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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文人的雅聚:诗文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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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的文人集团诗文社,源远流长。一般的论者认为,诗文社起源于宋末元初的“月泉吟社”。此说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全面。其实,若追溯诗文社的渊源,当起于汉代的梁园雅集。梁园为汉梁孝王刘武所建,为游赏与延宾之所。在当时,名士司马相如、枚乘、邹阳均为梁园雅集的座上宾。《隋书·炀三子传》载虞世基《元德太子哀策》,其中有云:“风高楚殿,雅盛梁园。”明末的文人集团“几社”,亦是“仿梁园邺下之集,按兰亭金谷之规”(注:姚希孟:《壬申文选序》,见陈子龙:《陈忠裕公集》卷首,清嘉庆八年竿山草堂刻本。)。可见,梁园雅集在后世文人雅士的心目中具有很高的地位。至于说“兰亭”,则指晋末王羲之的兰亭“修禊”,而“金谷”则指晋时“金谷二十四友”。隋唐时期,亦有诗文社的零星记载。至宋、元两朝,诗文社初盛。到明中期以后,诗文社达到极盛。清兵入关后,由于清政府的高压政策,诗文社一度沉寂,然明人结社风气,在清初犹有遗存,不绝如缕。直至清末,因为王纲解纽,风气渐开,文人结社之风才再度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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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士大夫的生活极其丰富,诗酒风流,仅仅是其一个侧面。在道学出现以前,儒家士大夫与文人之间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文人一称并无贬义。所以,在唐以前,结社之风虽不盛行,但诗酒流连的风气却是很流行的。唐以后,道学独盛,文人地位下降,以致当时有“一入文人,便无足观”之说。这样,理学家与文人遂分道扬镳。(注:“文人”一称,其起源乃至与道学家之分道扬镳,陈宝良所著《明代文人辨析》一文(载《汉学研究》,19卷1期,台北,2001)作了较好的梳理与辨析,可资参看。)理学家汲汲于义理之辨,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无非是圣贤冠冕。既然对文学不屑一顾,他们的文学成就也就不堪称道。“文人无行”这种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它至少说明文人与理学家之间的不同。文人可以狎妓,放浪山水,亦可以无视圣贤的冠冕,轻遽议论,无所顾忌。他们的生活不同于理学家之流,显得那么刻板、拘谨,而是风流自喜,洒脱自如。因此,自宋代以后,传统士大夫阶层中的理学家群体,似乎已与诗酒盟会很少有缘,诗酒风流遂成文人的专利。换言之,考察宋以后的各色诗文社,如果从理学家的生活轨迹中去寻找,或许会是徒劳之举,只有在文人士大夫的风流生活中,才能寻找出众多结社结会的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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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严格意义上说,诗社不同于文社、文会。诗社是文人士大夫聚合而成的文学团体,以吟风弄月、崇尚风雅为表现形式,同时亦有把酒弄盏的生活场景,以及团体成员的志趣合一。在朝官员在政务之余,为打发闲暇,消除寂寞,可以结成诗社;士人为切磋诗艺,亦可以结成诗社;还有官员致仕以后,在乡无聊,纠合同道,同样可以结成诗社。但从总体上说,诗社是消闲的,是士大夫风雅生活的集中体现。而文社、文会的出现,则在宋代以来科举盛行之后。士子聚在一起,揣摩八股风气,一起会课会文,结成文社或文会。由此可见,文社与文会是功利性的,为士子应付科举的文学集团。当然,诗社与文社、文会之间的界限并不明显,有时甚至是模糊的。在文社、文会中,同样存在着诗酒盟会的场面,也有风流消闲的一面;与此同时,有些诗社亦讽议朝政,带有部分的功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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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修禊”与“白莲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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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人崇尚老庄玄学,雅好游戏生活,或放情丘壑,或嗜好醇酒,或钟情音乐,为人任性不羁,放浪形骸。