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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空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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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者最好不是执行阶层组织里的一个层次,而是凌空的。行政和监督的两条轨道最好是分开的。往往一个监督者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变成发号施令者,因为被监督者惧怕监督者做出对他不利的报告,自然会服从监督者的命令。以特别业务考察的方式派任,也许比长任监督为佳,这是在中国文官制度中发挥相当重要功能的监督制度,是一条评估与追踪的轨道。这个制度在西欧国家史上出现得相当晚,却是近代组织管理学上相当重要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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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襄公之醉杀鲁桓公,通其夫人,杀诛数不当,淫于妇人,数欺大臣,群弟恐祸及,故次弟纠奔鲁。其母鲁女也。管仲、召忽傅之。次弟小白奔莒,鲍叔傅之。小白母,卫女也,有宠于僖公。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及雍林人杀无知,议立君,高、国先阴召小白于莒。鲁闻无知死,亦发兵送公子纠,而使管仲别将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带钩。小白佯死,管仲使人驰报鲁。鲁送纠者行益迟,六日至齐,则小白已入,高傒立之,是为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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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之中钩,佯死以误管仲,已而载温车中驰行,亦有高、国内应,故得先入立,发兵拒鲁。秋,与鲁战于乾时。鲁兵败走。齐兵掩绝鲁归道。齐遗鲁书曰:「子纠兄弟,弗忍诛,请鲁自杀之。召忽、管仲仇也,请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将围鲁。」鲁人患之,遂杀子纠于笙渎。召忽自杀,管仲请囚。桓公之立,发兵攻鲁,心欲杀管仲。鲍叔牙曰:「臣幸得从君,君竟以立。君之尊,臣无以增君。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国国重,不可失也。」于是桓公从之。乃佯为召管仲欲甘心,实欲用之。管仲知之,故请往。鲍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脱桎梏,斋祓而见桓公。桓公厚礼以为大夫,任政。(《史记·齐太公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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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鬷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嘏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左传·昭公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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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越石父贤,在缧绁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入闺。久之,越石父请绝。晏子惧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于厄,何子求绝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方吾在缧绁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是知己;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史记·管晏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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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看组织 第三章 中央集权的管理·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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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 国以后新的组织出现。秦灭六国统一天下,出现了一种新的「公司」制度,不再有分公司,而用特派员执行总部指令。秦始皇亦自称天命,但是秦始皇的天命中没有宰相,他自己独裁所有的事;他的宰相如李斯,只是替他做秘书长的工作,秉承他的意旨,发号施令。所以这是很奇怪的组织,只有董事长,却没有总经理。秦始皇的想法,天命降给他和他的子孙,于是这个结构很快就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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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秦始皇的宰相李斯,历史上有一段插曲。李斯和韩非是好友,韩非是法家中相当杰出的人物,李斯怕韩非的才干为始皇赏识,挤掉他的位子,于是陷害囚禁韩非,却把韩非的书呈送始皇。这是做一个经营者最差的行为,意见送上去,人才打下来,自以为可以独占高位;最后李斯也死在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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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用六国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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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斯还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秦始皇统一中国,灭了同时的列国。当时各国都有相当有经验、相当有能力的人才。这就像一个大公司兼并了十余个敌对的、相互竞争的公司,大公司把所有的市场、所有的股权都握在自己手上,但是不接受所兼并公司已经培养、训练出来的人才。当时李斯给秦始皇上了一个奏议《谏逐客书》[1]。他说,秦国把从外国来秦国访问的客卿、其他国家邀来的贤人——驱逐出境,但秦国人身上所穿最好的衣服,驾乘所用最优秀的马,装盛所用最好的器皿,所听的音乐,却无一不是秦以外各处搜罗得来的,为什么独独对最有用的人才拒于千里之外?由于李斯的奏书上去,使得秦国在当时,不再放弃各国的贤才。六国之所以败于秦国,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秦国能善用其他国家的人才,而别的国家不能用彼此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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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个有魄力的大公司应该是广纳贤才,不能只是很机械地画了一条界线,尤其不当以「忠诚」为选用人才唯一的尺度。因为喜欢服从的人,往往只找到听话阿谀的庸才,而将有能力、有骨气的人放走了。这样的国家或公司,不会得到最有用的人帮他执行最有效的事情。有组织、有法令,却没有人去执行,是没有用的。头等人执行,是头等人的方式;二等人执行,是二等人的方式;三等人执行,是三等人的方式。委托三个人去执行同一件事,得来的利润可能是从盈余、不赚到亏损。李斯一辈子做了许多不应当做的事情,但是他的《谏逐客书》,真帮了秦国很大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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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到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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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废封建,不要再有分封诸侯,换句话说,股东不要去吃本钱。皇帝的儿子、皇帝的亲戚不要去瓜分皇帝的土地与人民。打一个譬喻,股东可以拿红利,但是,股东不要去分割分公司,不要去分割整体的运作。秦朝设郡县,等于不设分公司,而是成立办事处及代理人,直接向中央负责,地方官的成绩,都是直接向中央政府报告。从封建转变到郡县制度,是中国先秦以来,很多人的智慧,经过好几代的努力、好几代的思考而汇总的结果。在秦始皇的时代,由李斯做了最后完成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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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代的改制,对中国王朝结构来说,意义非常重大,影响非常久远。从此以后,中国不再有分封的制度。中央直辖地方,又必定要有层次,中国幅员广大,必须要有郡县两层,也就是今天的省县两个层次。秦始皇时,全国有四十几个郡,上千的县。同时有一个监察机构,由中央派遣御史监督考核的工作。在秦始皇威权统治之下,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幕僚,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CEO。秦朝国家权力强大,但是秦朝的祚命非常短暂,因为一切的决定都要靠秦始皇一个人决定。等他死了以后,就由他旁边的人,赵高,一个太监,冒充他的遗旨,发出最重要的命令,命令太子自杀,改立秦始皇的小儿子为帝,小皇帝的权力,竟由赵高代行。换句话说,董事长的职权,被近臣篡夺了。在那种结构之下,没有一个CEO来平衡君权,也没有一个制衡君权的单位,权力的中心可以任意作为,躲在宝座后面的人可以掌握整个国家。权力集中,而掌权的人缺乏合法地位,难以有效地掌控整个国家体系,国家不能好好运作,天下为之大乱,秦朝因而崩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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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朝的情形,可以吸取教训:无论多好的结构,如果操作流线型机构的这个人,只以一个人的意志为意志,而缺乏制衡,这个机构的效率便会大打折扣。犹如我们花了一大笔的费用购置了一套电脑,但操作的人,无法了解软硬件的使用,最聪明的电脑也无法发挥功用。世界历史,这种事情层出不穷,不断发生。许多很大的公司也是一人班而已。华人在美国有一个很大的王安公司,就是王安一人办理的公司。王安离开,公司也完了。王安公司现在是别人的公司,就只剩了王安两个字而已,其他都没有了。这种情况在台湾地区的企业界里也不乏现成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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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东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求丕豹、公孙支於晋,此五子者,不产於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纵,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於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纳,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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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悦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而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马抉提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悦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於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於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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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向西,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於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仇,内自虚而外树怨於诸侯,求国之无危,不可得也。(《史记·李斯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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