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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 医对医:“另一个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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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9月16日这一天,和中堂遣人来请使节团的医生。在“万树园”骑马之后,他感到一用力全身就疼。吉兰大夫发现御医就在他的床边。和珅描述了自己的病情:关节痛,小腹时隐时现地感到肿胀。中国医生并不知道这些详情,“因为他们从不询问病人,他们通过脉象归纳出病情,认为身体各部位的脉跳不一样,所以脉搏可以指示生病的部位。他们诊断和珅是中了邪,必须驱邪。因此,他们要用金针与银针深扎患处。和珅的手臂和腿上都扎了针,但他拒绝在肚子上扎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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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得罪中国同行,英国医生也一本正经地在病人的两臂上号了脉。但他解释说:没有必要在身体别的部位再号脉,因为血液循环的强度到处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动脉都同时和心脏相通。中堂和他的医生们对这种理论都感到惊愕不已。和珅用右手食指按左手脉搏,同时用左手食指按右足踝部脉搏,发觉两处脉搏跳动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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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吉兰大夫诊断,和珅患有四肢风湿病,小肠疝气。他反对在腹部扎针或切口。和珅请他把病情说明与处方都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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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是否像英国人炫耀的那样“很快从急病中痊愈了”呢?即便如此,使节团的工作并没有因此而取得进展。马戛尔尼记道:“我知道,尽管我们作了极大努力,中国人还是处处对外国人表示不信任。”因为无法同和珅见面,马戛尔尼只得给他写信。小斯当东负责抄写李先生的译文并检查译得是否准确。真像瞎子与瘫子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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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终于作出了友好的表示和讲话。他对兰吉大夫十分满意,送了他一匹丝绸,并说他的见解“十分高明,合乎情理,并与亚洲公认的概念完全不同,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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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说法真是千真万确!在这遥远的鞑靼地区,两种分开发展的文明相遇了,不管双方是否愿意,它们必须共处,同甘共苦。西方可以没有中国,中国也可以不管西方。在此之前,欧洲人对中央帝国的看法更多是来自幻想,而不是出自现实。现在英国人将面对现实,驱散幻想,它不能不介入。中国人很快就将遭到源源而来的西方技术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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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3年的相遇好似两颗流星在相撞。不是探险家到了猎头族之中,而是两种高雅而又互不相容的文化在互相发现。一个是天朝幻想中的月球上的世界,另一个是现实的世界,这就是从事贸易工业与科学的英国。和珅知道这是一个历史时刻。中国到了仍能保留自身特点,即停滞不变状态的最后时刻。不过,他没有认识到:无论中国怎么做,不管她是拒绝还是接受,对她而言,一切都要发生彻底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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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堂”一词似是东方的,实是纯粹英国式的夸张。中文“万树园”就指有一万株树的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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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马戛尔尼今天承认等了3个小时,而在炫耀他觐见皇帝的文章里只说等了1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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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比达索阿,法西交界处河名,1659年两国在此签订《比利牛斯条约》,次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娶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之女玛丽—泰莱丝为妻。——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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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季尔西,俄罗斯城市名,1807年7月拿破仑与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在此结盟。——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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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松筠写过回忆录,但对曾一起度过5周的马戛尔尼却只字不提。一位中国大学的学者认为可能他害怕有人批评他们的关系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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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自然界的这个怪物——一根像棒槌那样的东西直插在山上——至今使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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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 第三十九章 鞑靼皇帝(1793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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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河,满族皇帝从他们祖先的传统中汲取营养。这时他们并不是完全在中国,也不仅仅只是在中国。清朝是靠互相支持的两大系统来控制帝国的:一是司武的鞑靼世袭贵族,(1)二是通过科举考试录用的汉族文职官员。我们这批英国人在鞑靼中心逗留时,对这种延续了3个世纪的奇特现象比别的游客更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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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戛尔尼接见过一个名叫博达望(音译),帽子上饰有红顶子和双眼花翎的年轻鞑靼贵族,他自豪地谈到了本朝的来历。按他的说法,皇上是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的直系后代,元朝征服了中国,并统治了一个多世纪,后来被明朝推翻(2)。同马戛尔尼一起被宴请的鞑靼亲王都是各部落首领,他们都能招兵,称之为“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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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贵族打仗时爱用弓。马戛尔尼写道:“当我告诉他们,欧洲人已放弃了弓而只用枪打仗时,他们显得十分吃惊。乾隆爱用的武器也是弓。”在奔驰的马上射箭,比下地放枪更加令人激动。高贵的武器打高贵的猎物。猎人与猎物的运气是相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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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戛尔尼回程路上写的“纪事”中,强调了鞑靼这一方面:“我们的许多书里都把汉族和鞑靼族混淆了,好像他们是一个民族。可是清君却在时刻关注着这权力的诞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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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与西方在这问题上是不同的。“在欧洲,不论是波旁王朝还是哈布斯堡王朝的人,登上那不勒斯或西班牙的王位都无关紧要;君王完全与西班牙人或那不勒斯人同化。”汉诺威人一旦掌握英国王权,他们就不再是德国人了。相反,亚洲的君王“念念不忘自己的祖根”。“两个世纪过去了,换了8个或10个君主,但蒙古人还是没有变成印度人;过去的一个半世纪也没有把乾隆变成一个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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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戛尔尼指出的满人与汉人间无法清除的差别,在不同的省份的汉人中是否也存在呢?每个省都有自己固执的特性。古伯察神父说:“存在于中国18个省间的差别就像欧洲多国间的差别一样大。”直到今天,出生在台湾的青年人在正式场合还被看成是他们父母所来的那个大陆省的人。甚至到了法国,北京来的中国人也很难与语言不通的广东人交往。帝国庞大的结果就是产生这种地方主义。但汉人总感到属于同一种文明,同一个祖国,而把满族统治者看成是外国的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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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戛尔尼没有提到的是:满人在以铁腕统治中国的同时,自己却逐步地在汉化。他们接受了汉人的文字和儒家文化,最后竟放弃自己的语言。就像贺拉斯(3)所说的征服了罗马之后的希腊一样,被征服的中国又征服了野蛮的胜利者。1911年革命之后,满人融化在汉人之中。出于谨慎,为了保证个人生存,最好放弃集体生存。直至1979年,才有人敢于承认自己是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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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戛尔尼忽视了的汉化现象,却被巴罗和赫脱南夸大了。但他们还是搜集到许多暗地里互相仇恨的例证。这仇恨激起地方上的反抗。60年之后,它又引发了一场导致大量死亡的太平天国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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