在晋以前,有人为了辞世隐逸,颇费周折,或“被发狂,或污身秽迹”,可谓历尽艰险。一至魏晋,很大一部分士人辞却官职以后,却可以逍遥林泉,过着一种优游无事的生活。如谢安,辞官以后,寓居会稽,与王羲之、许珣、支遁等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无处世意”(注:《晋书》卷79《谢安传》,2072页,北京,中华书局,1974。)。又如陶潜,其人博学善属文,颖脱不羁,任真自得,所喜者则是不慕荣利的隐逸生活。还有王羲之,“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注:《晋书》卷80《王羲之传》,2098页。)。与此同时,他们的生活也是恬适惬意的。如谢安,每次游赏,“必以妓女从”;顾恺之,亦是“好谐谑,人多爱狎之”(注:《晋书》卷79《谢安传》、卷92《文苑传·顾恺之传》,2072、24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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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隐逸文人,身虽在野,却心系朝廷。他们并不甘心于过在野的寂寞生活,必然会交同好,觅挚友,以文会友,以在野群体的力量,对朝政有所影响。于是,就在永和九年(353)的暮春,王羲之与同志宴集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以“修禊事”,“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注:《晋书》卷80《王羲之传》,2099页。)。何谓“修禊事”?据《周礼》:女巫掌岁时,祓除疾病。禊者,洁也,“于水上盥洁也”。已者,止也,“邪疾已去,祈介祉也”(注:仲长统:《昌言》下,见严可均辑:《全后汉文》卷89,收入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北京,中华书局,1958。)。可见,所谓修禊事,即是一种祓除疾病、祈禳福祉的仪式。这种仪式,时间为每年的农历三月三日,在晋代极为流行,以致为朝廷所鼓励。如晋废帝曾有《祓禊诏》,其中有言:“三日临流杯池,依东堂小会。”(注:严可均辑:《全晋文》卷11,见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所谓“东堂小会”,早在晋武帝时即已存在,为天下同庆欢乐所设,“王公卿士各奉礼称庆”,“设乐加于常”(注:晋武帝:《东堂小会诏》,见严可均辑:《全晋文》卷6,收入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由此可见,每年三月三日的“祓禊之会”不仅为晋朝廷所倡导,而且其仪式也与朝内欢庆集会即“东堂小会”基本相同。当然,从“东堂小会”到文人“修禊”,大抵可以反映晋代雅集从朝廷走向山野的演变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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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九年的兰亭修禊宴集,其参加者包括王羲之、孙丞公、谢胜等42人,其中27人赋诗,并留下了诗作,15人不能赋诗,“罚酒各三斗”(注:王羲之:《临河叙》,见严可均辑:《全晋文》卷26,收入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在这42人中,有些人不见于史传,所以元人赵千里作《兰亭图》,凡是禊集中42人,均“摹写其仪刑风度,以补史氏之阙者”,以致此图被黄溍称为“非直可资一时清玩而已”(注:黄溍:《金华黄先生文集》卷22《跋兰亭图》,见《四部丛刊》,上海商务印书馆民国间影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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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修禊之会,对后世影响极大。在元代,禊会继续存在,“禊饮赋诗,修复兰亭故事”,而且立有约法,“有事宜略具真率旧例”(注:王恽:《秋涧先生大全集》卷70《禊约》,影印本,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可见,元代禊会大致已与士大夫优游林下的“真率会”相近。就这种角度而言,永和九年的兰亭修禊,亦堪称真率会的鼻祖。入清,犹有禊会。清初朱鹤龄有《禊日石湖社集》诗,有句云:“祓除无异永和年,玉雪遗坡赏倍妍。高眺鸟从游舄度,醉吟人倚落花眼。”(注:朱鹤龄:《愚庵小集》卷5,清康熙刻本。)所言就是禊日社集赋诗的具体场景,亦属永和遗风。清嘉庆二年(1797)八月上巳,阮元曾在兰亭举行过“秋禊”:“嘉宾在坐,簿领既彻,游情共驰,再扬曲水之波,展修秋禊之礼。”(注:阮元:《揅经室四集》卷2《兰亭秋禊诗序》,见邓经元点校:《揅经室集》,下册,736页,北京,中华书局,2006。)廖易元亦在春日举行过修禊之会,其诗有云:“修禊何妨继旧盟,况逢天气正晴明。桃花一簇红无主,春水三篙绿有缘。