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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 一 对日军战略意图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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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发动“一号作战”的战略目的,一是要摧毁在中国大陆的美空军基地,以防止美空军袭击日本本土;二是要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铺设一条纵贯中国大陆南北,并连接东南亚的陆上交通动脉;三是要歼灭和击溃国民党军队,摧毁重庆国民政府的抗战力。由于日本当局主要担心设在广西桂林的美空军基地对其本土发动空袭,故将桂林作为此次作战的最重要目标,并由北而南打通平汉线、粤汉线及湘桂线的交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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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日军的上述战略意图,国军方面是如何逐步认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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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令部是重庆军事委员会下属的掌理国防和用兵事宜的重要部门。军令部内设三厅,第一厅掌理制定作战计划、监督指导作战之实施、考核战绩、军队整训调遣等业务,第二厅掌理军事情报搜集研究及谍报网业务,第三厅掌理陆海空军参谋人事业务。[4]在日军发动“一号作战”期间,军令部长徐永昌在日记中逐日详细记载了敌我双方的战况动态情报,为研究这场战役提供了重要的第一手资料。以下主要依据徐永昌日记,分析国军最高指挥机构是如何判断和认知敌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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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徐永昌日记看,徐氏最早于1944年2月25日获悉日军增兵抢修平汉路黄河铁桥,有打通平汉线的企图,并获悉日军由长江下游向武汉、鄂西等处调动。3月4日,徐又获悉北平、上海各有敌机两批飞汉口。徐虽怀疑“敌或有企图”,但基本认定是日军的一种眩惑伎俩,没有予以重视。迄3月中旬,蒋介石判断,日军必拟打通平汉线,乃指示在河南布防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副司令长官汤恩伯,后者操有实权)做好应战准备。军令部据此拟具作战指导方案下达给第一战区。3月21日,徐永昌根据敌军调动情况,提出要警惕日军出于防空或交通上的考虑,有打通粤汉线的企图,并认为占领衡阳对敌最为有利。3月下旬,军令部收到各方情报,日军从伪满及长江下游大量调集武汉,并由平汉路由北向南集结大量兵力于豫北,判断日军有大举进犯企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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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徐永昌日记,是时国军可部分截获和破译对方密电情报。国军在各地所布置的谍报网站是军令部的重要军事情报来源。此外,各战区军事长官亦时有敌情报告。但国军的军事情报效能远不如日军。军令部综合各方情报,对日军动态的判断大致不差,但不够灵敏,而且有时难免出现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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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6日,军令部收到来自上海的敌情报告,日军拟打通“大东亚铁路线”。[6]徐永昌判断,日军为准备将来从东南亚向中国大陆撤退,并扰害中国西南空军基地,有可能先打通粤汉线,但徐永昌推断日军兵力可能难以抽调,并认为日军打通平汉线的说法,可能是声北击南。[7]实际上,此时“一号作战”攻势即将发动,平汉路日军进犯河南在即。徐永昌显然对日军的实力和野心作了过于保守的估计。他将注意力集中于日军对粤汉线的企图固然不错,但轻忽了其首先打通平汉线的作战计划。作为军令部长,徐对敌情判断的偏差,必然影响国军在平汉线的备战部署。从中原会战前国军的作战准备来看,并未从其他战区调集优势兵力应战,显然对是次日军之强大攻势估计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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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一号作战”于4月17日在河南打响之后不久,军令部长徐永昌认为:“最堪注意仍在中战场”,断言日军对湖南“将扰犯无疑”。是时日军确在加紧进行湘桂战役的作战部署。徐永昌对日军在中战场(湖南)的增调动态,观察比较敏锐。4月24日,军令部仍判断日军在平汉线的攻势,是声北击南,其目标恐仍在粤汉线。[8]27日,军令部得到来自越南方面的据称是极可靠的情报,日军的战略企图是要打通平汉与粤汉两铁路。但徐永昌认为日军打通平汉铁路“殊无理由”,日军在河南的军事行动,主要在打击第一战区的国军,亦可能掩护换防或抢收小麦。