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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文化道德之殇:后科举时代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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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并科举于学堂,就科举而言,只是保留其通过考试选拔人才的功能形式,除了读经被列入学制外,既往科举考试的内容大多被学堂教学所取代。就此而言,立停的只是明清科举考试的形式,渐废的却是既往考试经义的内容。与晚清应变求存的现实相适应,新式学堂更注重所谓有用于时的“做事”能力培养,而非如何“做人”的义理熏陶。与科举时代强调“士先器识而后文艺”“读书明理”[44]的取向,有着显著区别。因此,学堂将抡才与培才合一,在偏重“做事”的同时,相对忽略了“做人”与“做官”应有的道德素养;另一方面,政府对科举停罢之后道德教化与文化传承功能的接续重视不够,缺少真正有效的补救措施。而存古学堂开办的曲折、倡行博学鸿词科无果而终、小学读经被诟病并屡议废止,也表明后科举时代维护传统中学深陷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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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为满洲才子的端方,曾在给友人的信中表达自己的困惑:“方今人士各囿一隅,守正者既不知时务,通变者又易涉嚣张。体用兼求,此中规模正须审慎耳。”[45]如何培养体用兼备,既懂“做人”又会“做事”的人才,均煞费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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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研究揭示,明清科举不仅是朝廷取士做官的一种程式,更具有使社会价值高度一体化的特殊作用。因为“只有按照统治阶级钦定的儒家经典所主导的价值规范来应试的人,才能获得功名地位,这就使得士人为应试而浸淫于儒家经典的过程,自然成为中国知识分子学习以儒学为立身行事的标准的社会化(Socialization)过程”,而由于在士绅、官僚与地主这三大社会精英层之间存在着相对频繁的社会流动,“儒家价值规范在各精英阶层的对流中得以广泛的认同与普及……它使传统中国人重视儒家知识、重视以儒学为基础的教育与风俗成为天经地义”。[46]艾尔曼教授也认为:“科举考试反映了更为广泛的士人文化,因为这种文化已经通过基于经学的官僚选拔渗透到国家体制之中。”[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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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维系社会秩序的重要制度,科举制其实具有多种功能,并非只是选举,尤其不能简单对应于教育制度。就明清而言,实际上至少具有六种功能:(1)选拔统治者所需的做官人才;(2)推动建立以科举为导向,儒家经典为学习内容、个人自学为主要形式的各级各类传统教育模式;(3)应试士子可以举业为职业生存方式;(4)价值规范与价值判断单一化与标准化;(5)道德教化;(6)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时人对前三项功能及其相互关系的认识大体一致,并在立停科举决策时设计了预应性措施;而对后三项功能的作用估计不足,或已经无暇顾及,因而相对疏于观照。这一局限,导致对科举善后的考虑,集中于疏通已获功名的士子出路,以安定人心,而对其他重要功能,未见妥善的衔接过渡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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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五经作为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重在对经义的理解阐释,包含了传统中国社会的文化价值标准及其判断的基本元素,士子在应试过程中反复研习、背诵相关条文,耳濡目染,日积月累,逐渐内化为其言行的准则依据,并且借助各种教学形式代代相传。载道之文,本非只是科举文体,然明清以来科举考试日趋程序化,使其他文体的应用范围大为缩小。通过科举取士及入仕为官,科举文体成为官场诗文应酬乃至民间生死祝铭的主要形式,同时成为朝廷倡导价值标准、维护纲常的重要载体,实际具有道德教化和文化传承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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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科举改革无论从形式到内容,已竭力压缩既往经义阐释的比重,增加西学知识比重,企图使所学尽快趋于实用,以“做事”而非“做人”为旨归,已大大削弱了上述功能。西式的学堂显然更加难以接续这方面的功能。因为学堂毕竟是欧风东渐的产物,本身即是传播西学知识的平台,而非维持中学圣道的载体,学堂的教育与管理方式,也与儒学传统的读诵经书方式大相径庭。