郭外垂杨人系马,渡头芳草客弹筝。风光似此真图画,好倚隃縻细细评。”(注:潘焕龙:《卧园诗话》卷4,见高洪钧编:《明清遗书五种》,198页,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细绎诗旨,修禊会显然是诗社一类“旧盟”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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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兰亭修禊宴集可以称为诗文社的一个起源,虽无会、社之名,却有会、社之实,理由如下:其一,兰亭集会中,参加者均为“同好”,互称“同志”,为士大夫优游山水的一次雅集。其二,兰亭禊集亦赋诗,一觞一咏,以诗侑酒,同样符合士大夫诗酒风流的生活情趣。其三,就兰亭雅集的变迁而言,至元代,已参照“真率会”的部分做法,作有《禊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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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兰亭雅集的旨趣来说,大致与晋人风习合拍一致,即摆脱名利的缰锁,追求一种“快然自足”的生活情趣。自晋以后,序兰亭修禊事之人甚多,其最著名者当推王羲之。但右军所言,“亦不过区区生死之间,惜时序之迭迁,叹斯人之易老,于以致其感慨之情耳。至于圣贤之道,则固未之有及也”。所以,为一些君子所讥。在这些君子中,有一位就是宋濂。他也写了一篇《修禊序》,其宗旨正如戴良所言:“惧斯道之不闻,而末俗之益偷也,既以舞雩之咏勖之,复以山阴之集戒之,终篇数语,凛乎其可畏。”(注:戴良:《九灵山房集》卷5《修禊集后记》,见《金华丛书》,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宋濂号称明初文臣之首,但其正统的理学思想颇浓,故对王羲之《兰亭序》有较多指责。这又可从反面证明兰亭修禊雅集,确为后世士大夫诗酒雅集的不祧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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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明人高拱所言,后世世俗上巳祓禊之事,已经失去了本义,流变为“乘时行乐”的代名词,泛酒者纵其狂,赋诗者逞其技。随之而兴者,则是“石坛金堤之赏”,“华林疏圃之游”,甚则“挚虞泥曲水之说,束皙诡心剑之对”。可见,修禊之事,“得其义则为禳除之举,失其意则为流连之行”(注:高拱:《诗文杂著》卷1《上巳祓禊解》,见高拱著,岳金西、岳天雷编校:《高拱全集》,上册,703页,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而揆之兰亭修禊之后的诸多雅集,大多已经演变为文人的“流连之行”。于是,文会不断,结社兴起。如南朝宋时,史载谢灵运东还以后,“与族弟惠连、东海何长瑜、颍川荀雍、泰山羊璿之,以文章赏会,共为山泽之游,时人谓之四友”(注:《宋书》卷67《谢灵运传》,1774页,北京,中华书局,1974。)。“以文章赏会”,显然就是指四人结成文会。至南陈时,这种文会更是兴盛不衰。士人或游宴赋诗,或雅好词赋,或与年少雅相推重,结会相亲。如太建初年,李爽与张正见、贺彻、阮卓等为“文会之友”,后来参加者又有蔡凝、刘助等,“皆一时之士也”。他们“游宴赋诗,勒成卷轴”(注:《陈书》卷34《文学传·徐伯阳传》,468页,北京,中华书局,1972。),由徐伯阳为之序,盛传一时。又如鲁悉达,雅好词赋,“招礼才贤,与之赏会”(注:《陈书》卷13《鲁悉达传》,199页。)。更有可记者,南陈已出现了“忘年友会”这样的士大夫结社团体。此会因江总年少有名,张缵等雅相推重,结成忘年之交,故称“忘年友会”。此会亦属诗社团体,如刘之遴酬江总诗曰:“上位居崇礼,寺署邻栖息。忌闻晓驺唱,每畏晨光赩。高谈意未穷,晤对赏无极。探急共遨游,休沐忘退食。”(注:《陈书》卷27《江总传》,3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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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有“竹林七贤”,在文学史上留下了不少佳话。七贤者,分指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阮咸、王戎七人,因曾“为竹林之游”,故世称“竹林七贤”(注:《晋书》卷49《嵇康传》,1370页。)。竹林七贤虽为后人所称,当时无结社团体之名,但此七人崇尚玄学,不拘绳墨,意气相投,显然也是一个文人小团体。另外,晋时还有“金谷园二十四友”,参加者有潘兵、石崇、左思、陆机等24人,“皆一时才俊”(注:《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第445《河南府部》,清光绪三十年铅印本。),虽无会、社之名,却亦具会、社之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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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最有名的社团当推“白莲社”。