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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 第4章 格林尼治长老们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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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白人-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者有一件事情是对的：英美人确实有一个主导世界的秘密总体规划，三百年来他们都忠诚地依此行事。在这段时间里，英国和美国有意愿并能够坚持以一种特殊方式介入世界政治，这种方式已经持续让讲英语国家比它们的对手在世界事务中获得更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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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英语国家的这种大战略并不总是有意为之。在某种程度上，它植入在假设、习惯和讲英语国家的机制中。里根没有研究克伦威尔的演讲以筹划对他所在时代邪恶帝国的攻击；乔治·F.凯南（George F.Kennan）没有通过研究马尔博罗公爵在安妮女王之战中的经济和政治战略来发展他遏制共产主义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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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众多英国和美国政治家都认识到，他们成为世界大国采取的是和他国截然不同的路径，但格林尼治长老们的协议这一盎格鲁-撒克逊人夺取世界权力的秘密计划从来没有书写成文。从古到今没有一个秘密社团曾密谈过这一总体计划。通过自然而然地行事，通过遵从他们地缘、文化和社会的逻辑，英国人，后来是美国人，恰巧走上了一条在国际社会上管理自身事务的道路，这条路为形式灵活且持久的全球权力做好了预备，这种权力形式适合他们的环境，同时与其他主要大国相比，英美所面对的任务的复杂性和冲突矛盾都要少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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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回顾一下，人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通往全球政治和世界权力的基本路径体现在盎格鲁-撒克逊霸权国家的外交政策中。对英语世界核心地缘权力战略的最好描述出自海军上将马汉（A.T.Mahan）之口。在描述英国在17世纪和18世纪反抗法国的战争中崛起时，马汉写道：“一个势不可当的强权的崛起，它注定是自私、好斗的，但并不是残忍的，并且它比任何曾获得这一位置的国家更成功。这就是海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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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尽管盎格鲁-撒克逊国家贯彻海权战略，它们并没有发明这一战略。贸易帝国多见于古代，并且雅典人认为他们是海权国家，和陆权国家斯巴达长期对抗。就罗马人如何建立优势海权以打败劲敌迦太基敌人，马汉自己写下了长篇叙述。在更近的时期，威尼斯和热那亚以资本主义企业和海军的结合为基础，建立了强大的海上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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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权的现代版本由荷兰发明。荷兰在17世纪所建立的全球贸易、投资和军事力量体系是当时世界上的奇迹，也是世人嫉妒的对象，这一体系的诸多基本特点在随后岁月中被英国人和美国人采纳。荷兰体系像操作系统的1.0版本，当今世界仍有很多国家在运行这一系统。18世纪开始时，英国启用了2.0版；此后沿着一路径又有了一些更新升级，直到二战后美国启用了3.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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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一个版本中，海权都建立了全球贸易和实力体系；自荷兰首先发展出现代版本的海权以来，这一海洋秩序在世界历史中的重要性与日俱增。过去四百年的世界史可以用10个字母归纳，这么说并不为过。海洋秩序的领导权从荷兰联合省（The United Provinces of the Netherlands，U.P.）转移到联合王国，并最终转移到合众国，世界权力的故事从荷兰转到英国，再到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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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尊敬西班牙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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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始于低地国家——西北欧洲一些省的集合，如今分散在荷兰、比利时和法国境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是欧洲最为繁荣和先进的地区。