故戊戌时已有人怀疑,学堂教育不可能体用兼顾,独力担当兼备中西学之长的重任,中国文化传承及道德教化必须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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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某种意义而言,儒学传播方式与基督教传教确有某些相似,[48]而与西式学堂教育相去甚远。故1898年8月,八股误国之论朝野遍闻之时,王照在请礼部代递的奏稿中,曾提出解决中西学并存不悖的方案,以期当道于兴学的同时设法保存传统文化:“今请以西人敬教之法尊我孔子之教,以西人劝学之法兴我中国之学,特设教部,就翰林院为教部署,以年高之大学士统之,辅以翰詹各官,专以讨论经术,维系纲常。各省督以学政,改名曰教政,佐以教职。各邑各乡增设明伦堂,领以师儒,聚讲儒书,生徒之外,许人旁听,立之期会,令乡老族长书其品行之优者,具结上陈。教官复核之,由教政考以四书各经经义,每州县拔取数人以至二三十人,统名为优行生,以备用为教官;并备学部咨取,用作学堂之国文教习,表以章服,树之风声。此教部之专责,无难陆续奏请扩充者也。”至于学部,则“以实用为重者也”。[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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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照的基本思路,是中体西用两分、各得其所,即学堂教育主要完成西学知识的传授,以裨西学之用;另建一套官方体系,以翰林院为中枢,将负责科举考试的学政及各地教官,从学校事务中分离出来,专门负责保存旧学,实施道德教育和文化传承,以延续与维护中学之体。他认为:教、学“两部之事相辅而行,不相牵掣,庶乎道可卫而学可兴矣”。“倘蒙采纳施行,则疑惑祛除,然后新政递颁,概无阻滞矣”。[50]其所奏主旨,应是消除兴学堂动摇国本的疑虑,使得卫道之士失去借口,从而为推行变法扫清障碍,但也确实为解决学堂与科举、新学与旧学的理念及体制的两难,指出了一条可行之道。遗憾的是,因折中有请皇帝及太后出巡国外的内容,礼部堂官借口拒绝代奏,引发了礼部六堂官被罢黜事件。经此风波,所奏通过分设学部、教部,将文化传承与普通教育分而治之,使中西学相安共处的主要内容反而未得当道应有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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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照所担忧的中体如何维系问题始终存在。时隔数年,1902年3月,张之洞与张百熙频电往返酝酿学制时,也对学堂教育能否保存传统文化忧心忡忡:“中国文章不可不讲。自高等小学至大学,皆宜专设一门。韩昌黎云‘文以载道’,此语极精,今日尤切。中国之道具于经史。经史文辞古雅,浅学不解,自然不观。若不讲文章,经史不废而自废。”[51]坚持中体西用的张之洞,当然深知经史对文化传承的重要作用,力主将相关内容纳入新式学堂的课程体系。在张之洞看来,经史为中国之道,不言而喻,载道之文应列入学堂教学,使之不致湮灭。而有道之才、守道之学,理应为国家社会倚重并使之久远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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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3年7月《鹭江报》发表的一篇社论与王照的思路颇为接近:“夫科举者,当变而不当废,于变科举之外,当广设学堂,于设学堂之外,又宜增一明伦科,使之维持种教大局。”科举改试策论,虽然增加了时事和各种学科的内容,但“如五大洲形势、声光化电等学,岂天下士克日所能尽乎?知其必不能,乃举而求之,则天下应科举者,惟袭西报之陈言,窃西书之陋语,曚耸主试,取曳功名而已。欲矫八股之弊,而其弊乃更甚于八股。徒多变更,究何所利用哉。”与此相关,“学堂之设,未必能得人才,但今日之势,需治内之才急,需治外之才尤急,交涉、通商、出使,在在需才,天下之偏才不得收于科举者,或冀其出于学堂。设立学堂,亦万不获已之举也”。[52]作者实际上提出了三个具有警示意义的问题。其一,科举当变不当废,“种教大局”的中“体”应于学堂之外设法维持。其二,考试策论所增西学内容,不过皮毛,可能导致洋八股,危害更甚。其三,学堂或许可以培养各类急需的偏才与专才,却无法提供科举取士选官需要的道德文章皆优的通才,所以科举与学堂至多只能互补,不应彼此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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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具体实行过程中,由于西学之“用”已通过学堂的分科教学来实现,而经学文史虽然列为分科,却失去昔日的垄断地位,相比之下,变得最不切实用。科举让位于学堂、考试内容的变化,某种意义上等于中学让位于西学,退缩为一科的经史,无力承担传道与载道的重任,其日趋衰微难以避免。所以翰林院侍读恽毓鼎认为,壬寅癸卯章程关于旧学的安排并未妥善,“若即持此课士,恐十年之后圣经贤传束之高阁,中国文教息灭,天下无一通品矣”,[53]因而要求重加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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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4年1月御史左绍佐奏陈:“学制有可虑者三、有可商者六,请筹度万全、以防流弊。