它不仅是后世宗教结社的鼻祖,同时亦与文人的诗文社渊源颇深。白莲社成立于太元十一年(386),主持者为僧人慧远。关于白莲社,宋人陈舜俞有如下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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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谢灵运恃才傲物,少所推重,见远公,肃然心服,乃即寺翻《涅槃经》,因凿池为台,植莲池中,名其台曰“翻经台”,今白莲亭即其故地。远公与慧永、慧持、昙顺、昙恒、竺道生、慧叡、道敬、道昺、昙诜、白衣、张野、宗炳、刘遗民、张诠、周续之、雷次宗、梵僧佛驮耶舍十八人者,同修净业之社,因号曰“白莲社”。(注:陈舜俞:《庐山记》卷2《叙山北》,清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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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晋亡名氏《东林莲社十八高贤传》,无白衣,却有佛驮跋陀罗(注:(晋)亡名氏:《东林莲社十八高贤传》,见《说郛》卷57,涵芬楼排印本。),疑两名实则一人。白莲社的参加者,除周续之、雷次宗等六位俗人外,其余均为僧人,共计18人,号称“十八贤”。但所传《白莲社图》,除此18人外,又画谢灵运、陶靖节、陆修静三人,共计21人。(注:黄溍:《金华黄先生文集》卷21《跋白莲社图》。)其实,这是后人画白莲社图者失考所误。白莲社的主要参加者只有18人。陶靖节、陆修静均与慧远相善,“与语道合”。慧远曾邀陶氏入社,但陶不赴。又陆修静亦“慕为神仙”,应当算是初非同社。至于谢灵运,虽对慧远多所推重,“求入净社,师以心杂止之”。可见,谢氏终未入社。故僧人齐己《远公影堂诗》云:“陶公醉多招不得,谢公心乱入无方。”(注:章渊:《槁简赘笔》,见《说郛》卷24。)明言陶、谢二人并无入社。倒是另外有一位范宁,在豫章时曾被慧远邀请入社,但“范不能从”(注:陈舜俞:《庐山记》卷3《十八贤传·社主远法师》。)。显见,参加白莲社的俗人只有六人,而谢灵运、陶靖节、陆修静绝非社中人。至于周续之、雷次宗之入社,可谓确凿无疑,有正史记载可为旁证。如周续之,“既而闲居读《老》、《易》,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注:《宋书》卷93《隐逸传·周续之传》,2280页。);雷次宗,“少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注:《宋书》卷93《隐逸传·雷次宗传》,22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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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社是一个僧俗合一的宗教性团体,其宗旨为“同修静土”。需要指出的是,晋人风习,崇尚老庄玄学,而参加者如周续之亦深究玄学,这样玄学与佛学通过白莲社已有了第一次的结合。此外,十八贤中,有六人为俗家贞心之士,他们或为儒家士人,或为隐逸之士。即使没有加入者如谢灵运、陶渊明、陆修静等,也都是诗酒风流,为一批隐逸之士,如周续之与刘遗民、陶渊明,在当时就有“寻阳三隐”之称。可见,白莲社从一开始就与俗人结缘,并与文人的诗酒风流有了关涉,这就开启了后世文人与僧人结诗文社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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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江西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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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时期是诗文社的中衰时期。唐代文学如此辉煌,但诗文社却为仅见,实在是一件怪事。当然,这并不是说唐代无诗文社,唐代文人中“诗酒之会”的场景还是存在的。如吴筠,善于著述,“在剡与越中文士为诗酒之会,所著歌篇,传于京师”(注:权德舆:《吴尊师传》,见《全唐文》卷508,第5册,5164页,北京,中华书局,2001。)。此即其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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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代,诗文团体又一度兴盛。