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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598 村落效应:为什么在线时代,我们必须面对面重新连接? [:1702586406]
1702588599 村落效应:为什么在线时代,我们必须面对面重新连接? 寡居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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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01 我的朋友罗是个相貌英俊的男子。他刚刚60岁出头,留着一把银白色的络腮胡须,发际线向后漂移,常年戴着一副飞行员墨镜。他笑起来的时候——他常常大笑,嘴巴会咧到耳根子,一双蓝眼睛几乎被皱纹挤没了,你只能看到瞳孔闪现的亮光。他身材魁梧结实,胸膛强壮有力,嗓音磁性低沉。他总能给人带来安心、可靠的感觉,这当然是件好事,因为他是个研究药物滥用者的心理学家。他对自己跟人打交道的能力也充满自信。他那随和的性格,可能从一开始就迷住了娜塔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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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03 但在他们相遇的时候,罗并没有多少跟人打交道的心思。故事要从2008年初讲起。那时,虽然他仍旧坚持日常活动——工作、看望长大成人的孩子和他们的伴侣、游泳、去犹太会堂,但是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和妻子安娜待在一起。安娜的乳腺癌已经5年没有复发了,但这时忽然卷土重来。当初她刚生病时,他们共同决定接受乳房切除术,消除未来复发的隐患;手术结束后,他们还曾共同庆祝。“我能说什么呢?那段时间我们很亲密,真的是特别亲密。后来我们还去中国旅行,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我们沿长江漂流而下,真是美妙极了。”罗满怀深情地回忆起那段岁月。他还记得,从安娜第一次诊断出乳腺癌到乳腺癌复发期间,他们一起组织了好几次热闹的家庭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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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05 在癌症复发后不到4个月,安娜就去世了。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她的父母都是大屠杀的幸存者,他们离开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罗和安娜有3个孩子,最小的才18岁,还没上大学。他还没准备好接受母亲的离去,当然其他人也没有。罗失去了他的“巴舍特”,他命中注定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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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07 “我知道她是谁。”当我问他跟娜塔莉是在哪里结识的时候,他这样告诉我,“但是我当时完全没心思谈恋爱,认识新的人,跟她们说话。我仍然会去参加‘巴谷勒’。但是我太难过了,我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我在一次静修时想: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我的感觉太糟糕了。所有那些精神上的东西,我一点儿心思都没有。我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所以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就像现在我坦然告诉你一样。她听我说话,她人很好。然后我自己离开,一个人去了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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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09 四年之后的一个星期三,在我们共进晚餐之后,罗和我坐在我家后院闲聊。就在两个月前的春天,他刚刚跟娜塔莉举行了婚礼。娜塔莉去法国拜访家人了,罗、我丈夫马丁和我“消灭”了一道西葫芦乾酪烘蛋、一盘沙拉和一瓶基安蒂乾红葡萄酒,萤火虫在杜鹃花丛里闪现出点点萤光。太阳落山之后,马丁慷慨承担了洗盘子的任务,让我有机会跟罗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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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11 我想问的问题可不少,但我最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是怎么走出了寡居的“暗道”——许多男人都在那个地方送了命。无论年龄高低,寡居都会提升男性的死亡风险——在丧偶一年之内,男性的死亡风险会增加20%~40%。巨大的性别差异告诉我们,生理和社会因素都与此脱离不了干系。但是它们的具体作用是什么,我们还没有搞清楚。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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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13 寡居生活,不仅意味着告别了家常美食,也不仅意味着失去了婚姻生活中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拂。41 在痛失爱侣之后,男性猝死和自杀的概率居高不下,因为他们总感到极度孤独。而女性一般拥有更为广泛的社会支持,所以她们的猝死和自杀概率相对比较低。42 虽然任何年龄段的男性都会受到影响,但是,60岁以上的男性受到的冲击远较他人更加强烈。在妻子死后数月,老年男性的死亡概率会提升30%~90%,教育程度更高的男性犹有过之。