羊毛面料是少数几种由中世纪欧洲制造、世界其他地方渴望购买的产品之一；从英国采购高质量羊毛，把羊毛加工成精美或粗糙的织物，在意大利贸易商的帮助下把它们卖到中东城市的富裕市场里，数世纪以来这种贸易模式为低地国家带来了繁荣，并为复杂的制造工业和技艺精进的造船工业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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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世纪晚期这些富裕省份直到1477年仍在封建领主勃艮第公爵的统治之下，当时的公爵大胆的查理（Charles the Bold），也以“可怕的查理”之名而为人所知，他尝试夺回南锡，但最终兵败身死。查理被称作封建精神的最后化身；无论如何，随着他的死亡，低地国家落入追逐遗产的哈布斯堡王朝手中，因为查理唯一存活的继承人嫁给了神圣罗马帝国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Maximilia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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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很快带给哈布斯堡家族另一块富矿脉：马克西米利安的儿子娶了西班牙斐迪南和伊莎贝拉的女儿（继承人）。在马克西米利安的孙子查理五世（Charles V）治下，哈布斯堡家族统治了欧洲众多地方，西班牙征服者迅速攫取了新世界帝国。低地国家由勃艮第公爵最重要的领地转变成一个卷入欧洲政治所有骚乱和斗争的广袤帝国里小而富裕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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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程非常顺利。哈布斯堡家族对富裕的市民课以重税——但巨大的帝国政府也对商业有益。低地国家出类拔萃的士兵、造船专家、贸易商和店主在新兴的哈布斯堡帝国中发挥重要作用，从美洲掠夺而来的黄金有许多到了阿姆斯特丹市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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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环绕世界的帝国和它的低地国家臣民之间的关系走向恶化。低地国家反对为遥远的战争而征税，比如哈布斯堡家族与奥斯曼帝国之间在匈牙利和地中海的争战。对这些越来越难以驾驭的省份里的贸易商和贵族而言，这些战争不利于贸易；缴纳重税以为损害了贸易的战争买单，这是亏本的交易。1556年查理五世退位，哈布斯堡的奥地利和西班牙领地又一次分离开来。查理五世把那不勒斯、米兰、西西里、荷兰和西班牙的王位留给了他的儿子腓力（Philip）；腓力的弟弟斐迪南（Ferdinand）[2]则接受了帝国的王冠。当腓力二世试图对自己仍在扩大的帝国进行重组和集中权力时，他的低地国家臣民因丧失了对本地事务的控制权而充满愤恨——并怨恨被派驻来维持哈布斯堡王朝秩序的外国总督和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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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改革运动令局势恶化。荷兰尤其倾向于新教徒一边，并且约翰·加尔文（John Calvin）的教义在那儿有现成的听众。哈布斯堡家族是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的庇护人，希望能对其帝国进行严格的天主教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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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8年，荷兰革命爆发。虽然屡被休战打断，但事情没有得到最终解决，直到八十年后在《威斯特伐利亚条约》中联合省才获得了正式独立。正如1776年7月之前的美国革命，首批荷兰革命者声称他们是腓力二世的忠实臣民，只是与他的邪恶顾问们作战。荷兰的国歌仍然包含他们第一位革命领袖的辩护：“我一直尊敬西班牙国王。”但这一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荷兰革命很快发展成为第一次欧洲战争，也可以称作第一次世界战争，建立了自己的海军和世界贸易的荷兰在中国、东印度群岛和巴西与哈布斯堡的军队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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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早的阶段，这场战争是为生存而做的殊死搏斗。因为害怕哈布斯堡战胜荷兰会导致西班牙对英国的征服（玛丽一世，即血腥玛丽，因她治下的宗教迫害，她广为新教徒所知晓，在她和腓力二世结婚后她亲切地将他列为继承人），伊丽莎白一世派遣部队保卫荷兰共和国。这种挑衅最终导致了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出动，这标志着英国已试探性地争夺它终有一日会赢得的全球霸权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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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未能继承玛丽的英国王位，腓力二世感到失望，但并不气馁，1580年腓力二世相当幸运地从他另一位死去的妻子玛丽亚·曼努埃拉（Maria Manvela）[3]手中继承了葡萄牙和它广袤的海外帝国。