[9]是时日军在河南战场的攻势已近半月,而军令部长徐永昌对其打通平汉路的战略意图仍然未能作出准确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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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上旬,日军的战略企图日趋明朗。6日,蒋介石致电驻守湖南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由赣北直攻株洲与衡阳之情报甚多,务希特别注意与积极构筑据点工事,限期完成,以防万一为要。”7日,军令部和徐永昌获悉,此次日军南犯部队,前后共准备10个师团。这一情报是准确的。14日,蒋介石再次致电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明确指示:“敌军打通平汉线以后,必继续向粤汉路进攻,企图打通南北交通,以增强其战略上之优势,务希积极准备。”同日,蒋介石还致电驻守广东的第七战区司令长官余汉谋,指示敌人企图打通粤汉路,其发动之期将不在远,敌将在广州大举增援,务希积极准备。[10]15日,军令部第一厅着手研究日军侵犯粤汉路及湘桂路的防范方案。28日,蒋介石召集军事会报,研讨对湘鄂及全国军事计划,认为“敌寇在湘北与鄂西分别进犯,共集中9个师团以上兵力,其必欲打通粤汉路,乃为预料之事,盖以兵力而论,或可达其目的,但以地理与空军及运输而论,当不能如其预计之易,吾人亦惟有针对敌之缺陷,着手抵抗,以冀补我兵力之不足也。”[11]国军最高当局已初步揣测了日军“一号作战”的战略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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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5月以来,军令部收到各方有关日军向武汉和鄂南、湘北大量调集兵力,即将进犯粤汉路的情报。军令部第二厅将各方情报整理分析后认为,自3月中旬至5月中旬,日军由长江下游上运的兵力约12万,由上游下运的兵力5万~6万,两相加减,武汉方面日军增加兵力6万~7万,计约3个师团。但徐永昌对日军的进攻能力仍估计不足。5月19日,徐永昌在回答蒋介石“豫战之后敌人的动向如何”之咨询时,认为日军无持久进攻力,其部队亦多为杂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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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情况是,日军自3月底4月初即已着手制订“一号作战”之湘桂战役的作战计划。日军大本营鉴于其在太平洋战场日趋不利的局面,企望通过在中国大陆的作战来鼓舞日本国民的士气。据称日军“大本营极端期待此次将成为今年最出色的作战”。为此,日军准备投入150个大队的兵力,比1938年进攻武汉时的140个大队的兵力更大。这些兵员中确有很多是只经过短期训练、缺乏实战经验的新编兵团,因过去熟悉对华作战的、具有较强战斗力的兵团大部分已被抽调赴太平洋和东南亚战场。但日军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作了反复、周密的策划和充分的作战准备。作战方案不仅包括总体作战计划的拟订,而且具体到每一战斗的方案细则的制订,包括兵力配置、作战进度、后方兵站、警备以及气候与地理环境等,均作了周详的考虑和部署。[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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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重庆方面虽知道日军在鄂南、湘北方面加紧调兵遣将,预料日军将要进犯粤汉路,但军令部对日军的攻势规模和作战部署没有进行充分的分析研究。蒋介石于5月中旬指示第九战区和第七战区司令长官积极准备,但只下达了一个简单的、提示性的手令,并未从其他战区抽调兵力,显然对日军即将发动的强大攻势估计不足。而负责制订作战计划的军令部亦未拟具出详细具体的应对方案。直至会战打响十余日之后,军令部才拟出一个作战指导大纲来。驻守湖南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以为日军在前三次长沙战役接连受挫以后,[14]一时不敢再谋取长沙,再则以为日军兵力因抽调太平洋和东南亚战场,在中国大陆力量薄弱,加之时值雨季,气候和湖南的地形不利于日军机械化部队作战,故而疏于防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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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6日,亦即日军发动湖南会战的当天,日军参谋总长东条英机向天皇上奏作战情况说:“随着我军作战准备的进展,敌方估计我将在岳州(今岳阳)、常德、宜昌以及浙赣地区,也发动进攻,因而试图加强各个阵地,但其原有兵力分散各方,未能认真采取对策。对于我方的进攻,尚未看到敌人从其它方面集中兵力的情况。据观察,目前敌方虽担心我今后作战将发展成大规模的进攻,但对我方的作战设想尚未能做出准确判断。”