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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382 可操作的民主: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 程序动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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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384 ——在“是”和“非”之间拓展出一个宽广的中间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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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386 “程序动议”是个很有意思的词儿,比如那个“立即表决”(Previous Question)和“反对考虑”(Object to Consider)就都是程序动议,还有“委托”(Commit)、“搁置”(Lay on the Table)、“拆分”(Division of a Question)和“无限期推迟”(Postpone Indefinitely)。前面那些规则保障了说话人的权利,程序动议可以保障听话人“不耐烦”的权利。后来,袁天鹏发现,除了那个老被用到的词儿“程序动议”,还有一个经常被用到的词儿是“修正案”(Amendment),这个修正案是个更有意思的玩意儿。有了修正案,事情不再只有“非黑即白”两种走向,而是有一个宽广的中间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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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388 比如说,有人提出下个周末花一千美元组织大家去爬A山,讨论开始后有人反对:我们班有个残疾学生,爬不了A山,不让她去的话就侵犯了她的权利,平等起见,干脆大家都不去。如果没有“修正案”这样的程序,大家就只能在“爬山”和“不爬山”两个极端之间选择。但第三个就提修正案:修改爬山的地点为B山,因为B山有盘山公路可以到山顶,部分同学陪那位有残疾的同学坐车上去,其他同学仍然可以徒步攀登,登顶后大家会合一起玩。理由是:“残疾学生虽然只有一位,但是她参与集体活动的权利需要保障,我们要探险刺激的权利也需要保障,集体的团队建设的权利也要保障!”这样一来,最后的结果成了一个跟原来提出的动议非常不同的东西,但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有机会充分表达自己的观点,最后得到的是一个几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一个“个人、多数和集体的权利都得到平衡兼顾”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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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390 这样的讨论过程会在两个极点之间拓展出一个宽广的中间地带,任何人都有机会完整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没有绝对的强势或者弱势。袁天鹏特别留意到,即使是“弱势”的那一方,讨论过程中有许多机会利用规则(五花八门的程序动议或者修正案)改变局势,自由完整的表达和充分辩论之后,就是体面的让步,几乎所有的“反对派”在讨论结束后都会把对方的观点作为全体的决定来承认——讨论的过程左斟酌右平衡显得有点儿烦,但贯彻执行的效率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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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392 在学生议会里,表决是个频繁使用的常规性程序,而不是一个大会闭幕式前最后一项多少有点儿走过场味道的集体大举手。在这里,是不是要采纳修正案要举手,是不是立即表决要举手,是不是推迟讨论要举手,是不是可以增加发言次数、增加发言时间要举手,是不是拆分议题要举手,是不是委托专门委员会起草方案要举手,对主持人的做法有争议需要裁决大家要举手……走马灯似的一串举手表决之后,事情就掰扯清楚了:怎么做,做还是不做?大家表决说了算。表决,不是一决胜负你死我活的一锤子买卖,而是一个整合大家观点的动态过程,是一种让大家一起动手完善方案、共同影响结果的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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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398 可操作的民主: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 平局≠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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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00 讨论来讨论去,要做决定的时候是要举手表决的,民主决策,少数服从多数——呃不,人家不这么说,袁天鹏发现,他们说得很绕:“赞成票多于反对票,动议通过。”当时他还觉得老美忒笨,瞧我们,还是“少数服从多数”来得简洁,直到多少年后,当他自己开始做议事规则推广的时候,才注意到这种表达方式背后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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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02 在当时吸引袁天鹏的是:讨论过后、表决的时候只有“过”或者“不过”两种结果,没有“僵局”——这种曾经困扰过他的不是结果的结果。原来在北邮当学生会主席那会儿,袁天鹏经常也想民主一把,遇事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让大家讨论,结果,经常会有两种不同意见势均力敌僵持不下,一次会开成马拉松不说,也许还会开成一串马拉松,马拉松会议的结果往往是个议而不决的僵局。这种时候袁天鹏就坐蜡了:如果自己出来做决定,那人家说了,还不是你说了算吗,当初还假模假式弄什么民主啊?如果他不跳出来做主,那好,事情就那么僵在那儿了。早知道就直接拍板了,这样的民主越搞反倒越乱,还不如不民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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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04 曾经无比困扰过袁天鹏的事情在老美这里很简单,表决的时候,他们的标准只有一条——“赞成票多于反对票,动议通过,否则没过”。如果平局怎么办?很简单,没有通过。没通过不是不了了之,平局不是僵局,而是不过,这个动议就被驳回了,下次开会就不可以把这个问题再拿出来死缠烂打,占用大家的时间。如果你痴心不改,觉得这件事情无比重要,一定要拿出来再次讨论(或者是选举了你的那些学生要求你拿到议会上讨论)怎么办?只能等到每半年一次的学生议会改选之后再重新来过。据说这跟美国议会的规矩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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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06 在学生议会统计表决票数的时候,只数“赞成票”和“反对票”,他们居然不统计弃权票。