宋代诗文社分为两部分:一是文社。在宋代,由于科举兴盛,文人结社会文的风气已经形成。他们定期集会,研习功课,传观所作文字。如吕本中《东莱吕紫微师友杂志》载:“崇宁初,予家宿州,汪信民为州教授,黎确介然初登科……尝与予及亡弟揆中由义会课,每旬作杂文一篇,四六表启一篇,古律诗一篇。旬终会课,不如期者罚钱二百。”这种定期会课的出现,显然已开了元、明诸生盟社的先河。二是诗社,尤以“江西诗社”最为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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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诗社的兴盛,与当时皇帝的倡导不无关系。在宋代,皇帝专设赏花钓鱼宴,其制为“三馆直馆预坐,校理而下赋诗而退”。这种赏花钓鱼宴,有时又称“赏花钓鱼会”。(注:范镇:《东斋记事》卷1,清鲍廷博校本。)同时,宋代士大夫的聚会之风亦颇盛,对诗社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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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诗社之盛,在一些诗句或笔记记载中也能得到部分的印证。如宋人诗句有“河梁会作看云别,诗社何妨载酒从”;“相期结书社,未怕供诗帐”(注:潜说友纂修:《咸淳临安志》卷96《次前韵答马忠玉》、《杭州故人信至齐安》,见《宋元方志丛刊》,第4册,4234页,北京,中华书局,2006。)。另外,在笔记小说中,也有关于诗社的记载。如汪藻,幼年就负文名,曾作一诗,一问世,“便为诗社诸公所称”(注:张世南:《游宦纪闻》卷3,清乾隆四十八年长塘鲍氏刻本。),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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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代,士大夫多与僧人交往,文人与僧人关系颇密。如福建永福县云际院有苏老亭,为庆历年间提刑苏舜元所建。吴栻诗云:“苏老行诸郡,多为洒落游。静心山共止,动意水俱流。赴社呼陶令,翻经约谢侯。高风谁复记?明月上西楼。”(注:梁克家纂修:《淳熙三山志》卷37《寺观》5,见《宋元方志丛刊》,第8册,8214页。)此诗用的仍是晋时白莲社的典故。显见,宋代士人多具雅风,好为洒落之游,并与僧人结诗社。关于宋代僧人与士大夫结诗社,宋人丁谓《西湖诗社序》有详细记载。从序中可知,这个由僧人令常主持的“西湖诗社”,是继晋白莲社之后又一次盛会。僧人与士人结社,每每效慕慧远庐山白莲社,说明白莲社对后世诗文社影响至为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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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诗社,其声名最著者,当推“江西诗社”。所谓江西诗社,其实是一诗歌流派,又号称“江西诗派”。其人自黄庭坚以下,分别有陈师道、潘大临、谢逸、洪明、洪刍、吕本中等25人。吕本中曾作《江西诗社宗派图》,推山谷为宗派之祖,“二十五人皆嗣公法者”,由此“江西诗社”之名得以成立。其实,就宗派图所载,其人或师杜甫,或师储、韦,或师二苏,师承并非一家。至于其人,亦并不限于江西一省,或为扬州,或为兖州,或为河南,但诗派独称江西,只是言其宗派而已。(注:张泰来:《江西诗社宗派图录》,清乾隆道光间长堂鲍氏刻本。按:元人欧阳玄亦云:“江西诗在宋东都时宗黄太史,号‘江西诗派’,然不皆江西人也。”(陈弘绪:《寒夜录》卷下,《豫章丛书》本))自吕本中造出“江西诗社”一名之后,后人遂因袭相称。如南宋人陆九渊言:“自此以来,作者相望,至豫章而益大肆其力……由是江西遂以诗社名天下,虽未及古之源委,而其植立不凡,斯亦宇宙之奇诡也。”(注:陆九渊:《象山先生全集》卷7《与程师》,明嘉靖间刻本。)元人元好问在论及江西诗社时,也对江西诗派以“社”相称。他有诗句云:“论诗宁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里人。”(注:转引自张泰来:《江西诗社宗派图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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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对峙。宋地诗文社大盛,而金地诗会亦极活跃。如正大初年,赵闲闲与陈正叔、潘仲明、雷希颜、元裕之诸人“作诗会”,曾经赋《野菊》一诗。(注:刘祁:《归潜志》卷8,见《宋元笔记小说大观》,第6册,5974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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