交接触来避免孤独。但有意思的是，每个人对社交接触的数量和类型都有不同的要求。约翰·卡乔波发现，主观上的孤独感以及它对天生恢复能力的侵蚀，就如同其他很多生物性的欲望，比如睡觉、吃饭和性爱。你需要跟朋友和家人多久见一次面，才能保持健康快乐？面对这个问题，每个人可能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而且遗传的影响也不容小觑。18 我们可能会从自己的父母身上继承孤独这种毁灭性力量，甚至应该把它写入家族病史——如果换成高血压或者肾脏疾病，你肯定想知道家族里有没有人得过。正如不同的植物需要的水分不一样，内向的人需要的社交接触比较少，外向的人需要的社交接触比较多。但每个人都需要一定量的有意义的面对面接触，才能维持自己独特的社会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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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算面对面的接触可以在常见的感冒和不那么常见的癌症面前保护我们的健康，但也没有证据能证明，缺少社交接触会给我们招来癌症，或者某种正确的思考方式可以阻止癌症的到来。畅销书、流行杂志和脱口秀节目普遍在宣扬这样一种观念：你可以通过正确的态度来控制自己的健康。很多人都信了。19 但这其实是一个致命的谎言。它不但没有丝毫的科学基础，还会把人们对癌症的怨恨转嫁到受害者头上，而不去关注疾病本身——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它都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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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一项研究，它试图证明你可以通过自己的思维和想法来控制乳腺癌的发展（很遗憾，这项研究没有证明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这项研究之所以吸引了我的注意，完全是因为乳腺癌康复者奥莉维亚·纽顿-约翰（Olivia Newton-John）——她演唱了名曲《欲望交锋》（Let’s Get Physical ），为它提供了资助。研究是这么进行的：研究人员找来了700多名诊断出非转移性乳腺癌的澳大利亚年轻女性，首先请她们填写了一份详细的调查问卷，调查了她们的焦虑水平、对癌症诊断的反应以及她们会不会压抑自己的想法。然后，研究人员对这些女性的健康状况进行了为时8年的追踪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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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发现了什么？心情和乳腺癌的结果没有任何关系。指导乳腺癌患者以积极和前瞻性的眼光来看待乳腺癌，并不能治愈她们的疾病。这样的训练确实可以帮助她们减轻焦虑和抑郁——这当然也很重要，很有意义，但是却不能帮助她们活得更久。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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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效应：为什么在线时代，我们必须面对面重新连接？ 压力真的能引发癌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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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就引出了我所谓的“伊丽莎白·爱德华兹问题”——社会支持为什么能影响癌症的康复。在我为本章做研究时，正赶上美国前总统候选人约翰·爱德华兹（John Edwards）的分居妻子伊丽莎白·爱德华兹（Elizabeth Edwards）死于乳腺癌，享年61岁。她的死讯震惊了所有把她视为楷模的癌症康复者。用一位《纽约时报》记者的话说，她是“一位不会被疾病打倒的癌症患者”。23 爱德华兹在两部回忆录里坦言了她的悲剧和抗争，她如何面对16岁幼子的意外身故，如何在与慢性疾病抗争的过程中走到政治的聚光灯下。2006年，她发现癌细胞开始扩散。她没有动摇自己的信念，反而提前了竞选的日程。伊丽莎白·爱德华兹在2010年12月初去世。在她去世的前一天，她的家人宣布病情已经无法医治。她在自己的Facebook主页上发表了如下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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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辈子是靠三种恩典撑过来的——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我对自己的恢复能力与希望的信心。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活着的日子都不是无穷无尽的。我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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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分钟，这段话就传遍了电视广播和网络博客，人们纷纷表达了不吝言辞的赞美。但也有人提出，婚姻压力和缺乏支持是导致她患上转移性乳腺癌的诱因。24 过去也有人提出过类似的看法。