又奏:学生宜专习一经,不可删截经文;西学亦宜专习一科。”[54]所奏虽有风闻不实之处,但还是点出了癸卯学制功课多且杂的弊端,并指示了较为切合学生实际的改进办法,即专修一科与专习一经。遗憾的是,这一建议未被采纳。[55]学堂学生在繁重课程与频繁考试的压力下,既不能成为“通才”,也难以成为真正的“专才”。立停科举后,价值标准、道德教化与文化传承未能找到有效的接续方式,伦理社会失去道德支撑,秩序失范,思想文化异常活跃的情景下,不免乱象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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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雍正中期已“有议变取士之法、废制艺者”,雍正帝询问张文和,“对曰:‘若废制艺,恐无人读四子书,讲求义理者。’遂罢其议”。[56]乾隆三年(1738年),兵部侍郎舒赫德请废八股时文之际,张廷玉即在代礼部所拟的《议复制科取士疏》中承认:“将考试条款改易而更张之,别思所以遴拔真才实学之道,似于士习人心方能大有裨益……今舒赫德所谓时文经义以及表判策论皆为空言剿袭而无用者,此正不责实之过耳”。然而,雍正朝张文和的忧虑不无来由,[57]即科举无论改或废皆进退维谷,关键是改与废如何接续、以何接续的问题难以解决。老成谋国的张廷玉最终以礼部之名表达意见:“夫时艺取士自明至今殆四百年,人知其弊而守之不变者,非不欲变,诚以变之而未有良法美意以善其后”。乾隆初年的议废八股,最终亦以“毋庸议”作罢。[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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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壬寅学制的参与者,吴汝纶在1903年也预见到学堂教育大规模推广后国学衰微的必然结局。因为中西学并重,原来学校以经学为主的格局势必破坏,“西学畅行,谁复留心经史旧业?立见吾周孔遗教,与希腊、巴比伦文学等量而同归澌灭,尤可痛也”。[59]西学成为“有用”之学,追逐者自然趋之若鹜,相形之下,逐渐变成“无用”的儒学,即使不停科举,只要更改其考试内容与调整场次顺序,失去其长期独尊的垄断地位,最终亦难免走向末路。早在戊戌改试策论的消息传来时,许宝蘅已断言:“然窃虑吾圣人之业由此而废者多矣。非必谓八股制艺,足以传圣道也,第新学日兴,旧业必废,当今之世,谁能守遗经而不坠者,余日望之。”[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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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遑论戊戌与壬寅,同治年间随社会变化而所学日趋实用,时人对经学日趋淡漠之兆,从一位庶吉士对翰林院情况的描述可见一斑:“翰林院今时,微特不及乾嘉老辈,即道光初、中年风气亦不同矣……同治初年……十日一次,每次十人,按资格轮班到署,典簿厅作为公所。见则问读何书,教以作人之法;间出论题,考其所得。人以为讲性理,恐涉空谈;而一片静气,令人久而愈念。”至同治后期,则“待诏、讲读、编检各厅久已尘封,从未闻有斋宿者。时事变迁,可为一叹!”[61]所述同治后期已与前期风气迥异,而该庶吉士所记乃为光绪元年(1875)岁末之事,距颁停科举诏令尚有30年之遥。[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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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晚清社会的激烈变动,儒学被视为“无用”,且被“有用”之西学逐渐取代的同时,传统“礼”的地位亦被动摇。随科举停止、学部成立,仿行宪政、改革官制,既往主管科举事务的礼部,其机构裁撤问题被提上议事日程。刑部郎中陈毅在《亟应保存礼部》的呈文中强调:“礼于我国所以为教,犹各国之有宗教也,其性质与学部相近,而实不同,虽各国之设官,文教皆并为一部,然波斯新制文部之外,实特立一教部。我国既以礼教治天下,且值更定官制之际,自当视新变法者而损益之”。[63]所据也与王照奏章及前述评论异曲同工,重心则在教育与教化各有专司和侧重,西学无法囊括,也不能取代中国文化礼俗。其结论即保存礼部关乎“维国本而系人心”,举足轻重。然而,任何国家与社会,时代舟船顺流而下之时,价值判断的变动不可避免,昔日奉为圭臬者,此时宛如刻舟求剑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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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发展中因时变化的价值标准,随改科举与停科举的过程,通过官方的法令与学制颁布而有持续的重要调整,对教育与受教育者同样具有导向性作用,强调专业知识的有用与实用,举世急功近利的浮躁,必然动摇与削弱经史文章之地位。恽毓鼎的担心几年后不幸言中。1909年3月京师督学局长孟庆荣赫然发现:“本年高等小学毕业,于经学、国文无一佳卷。”惊诧之下,召集各学堂职员于督学局开会专题研究高等小学的经学和国文问题。孟庆荣归咎于教师们教学无方:“本年毕业考试,各堂学生于经学、国文殊少合格。