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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秩序中的汉唐政治与社会 “五岭”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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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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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岭”一名，首见于《史记》。《史记·张耳陈余列传》：秦“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1]《淮南衡山列传》：秦始皇“使尉佗逾五岭攻百越。”《汉书》之《张耳陈余传》、《伍被传》略同，《五行志》则说：始皇“南戍五岭，北筑长城，以备胡越。”[2]《史》、《汉》虽提及五岭，却没有具体指明五岭为哪五岭及其具体位置。后人言及五岭，包括在为《史》、《汉》作注时，对五岭的认识出现了偏差，遂产生众多说法，虽有学者考证，也未能达成一致。反观现代地理学对“五岭”的界定，则较为统一。翻开任意一种涉及该地区的地图或地理教科书，都很容易获得以下信息，“五岭”分别为南岭山脉中五座著名的山岭：大庾岭（位于今江西大余、广东南雄交界处）、骑田岭（位于今湖南宜章、郴州交界处）、都庞岭（位于今湖南省道县、江永交界处）、萌渚岭（位于今湖南江华与广西贺州交界处）及越城岭（位于今湖南新宁、东安与广西全州交界处）；因此五岭之重要，五岭又成为南岭山地的别名[3]。然则《史》、《汉》五岭是否就是今天的五岭？如若不是，它们又是哪五岭？与现代地理学所言五岭有什么不同？《史》、《汉》五岭又是如何演化固定成为现代五岭的？这一演化发生的关键时期是什么时候？本文试对这些问题进行初步探讨，求教于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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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唐以前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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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汉》虽未明言五岭为哪五岭，幸有《史记》三家注及《汉书》颜师古注、《后汉书》章怀太子注，引用先人典籍，对“五岭”及其位置做了注释。列述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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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宋裴骃《史记集解》：“《汉书音义》曰，岭有五，因以为名。在交阯界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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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司马贞《史记索隐》引晋人裴渊《广州记》：“大庾、始安、临贺、桂阳、揭阳，斯五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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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广州记》云，五岭者，大庾、始安、临贺、揭杨、桂阳。《舆地志》云，一曰台岭，亦名塞上，今名大庾，二曰骑田，三曰都庞，四曰萌诸，五曰越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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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颜师古注《汉书》：“服虔曰，山领有五，因以为名。交趾、合浦界有此领。师古曰，服说非也。领者，西自衡山之南，东穷于海，一山之限耳，而别标名则有五焉。裴氏《广州记》云，大庾、始安、临贺、桂阳、揭阳，是为五领。邓德明《南康记》曰，大庾领一也，桂阳骑田领二也，九真都庞领三也，临贺萌渚领四也，始安越城领五也。裴说是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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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章怀太子注《后汉书》：“领者，西自衡山之南，东至于海，一山之限耳。别标名则有五焉。裴氏《广州记》云，大庾、始安、临贺、桂阳、掲阳，是为五领。邓德明《南康记》曰，大庾，一也；桂阳甲骑，二也；九真都庞，三也；临贺萌渚，四也；始安越城，五也。裴氏之说则为审矣。”[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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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以水导山，亦记载了五岭：“（连）水出南康县凉热山连溪，山即大庾岭也。五岭之最东矣，故曰东峤山”[8]；“（黄）水出（郴）县西黄岑山，山则骑田之峤，五岭之第二岭也”；“都山，即都庞之峤也，五岭之第三岭也”；“（萌渚）水南出于萌渚之峤，五岭之第四岭也”；“越城峤水，南出越城之峤，峤即五岭之西岭也。秦置五岭之戍，是其一焉”[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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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汉》及《后汉》的几位注家，最晚为唐时人，其所引诸种注释及所附按语，反映的都是唐及唐以前人们的观点。裴骃所引《汉书音义》，作者当为东汉服虔[10]；《史记索隐》、《正义》及颜师古注《汉书》所引《广州记》五岭名号相同，只是次序稍异，应是同一本书；邓德明，据岑仲勉先生考证，为南朝宋人[11]；章怀太子注《后汉书》五岭，盖沿袭颜师古的说法，其引邓德明五岭之第二岭作“甲骑”，实为“骑田”之误[12]；《舆地志》为南朝陈顾野王的作品。以上诸种解释纷繁复杂，莫衷一是，归纳起来，可得以下几条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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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汉的服虔是对五岭作了目前所知最早的解释，尽管他的解释非常简略，没有指明五岭为哪五岭以及具体位置，但从服说可以知道，五岭之为五岭，不是一个模糊的地理名词，不能理解为笼统意义上的多岭，而是确有五座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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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最早指明五岭为哪五岭的，是晋人裴渊的《广州记》。但此五岭的具体位置，仍不易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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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北朝人邓德明不但指明了五岭为哪五岭，而且将五岭的位置一一作了说明，其中第三岭——都庞领（岭）被安置于九真郡（汉九真郡治今越南清化西北）境。参照服虔及《广州记》的说法，可知五岭并未被限定在南岭及其余脉中，五岭位于现代南岭以南，汉九真、交阯以及合浦郡境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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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魏郦道元的说法，除第三岭外，其他四岭与邓德明的说法基本相同。第三岭，郦氏认为在桂阳郡（治今湖南郴州市）境，是仍位于今五岭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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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由颜师古注及章怀太子注，特别是颜师古对于东汉服虔认为五岭在汉交阯、合浦界内的批评可知，不论唐代有无“五岭”之说，唐人对于秦汉“五岭”及其位置的认识，已经模糊不清。换句话说，假如唐代存在“五岭”之说的话，唐五岭已经和前代尤其是秦汉五岭有很大差别。五岭及其位置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生过变动，大致可以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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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唐人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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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唐以前对五岭的相关记载，不仅简略而且歧义纷出，很难统一；相形之下，唐代典籍中有关五岭的材料则既丰富又具体。因此，后人在考辨五岭时，唐人的记述往往备受重视，甚至以唐人的记载为基础进行探讨。兹先将前代学者提到的、唐人的有关记载分述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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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典》卷一八四《州郡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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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北徂南，入越之道，必由岭峤，时有五处。塞上岭一也，今南康郡大庾岭是。骑田岭二也，今桂阳郡腊岭是。都庞岭三也，今江华郡永明岭是。甿渚岭四也，亦江华界白芒岭是。越城岭五也，今始安郡北，零陵郡南，临源岭是。西自衡山之南，东穷于海，一山之限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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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御览》卷五五引《南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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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略定扬越，谪戍五方，南守五岭。第一塞上岭，即南康大庾岭是；第二骑田岭，今桂阳郡腊岭是；第三都庞岭，今江华郡永明岭是；第四甿渚岭，亦江华郡白芒岭是；第五越城岭，即零陵郡南临源岭是也。[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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