当年她的丈夫在为2008年的民主党竞选做准备时，传出了婚姻不忠的丑闻。癌细胞已经在2006年转移到了她的骨头，很多人都认为她的病已经无法治疗。就在她似乎有所好转的时候，丈夫却出轨了——这是不是导致他的妻子癌症复发的诱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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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但是伊丽莎白·爱德华兹的三次全力抗争——第一次是儿子的死亡，第二次是她的乳腺癌，最后一次是丈夫的出轨，似乎支持了人们的普遍看法：压力会诱发癌症。一项关于女性态度的研究发现，将近一半的乳腺癌患者都会把她们的癌症归因于自己在生活中遭遇的磨难，比如分居、离婚、家人的死亡、工作压力和经济困难，或者上述全部事件。而87%的女性都会把病症的缓解归功于她们努力保持乐观的态度，缓解精神上的压力。25 我在游泳队的朋友西尔维就认为，她之所以会患上癌症，肯定与“我无法控制的压力”脱不了干系。她还认为，自己的母亲和祖母之所以也患过乳腺癌，同样是因为她们的生活出了问题，给她们带来了沉重的压力（而不是因为她们拥有某种跟乳腺癌有关的基因）。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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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生活中的困难和消极的思想真的会诱发癌症吗？如果保持开朗的性格，生活中也毫无压力，是不是就能阻止癌症的到来？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不可能”。虽然很多研究者都想证明压力和癌症的因果关系，但是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可以证明压力能引发癌症。很多同类研究都有一个问题：它们要求人们去看“后视镜”，在过去的生活中寻找可能与癌症爆发有关的压力事件。但是，人类的记忆有高度的选择性。我们更有可能记住构成人生叙事弧的若干重大事件，认定它们就是癌症的罪魁祸首。我们不愿意相信生命之火有可能因为某些随机的细胞突变（这是“倒霉了”的科学说法）而悄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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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斯坦福大学生物学家、著名的压力研究者罗伯特·萨波斯基（Robert Sapolsky），也对压力引发癌症的观点深表怀疑。他注意到：“诊断出癌症的人比诊断出拇囊炎的人更有可能记住压力事件。”27 这些研究还存在其他问题，比如数据样本非常小，也没有控制很多可能会影响女性患者癌症康复效果的因素——是否吸烟、是否大量饮酒、是否超重、癌症发展到了什么阶段、确诊时的年龄有多大（你活得越久，就越有可能得癌症，因为其他疾病没有抢在前头把你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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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人们在诊断出癌症之前是不是遇到了困难，也不管他们能不能一直保持激昂的斗志，它们只不过是与癌症毫无关系的“红鲱鱼”[7] 。大多数成年人在一生中难免都会遭遇挫折，不管他们是身体健康，还是疾病缠身。28 但是在癌症面前，大多数人都试图从过去的人生中寻找蛛丝马迹，回答“为什么是我”这个难解的问题。我们的直觉似乎不太能理解多重因素和统计概率，我们的头脑会让我们不停地寻找原因和结果。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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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丹麦的癌症研究者玛丽安娜·尤尔特兹（Marianne Ewertz）调查了1 800名乳腺癌女性患者的婚姻史，把她们的情况跟另外1 800名相同年龄的健康女性作比较。她发现，无论她们的婚姻是长是短，无论她们的丈夫是刚刚离世还是很久以前就已身故，无论她们是分居还是已经离婚——没有任何一个因素可以影响乳腺癌的患病风险。30 甚至有证据证明——虽然看起来似乎有悖于我们的直觉，压力有助于保护你远离乳腺癌，因为压力能削弱你合成雌激素的能力（雌激素水平降低，可以抑制某些肿瘤的生长）。31 还有一项研究也同样发人深省。研究人员调查了近7 000名哥本哈根女性的基线压力水平，在随后的10～12年里对她们进行了追踪研究。他们发现，压力水平最高的女性诊断出乳腺癌的概率比其他人低了4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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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实验也证明，压力过大确实有可能消磨你的斗志，但它不会引发癌症。在集中营或者劳改营里饱受折磨的囚徒，死于癌症的儿童的父母——他们都经历了痛苦的创伤事件，并不比没有经历过这些创伤事件的人更容易得癌症。33 一项丹麦的研究调查了近2 000名诊断出精神分裂症的儿童的父母——这或许是一个家庭可能面对的最大的痛苦，结果发现，他们得癌症的风险并不比别人高。简单说，社交接触可以拖延乳腺癌的发展进程，但是，失去社会支持所带来的压力并不能引发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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