[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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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军事当局虽不像东条英机分析的那样没有觉察出日军的主攻方向,但低估了日军的作战能力和野心,因而未能采取积极的对策和进行充分的作战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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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 二 战略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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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5月26、27日,日军第十一军各部队兵分三路向鄂南、湘北之国军发起攻势,揭开湖南会战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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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战伊始,重庆军事委员会内部在战略指导方针上存有分歧,主要有两派主张:一派认为粤汉路势必失守,不如主动放弃,退守湘桂路,在湘桂边区或广西桂林与日军展开决战;另一派则主张在粤汉路沿线及两翼组织抵抗,以狙击日军的野心和消耗其有生力量。前者以副参谋总长白崇禧为代表,后者以军令部长徐永昌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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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日,重庆军事委员会举行最高幕僚会议,军令部长徐永昌在会上报告鄂南敌情,认为“此番最显著之迹象,敌军质的方面虽不见甚精良,而量则普遍俱有增加,中国战场(除滇西、滇南外)现约有敌军34个师团,为武汉会战以后之最高峰。而以此次北战场战役观之,我指挥与战斗能力均见减低,此层至堪忧虑。”蒋介石对徐永昌的分析表示认同。次日,军委会最高幕僚会议继续讨论湘鄂战局。据徐永昌日记,与会诸人“咸认粤汉线势且必失,多主张于湘桂线准备,并以北战场反攻为不可能,与其徒作牺牲,不若抽撤整理”。徐永昌独排众议,认为湘桂路地形易攻难守,应先于粤汉路部署抵抗和苦斗;北战场方面,仍须积极反攻,否则节节败退,抗战前途实堪忧虑。徐永昌日记载:“余气极发言,诸人皆无语。”[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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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委员会最高幕僚会议的与会人员包括参谋总长、副参谋总长、各部部长(军令部、军政部、军训部、政治部、后勤部等)、侍从室主任、海军总司令、航空委员会主任、军法执行总监、军事参议院院长等。[18]他们大多主张放弃粤汉线的抵抗,显然已对粤汉线的仓促防守失去信心。退守湘桂路,可赢得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在此期间从各方调集兵力,在桂林附近组织决战,或有制胜的希望;鄂北与广西桂林相距约七百公里,对攻者来说,如同橡皮带一样,拉得愈长,就愈薄弱,超过了极限,就可能绷折。退至广西境内与日军决战就有这样的优势。白崇禧力持这一主张。[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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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徐永昌主张于粤汉路节节抵抗,一方面是激于义愤,同时也有他的战略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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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6月3日徐永昌日记,军事委员会内部多数认为日军的战略意图是欲打通平汉、粤汉至湘桂线迄镇南关。而徐永昌对日军欲打通大陆交通线、摧毁西南空军基地的说法不以为然。他判断日军的企图是“欲打击我之野战军,杜我反攻或转用”,认为日军的进退程度,全视国军的反击力度如何。如前所述,打击重庆国军与打通大陆交通线、摧毁西南空军基地,均是日军“一号作战”的战略意图。徐永昌之所以对日军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企图认识不清,乃因为他低估了日军的作战能力。他认为日军“欲攻犯两路或三路而确保之,恐彼亦不易抽出如此巨大兵力”。[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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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第一战区蒋鼎文和汤恩伯在北战场抵抗不力,迅速败退,已引起国内舆论的纷纷指责和国际舆论的讥评,徐永昌认为,若粤汉线也不战而退,“抗战前途尚堪问乎?”徐的主张得到了蒋介石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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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欲打通粤汉路和湘桂路,有三个要地必须攻克,即长沙、衡阳、桂林。按当时中国战区的划分,鄂南、湖南为第九战区,司令长官是薛岳;广西为第四战区,司令长官是张发奎;广东为第七战区,司令长官是余汉谋;鄂西为第六战区,司令长官是孙连仲。这四个战区中,第九和第四战区是此次湘桂战役的正面战场;第七及第六战区处于战场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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