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联合力量反对荷兰人，后者遭受了毁灭性的失败，并丢掉了国家的南部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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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所为不只为生存。在击退西班牙、葡萄牙，以及偶尔打败法国或英国的同时，荷兰人建立了1.0版本的海洋体系。荷兰的贸易、金融机制、独创性和科学令世界震惊：近代第一批股份制公司、第一个股票交易所、第一个巨大的投机泡沫（17世纪30年代的郁金香狂热）、宗教宽容乃至自由的来临，伴随着一个由重大科学和技术进步所引领的特别富裕且握有强权的时期的开始。荷兰的“黄金时代”是那一世纪发生在欧洲的奇迹；它的艺术成就、它的军事胜利、它的科学功绩和它自由宽容的社会传统直到今天仍令我们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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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规模的荷兰共和国（面积与马里兰州相当）建起了海军，在其巅峰时期主宰了世界海洋贸易线路。荷兰海军配有1万艘船、16.8万名水手，每年荷兰贸易业的商品价值超过10亿法郎。[4]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彻底涤清了葡萄牙的势力，建立了一直延续到20世纪的荷兰帝国。荷兰人一度似乎还要从葡萄牙人手中拿下巴西，那时他们的北美殖民地新阿姆斯特丹看起来已准备在今日的美国成为荷兰强权的支柱。荷兰在开普敦建立了殖民地，坚强、勇敢却心胸狭窄的荷兰殖民者后代将在20世纪公然反抗英帝国和世界舆论。阿姆斯特丹的金融市场是世界贸易的中心。直到1803年，荷兰金融市场仍在路易斯安那购地案的金融运作中发挥着核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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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纪的旅行者惊讶于联合省一般劳动者的富裕与独立。来自葡萄牙的犹太人和来自法国的新教徒拥入荷兰，带来了他们的技艺，有时还带来了他们的财富，荷兰人夸口说自己的国家在成为一个熔炉、一个向全世界最有才能的人开放的社会。固执己见的殖民地行政长官彼得·史岱文森（Peter Stuyvesant）试图禁止葡萄牙犹太难民在新阿姆斯特丹定居，这被荷兰西印度公司坚决制止——犹太人获得了接纳。富裕商人与贵族家庭联姻，身无分文的劳工挤进了成为贸易精英的道路，荷兰社会拓展了这一形式的社会流动性，这在封建欧洲是罕见的——但在新兴世界体系中越来越普遍。富有的荷兰青年和他们不那么富有却更博学的导师们开创了最早版本的“教育旅行”（Grand Tour），横跨欧洲，访问大学和名胜古迹。学者云集阿姆斯特丹以享受他们在故乡所不能及的自由和智识启发；荷兰的大学成为著名的学术和辩论中心。富裕的赞助人提供往日仅来自王廷的资助，艺术家俊采星驰。荷兰科学家和学者的发现与发明令世界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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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出现了新型社会和新型权力。一个开放、充满活力的资本主义社会在金融、科技、市场和通信方面促发创新。这种创新在世界贸易中给予开放社会巨大的优势。用这种方式获得的财富为抵御当时最强大、最有能力与之对抗的帝国的军事权力提供了基础。开放社会、世界贸易和世界权力这一基本形式是海权国王们的权力秘密，也是过去四百年历史的主要驱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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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进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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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人发明了体系，但他们未能维持他们的中心地位。在18和19世纪之交，世界政治有了不同的转向，新兴海洋秩序的中心渡过北海，转到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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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是问题所在。此时它渐从旷日持久的衰弱中苏醒过来，一连串杰出的统治者替代了过去的弱势政府并终止了内战，建立了绝对的君主制和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同时西班牙衰落了，法国寻求在陆上主导西欧，并运用权力和财富将它的权力投射到全世界。在海上，英国人和荷兰人有时因全球海上贸易的财富所滋生的越来越激烈的对抗而分裂，有时被来自法国的共同危险所驱动而联合起来。对西班牙的恐惧曾使法国对联合省友善，但随着西班牙的长期衰落，这种恐惧逐渐消失，法国寻求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越来越弱的控制中攫取低地国家南部信仰天主教的地区。法国在邻里任何显著的进展都给荷兰独立带来致命威胁；下一阶段欧洲历史上的长久战争在这一时期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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