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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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15 我在自己的公公查理身上亲眼目睹了这一灾难性的变化——它被称为“寡居效应”。在我的婆婆突然去世之后的短短几个月里,他轻了20公斤,丧失了生活的目标,经历了好几次危及生命的心脏病。44 查理看起来就像短小精悍的克拉布克·盖博[48] ,留着修剪整齐的小胡子,头戴毛毡软呢帽,拥有令人啼笑皆非的幽默感。他在40多岁时发作过一次心脏病,但是并不严重。在其后的30多年里,他一直身体健康。失去爱妻的痛苦,让他的心脏遭受了切实的打击。他不仅失去了挚爱的妻子,还失去了自己的生活规律:开车送她去杂货店采购、去发廊美发,一起玩纸牌游戏,跟朋友看电影,共享家庭晚餐。就像很多男性一样,妻子是他最主要的社交枢纽。在她辞世之后,他们共同的社交网络也随她而去。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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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17 当他们还拥有婚姻生活时,社交关系网似乎可有可无;一旦他们失去了伴侣,温暖的社交关系网就会分崩离析。丧偶的男性不仅失去了自己唯一信赖的伙伴,也失去了社交支持的主要来源;在葬礼的简餐结束之后,他再也不会收到别人的邀约。虽然罗在安娜去世之后消沉了很长时间,但是他的健康状况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是什么保护了他?可能有很多因素,比如他天生就拥有随和的心性,比如他比很多鳏夫年轻的事实,比如他坚持了日常锻炼的习惯。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为特别的因素。罗在日常生活中离不开各式各样的社交接触。他参加了很多社区、宗教、治疗和体育团体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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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19 创造村落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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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21 社交关系对我们的健康究竟有何影响?如果科学界能就人际关系之于健康的影响达成共识,或许这共识就是单一的社交纽带不足以保护我们——不管亲密程度如何。当流行病学家根据几十年的数据预测死亡率时,他们最看重的是“社交融合”:结婚、从属于某个宗教团体、每周三跟牌友玩桥牌、去教堂义务劳动。你拥有的面对面纽带种类越多——可能是亲密关系,也可能是你跟平时经常遇到的人创建的较弱纽带,你避开镰刀死神的概率就越大。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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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23 罗身边不仅有关系亲密的家人和朋友,还有很多跟他有联系的小圈子,虽然这些支持者跟他的关系并不像亲朋好友那样亲密。他像我们在第1章认识的西尔维一样,是一个积极的参与者。罗拥有一个庞大的社交网络。当噩梦来临时,他们都会来到他的身边。用罗自己的话说,“每当我感到自己被抑郁的情绪吞噬”,他们就会把他拉出来,就算他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安娜生病期间和去世之后,有一件事我一直坚持下来了,那就是游泳。”当我问及他如何消除悲伤带来的生理伤害时,他这样告诉我:“当年我的父亲身患重病,在医院里住了好几个月,然后辞别人世,那时候我也去游泳。它帮了我。我甚至还参加了游泳比赛。我在安娜生病期间去参加了比赛。”他对我说:“不过有一年安娜病得很重,我没去参加冠军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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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25 安娜去世两年后,罗终于准备开始第一次约会——但在约会之前,他举行了一个古怪的仪式。他回忆道:“我记得我给犹太会堂打了个电话。我买了安娜旁边的墓地,付了钱。只有在我做了这些之后,我才去约会。”我问他为什么,他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谈到核心问题了。这跟娜塔莉没有关系,当时我还没遇到她。我的想法是,不管将来走入我生命的是哪一位女性,她都必须知道,在遇到她以前,我曾经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整整37年。虽然逝者已矣,而我依旧活在人世,但她们必须知道,我仍然属于……我仍然爱着安娜。我也希望我的孩子们明白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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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27 安娜死后,4年过去了。显然4年的光阴已经足以让他从容谈起他们的故事,但是4年还不足以让失去爱妻的痛苦消散飞逝。就算他新婚未久,他仍然感到“内心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一头希望自己与娜塔莉一起享受新的生活,一头仍然沉浸在哀悼之中”。他说,万幸的是,娜塔莉能够容忍他的矛盾心理。他告诉我,他们不需要绕太大弯子,就能谈论难以启齿的心事。“一开始我就问她,我现在还深深依恋着安娜,她为何还愿意跟我约会?我们讨论了这个问题!就在第一次约会时!她告诉我,只要我现在能跟她在一起,她就不在乎我是否怀念过去。她可以接受这一点。她这番话对我来说有很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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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29 罗不需要放弃任何东西:他对安娜的情感、他和成年孩子的关系、他和安娜父母的纽带以及对他们的责任——他们仍然悲痛万分、脆弱不堪。“虽然失去挚爱之痛仍然长存心底,不过我开始允许自己再次享受生活,和娜塔莉一起。”他说。在安娜去世之后,罗为她画了几幅画,写了一首情歌,纪念这位曾与他携手共度前半生的女性。“但现在,我必须开始为我和娜塔莉的爱情努力了。我告诉她,我每一年都会比过去更爱她,我很庆幸自己能够与她结为连理。我现在并非孤身一人,我对此充满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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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34 村落效应:为什么在线时代,我们必须面对面重新连接? [:1702586407]