袁天鹏后来发现,在会议上,老美的观点从来不藏着掖着,赞成就是赞成、反对就是反对,讨论过程中全说清楚了,投票时也清清爽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们的弃权意味着“两种结果我都接受”,就是不想用自己的一票来影响表决结果,确实,统计这样的票数没有意义。对比我们,表达观点的时候模棱两可、迂回隐讳,表决的时候不好意思,反对不说反对,用弃权来表达反对——开会就像是在演一出《三岔口》,这样绕来绕去,开半天会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最终被绕在里头的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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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08 袁天鹏发现,照我们的说法,民主决策,是“少数服从多数”。老美不这么说,首先,他们没有“服从”这样强烈的字眼儿,民主是大家相处磨合,作为一个群体共同进退的游戏,不是谁让谁服从的简单决定;其次,就算是“服从”,服从的也是决议,而不是人,这决议还必须是按规则共同做出的。他们说的是:“赞成票多于反对票,动议通过,否则没过。”——相对于“少数服从多数”的简洁明了,这样的表达实在是很绕。但这种拗口表达指向了一种清晰明了的东西。“少数服从多数”说来虽然简单,但指向模糊,是建立在“通过对决得出多数”基础上的,如果没能决出多数怎么办?没有多数就只好僵局,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带进了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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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13 可操作的民主: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 [:1703193852]
1703194414 可操作的民主: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 制衡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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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16 ——中国方式和美国方式,不只是开会的方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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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18 出席几回会议之后,袁天鹏就上路了,在学生议会里玩得不亦乐乎。就像学开车一样,一开始刚上路的时候觉得很有趣,但后来新鲜劲儿一过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每个周末都要开一下午会,实在是有点儿烦,好些事儿都是明摆着的,根本用不着拿到这里来讨论,主席一拍板大家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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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20 后来,美国学生还来问他的感受,问他在中国是不是也这么开会?袁天鹏没跟他们绕来绕去,就实说了:“我们开会呢基本上是领导拍板说了算,你们这个非常磨叽,非常麻烦,什么事儿都要来回地争一争,左调整右调整,最后出来的是一个做了很多调整的决议。我们开会比这有效率,可以很快做出一个决定。但是,我们的决定有时候,呃,方向会比较偏。比如说,这段时间我们认为发展乡镇企业是个重点,所以我们很多决定就是往这个方向走。走了一段以后,发现好像走偏了,于是果断做出决定,关停。后来可能发现又有问题,再调整。而这个美国模式呢,每一次决策的时候都比较麻烦,方案也都比较折中,每一个时刻的进展都比较慢,但从长远看来,总的方向比较稳定……”咳,打住吧,这是说议事规则呢,还是在比较中美历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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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22 袁天鹏说不下去了,但美国人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呢?”“也许,也许是因为,在中国,领导说了算,很容易就做出一个决议让大家去执行。而在美国,即使是在权力机关里,这个说了算的过程也比较麻烦,会受到很多牵制、制约……”袁天鹏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儿,老美替他说了出来:“Checks and balance?”对!“制衡”,就是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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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24 学生议会形形色色的规则里,不许人身攻击,袁天鹏大力赞同,但规则里还有一条,“不许质疑动机——不能以道德的名义去怀疑别人的动机”,让他晕了好久:为什么不让质疑动机?他提这个动议明摆着有自己的私利,你们美国人不都直率吗?为啥在会上不许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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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26 后来他拿这事儿问过老美,他们说这很自然:“一来动机是不可证实的东西;二来会议要审议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件事情,对动机的怀疑和揭露本身就是对议题的偏离;第三,利己性是人类共有的本性,在不侵害他人和社会利益的前提下,追求利益最大化并不为过,所以指责他人的动机毫无意义,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增加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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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28 哦,原来这个规则背后有这样的考量。人为自己争取权力和利益是正当的,但当一群平等自由的人共处时,必须以不侵害别人的权利和利益为前提,群体共处,就必须有制衡,而这种平等议事的规则,就是一种逐利与制衡的结合。袁天鹏慢慢感受到,这正是美国人制度设计的巧妙之处。包括对领导人权力的限制,也是这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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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94430 一群人共处,要民主,谁说了都算肯定玩不转,全体成员要选一个领导人,给他一部分权力,又要有一种制约,避免领导人权力过大,反过来左右组织。为了让领导人为选民负责,又设计了“谁授予谁收回”的机制——你不好好干,下次选票不给你,实在不像话,当时就弹劾罢免你。这样看起来你是领导,但让不让你当这个领导,决定权在被你领导的那些人手里,你自然就得唯选民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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