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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政治的社会演化：从公元前8000年到未来 四、社会演化范式：核心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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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他们第一次阐述他们的理论的时候，达尔文和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Alfred Russell Wallace）就都已经意识到，他们的理论对于理解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和人类社会均有着深远的意义（Richards 1987，157~169）。因此，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惊讶的应该是，在他们的发现一经公布之后，就有许多忠诚度不一的追随者们热切地试图把他们的理论运用到理解人类社会之中（相关的较好历史叙述，参见Hodgson 2005；Nelson 2007）。不幸的是，绝大部分早期（以及不少稍晚的）运用演化范式来理解人类历史的尝试都是误导性的，甚至是极度危险的［具体细节参见Tang，未发表书稿；相关的早期批评参见Campbell（1965）1998；Hallpike 1986；Kaye 1986；Fracchia and Lewontin 1999］。这些失败背后的一个关键原因就是，缺乏一个基于社会演化的系统论述之上的、对如何合理地运用演化方法来理解人类社会的系统阐释。本节总结了什么是社会演化范式，从而为接下来的章节运用社会演化范式来审视国际政治的演化铺平了道路。而更为系统的细节阐释就留待以后了（Tang，未发表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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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体论和认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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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体论角度，社会演化范式坚持以下核心原则。首先，人类社会是一个演化的系统。这样的话，达尔文及其追随者所阐释的演化范式确实可以用来理解人类社会。其次，生物演化与社会演化存在根本性的不同。因此，社会演化范式就不是，也不可能是把达尔文式演化机械地照搬到人类社会中。相反，社会演化范式是根本意义上的新范式。[1]更确切地说，社会演化范式包含了社会系统范式，也就有机整合了社会科学的所有九种基石性范式，故而它给我们提供了理解社会系统动力的工具。在本体论角度，社会演化范式在社会系统范式的基础上增加了时间维度，从而赋予了时间改变社会系统的力量。这样的话，将变异—选择—遗传的核心演化机制作为整合的原则，社会演化范式有机地整合了社会科学的其他十个基础范式（Tang 2011b；未发表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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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认识论角度，社会演化范式坚持三个原则。首先，运用演化方法可以对人类社会进行富有成效的研究，而它的核心就是人工的变异—选择—遗传机制。事实上，社会演化范式认为，只有演化方法才能充分理解人类社会的历史，而社会演化范式就是用演化方法来研究人类社会的体现。其次，演化方法对人类社会的研究不能只停留在比喻层面上，也不能照搬生物演化。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社会的变迁与稳定的核心解释机制应该是人工的变异—选择—遗传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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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社会演化范式对系统性社会变迁的处理原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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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系统转型的演化性解释必须包括三个部分——演化的过程（历史），用变异—选择—遗传的核心机制解释转型，以及对转型过程的主要决定因素（如地理、人口、技术、贸易、战争）的理解（尽管不必赋予这些不同因素特定的比重）。[3]为了给出这样的解释，社会演化范式强调以下的处理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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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则上，社会演化范式可以也应该有机整合社会科学的其他十个基础范式。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可能无法整合所有范式。这样的话，首要的处理原则就是，不同社会科学家在看待不同社会现象时，应该有各自不同的理性组合基础范式。换句话说，研究人类社会的学者，必须决定该运用哪些适用于这个现象的范式，尽管他们必须牢记所有的基础范式。但同时，我们也必须认识到，所有忽视了具有本体论优先性的范式的理论框架必定是有缺陷的，也不可能具有真正的演化性（具体细节参见Tang 2013）。比如，纯粹的唯心主义框架（国际关系学中的社会建构主义就是一例，如Onuf 1989；Kratochwil 1989；Wendt 1999）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演化性，因为它边缘化甚至无视物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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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正如我在早先的作品中所明确强调的那样（Tang 2011b；2013），并不存在告诉你运用哪个基础范式的万能指导手册——我们通常需要自己找到解释特定社会现象的合适范式组合，有时候甚至是因案例而不同。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体会到自己的解释框架所蕴含的潜力，以及与之同等甚至更为重要的，框架缺陷之所在。而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可能会感觉有必要在框架中引入更多的范式，而非顽固地抱着先前设想的框架不放。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避免让寻求范式框架成为理解的障碍，正如赫希曼（Hirschman 1970）早就警告过我们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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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社会演化范式坚持认为，一个层次发生变化的根本驱动力是较低层次所发生的变化，尽管它也承认高层次的变化会自上而下地影响低层次——故而变化主要是内生驱动的。