1702588635 村落效应:为什么在线时代,我们必须面对面重新连接? 宗教:一种能催生爱情的面对面社交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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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37 娜塔莉和罗结婚了,因为——或至少部分因为他们碰巧在同一个星期六上午来到犹太会堂,参加父亲的“亚尔宰特”(yahrzeits,依据希伯来历为已经过世的挚爱之人举行的周年悼念仪式)。他们之前已经在“巴谷勒”上认识,而在安娜去世两年之后,他们再次相遇了。此刻的罗,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痛苦不堪。他希望自己能抓住机会,在犹太会堂的仪式结束之后,跟这位魅力非凡的女性在新雪铺就的路面上散一会儿步。你可能不觉得周年忌辰撞日是一个多么吉利的征兆,但正如敏锐的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Alain de Botton)在《写给无神论者》(Religion for Atheists )中提到的那样,宗教就像是某种为了增进陌生人之间的信任而特别打造出来的东西——就算这个陌生人不相信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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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39 教堂的高大木门和门廊周围的300尊石雕天使,给予了我们平时难得一见的自由。我们可以靠过去和陌生人打个招呼,而不至于被认为心怀恶意或者神经错乱。我们得到允许,在这里(套用弥撒进堂式上的致候辞),“上帝的慈爱,圣灵的共融”与到场所有人同在。教会将其日久天长、深厚学养和辉煌建筑积累的无上声望给予我们,让我们放下羞怯之心,向陌生人敞开自己的心扉。4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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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41 不管你怎么看待宗教,它确实有办法让思想相近的人走到一起,借助颂歌、祈祷、故事和善行,让他们欣赏自己,欣赏周围的人,把他们联系起来。聚集的人群常常会像整体一样共同行动,摇晃身体、鞠躬、下跪、高唱赞美诗。确实,“同步”是一条众所周知的进化策略。48 神经科学家大卫·伊格曼(David Eagleman)是这样谈论宗教的:“(它)定义了群体,协调了行为,抑制了自私,而这一切都有利于合作。”它是集体凝聚力的标志之一。它让我们得以顺利生存,让我们感到自己是“最聪明、勇敢、优秀的人”。49 这种感觉是“村落效应”的副产物,有可能变成一味摄人心魂的催情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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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43 这么说不无道理。宗教仪式十分推崇诚实,而诚实又是相互信任的根基。我曾经在加利福尼亚州参加过一次大教堂礼拜,约有2 500名教区居民舒舒服服地坐在红色绒毛椅上。牧师迪克·博纳尔(Dick Bernal)在布道时常常恳求听众,多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陌生人。他吟诵道:“看着你的邻居,说:‘现在我们认识了。’”然后他不再说话,等所有人都照他说的话去做。6米高的吊杆上挂着一架巨大的摄影机,缓缓扫过辉煌宏伟的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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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45 之后他讲了几段故事,还有一支节奏布鲁斯乐队在讲台上即兴伴奏。然后他再次要求我们:“看着你的另一位邻居,说:‘现在我们有事要做。’”在阅读了《圣经》的几个章节之后,他再次恳求:“转向你的邻居,说:‘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还有:“你的邻居就在你身边。请跟他们说:‘坚持住,亲爱的,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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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88647 牧师就好像在实践神经科学家安德鲁·纽伯格(Andrew Newberg)和妻子斯蒂芬妮的研究一样。他们设计了一个10分钟的练习,训练被试和“坐在旁边的陌生人”保持目光接触,“对他们心怀同情”。经过几次训练,被试更愿意亲近不熟悉的人,花时间和他们相处,意愿提升了20%。50 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接触和移情训练,就能帮助被试放松因为结识新朋友而产生的焦虑情绪。或许宗教集会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它就像红娘一样,把潜在的伴侣带到一个特殊的环境中,消去他们对陌生人的戒心,让他们不再封闭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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