虽由于程度不齐,亦均系教授未能认真之故。朝廷培养人才,广设学校,高等小学为人才之初基,经学、国文又为各科之根本。今竟于考试之时,无一堪取。各堂长有督率教员,稽核学生之责。嗟我一辈青年,其谁误之欤。”为了防止情况的恶化,孟庆荣宣布:“现本局议定办法,嗣后调查各学堂,所有经学、国文各课卷均须将原卷调局核阅,如教员改笔有不合法者,本局惟有将该教员立即撤退,断不稍事姑容,致使一误再误也。”[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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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关于清末学堂经学课程的研究表明,1904—1910年,经过癸卯、己酉、庚戌三次调整,读经讲经在初等小学课程中所占比例,分别为每周学时的五分之二、三分之一、六分之一,[65]明显呈递减之势。只是其时小学生尚未走向社会,而立停科举后为数不少的旧学士子纷纷进入仕途,经学课程的增减还不至于对社会风气产生重大影响,民初以后,废止学堂读经,一些问题逐渐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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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科举考试因内容与形式僵化遭人诟病,其取士实为选官入仕的预备,所重在于通过儒家经典的熏陶培育道德文章的通人,以便亲民教化,并且驾驭深谙办事门道的师爷胥吏等项人员,既非直接造就会做事的能员干吏,也不能涵盖一般教养之道。用西方近代功能政府、科层组织以及国民教育的标准衡量,当然百无一是。至于形式,对于统治者而言,将科举视为“抡才大典”,所重未必仅在士子的个人才干与文采,抑或检验其学习的程度,更多在引导社会风气与趋向,使天下的士子风从响应,遵循纲常伦理、修齐治平的大道。这与学堂考试旨在检验个人学习的效果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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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纳科举于学堂后,学部虽竭力调整取向,然因抡才与培才并途,仍不免本末倒置,使考试成为学习的指向。而混淆科举与学堂之弊,以步入仕途为荣光,学而优则仕始终是后科举时代教育的一大症结,迄今仍然为害匪浅。用中外不同的标准来观察评判彼此固有文化价值的误导之甚,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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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光绪六年,议改科举、兴办学堂尚未提上议事日程之时,郭嵩焘就曾在日记中对世风日下颇有感慨:“宋儒苏文忠公之言:‘国家所以存亡,在道德之浅深,而不在乎强与弱;历数所以长短,在风俗之厚薄,而不系乎富与贫。’若是者,强而无道德,富而无风俗,犹将不免于危乱。今吾民之弱极矣,而道德之消削亦愈甚;贫极矣,而风俗之偷薄亦愈深。此所以为可忧也。”[66]而1897年孙宝瑄对国人甲午以来仿行西法实施改革,鄙夷旧学的原因亦别有见地:“今人皆悟民主之善,平等之美,遂疑古圣贤帝王所说道义、所立法度,多有未当,于是敢于非圣人。”[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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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新式学堂大兴后可能导致传统文化的衰落,早期留学英国朴茨茅斯大学、26岁便成为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的严复也早有预料:“西学既日兴,则中学固日废,吾观今日之世变,中学之废,殆无可逃。”[68]他强调,倘若只注重西学之用,而忽略做人之本,重视智育而轻视德育,极易导致社会道德风气沦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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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夫诸公日所孜孜者,大抵皆智育事耳。至于名教是非之地,诸公之学问阅历,殆未足以自出手眼,别立新规。骤闻新奇可喜之谈,今日所以为极是者,取而行之,情见弊生,往往悔之无及,此马文渊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则不如一切守其旧者,以为行已与人之大法,五伦之中,孔孟所言,无一可背……须知东西历史,凡国之亡,必其人心先坏;前若罗马,后若印度、波兰,彰彰可考,未有国民好义,君不暴虐,吏不贪污,而其国以亡,而为他族所奴隶者。故世界天演,虽极离奇,而不孝、不慈、负君、卖友一切无义男子之所为,终为复载所不容,神人所共疾,此则百世不惑者也。不佞目睹今日之人心风俗,窃谓此乃社会最为危岌之时,故与诸公为此惊心动魄之谈,不胜太愿,愿诸公急起而救此将散之舟筏。惟此之关系国家最大。故曰德育尤重智育也。[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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