事实上，只有演化方法才能对变迁和稳定做出真正的内生性解释（Boland 1979，968；Knudsen 200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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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社会演化范式拒绝用“适应论”或“功能主义”的方法对社会变迁做出解释。正如在生物演化中，不能得出适应状态是有机体刻意适应的结果这个结论一样，我们也不能像功能主义那样认定社会演化的“适应”就是个体或群体刻意适应的立即产物。虽然个体或群体刻意适应的意图存在成功的可能性，但这只是可能而非预先决定的事实。我们不能像生物学中的适应论，以及更典型的社会科学中的功能主义那样论断说，所有的表现型即使不够完美，也至少是适应产物。表现型是不是社会演化的适应产物，这是实证问题，而非必定成立的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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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因为社会演化只能在社会系统中展开，所以社会系统范式是社会演化范式完整的组成部分之一，后者囊括了前者。如此，社会演化范式接受社会系统范式的所有方法论规则。换句话说，社会演化范式也警惕所有理解社会的简单做法，比如简单（甚至单一）的因果链，线性思维，对特定的力量赋予特定的比重，以及通过将个体因素相加来理解整体等。与之相反，在讨论社会动力时，我们应该注意寻找相互作用、反馈和路径依赖等。在讨论社会结果时，我们应该寻找间接的/直接的，滞后的/立即的，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的，可观察到的（发生的）/观察不到的（未发生的）结果（Jervis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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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如果理论要具备真正的演化性，那就必须明确给出上文提到的关键点，即基因、表现型、突变来源、选择压力来源，以及选择力量对突变的选择机制和被选中的表现型的遗传机制。对历史结果进行社会演化论的解释，就必须做到这一点。绝大多数把演化思维运用到社会科学中的早期作品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它们没有明确指出这些关键点［如Alchian 1950；Nelson and Winter 1982；Hayek 1967；（1973）1982；（1976）1982；1978；（1979）1982；Carneiro 2003；相关的类似批评，参见Knight 1992，第四章；Calvert 1995，261；Fian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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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社会演化范式的解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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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演化论对生物演化的解释一定是事后的一样，社会演化论对社会演化的解释也一定是事后的。换句话说，演化理论总是解释那些已经演化出来了的事物。无论对于一个物种还是一个动物而言，由于偶然性的存在，演化论并不能精确预测生物的特定演化过程的路径（如斯宾塞式的线性进化的过程或循环）和结果。与之类似，由于社会演化方法也承认偶然性的存在，社会演化论也不能精确预测出人类社会的特定演化过程的路径和结果。（生物和社会）演化理论的解释力，并不依赖于对过去的（字面意义上的）“证明”和对未来的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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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化理论在四个方面要大大优于非演化理论：（1）比起非演化理论，它能够更加有效和凝练地整合更为广泛的证据；（2）比起非演化理论，它能对更为多样的观察现象给出更为自洽、完整和深刻的解释；（3）它对社会变迁和稳定给出了更为内生的解释；（4）它可以预测已经演化出来（但目前尚未被发现）的事物，而这种预测是非演化理论所不能及的（Dennett 1995；Buss 1995；Caporael and Brewer 1995；Hodgson and Knudsen 2010a；2010b）。更具体地说，演化理论相较于非演化理论而言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因为演化理论是以人工变异—选择—遗传作为核心解释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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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特性赋予了社会演化范式在理解人类社会方面的巨大力量。正如新达尔文主义被誉为理解生物演化的“万能酸”一样，社会演化论范式也有资格被誉为，能跨越时空和层次而理解人类社会的“万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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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此一来，那些对如何把生物演化严格地运用到社会演化的担心就显得既无必要也毫无益处（如Papkin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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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由于在此只处理系统性的社会变迁，所以我只陈述从事这项任务的处理原则。关于理解国家行为的处理原则，参见Tang and Long 2012。关于理解人类心理和个体行为的处理原则，参见Tang n.d.-c。具体细节参见Tang，未发表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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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卡内罗（Carneiro 2003，171~173）也阐述了类似的观点。不幸的是，他对于社会演化的理解是彻头彻尾的斯宾塞主义（Tang，未发表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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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政治的社会演化：从公元前8000年到未来 五、什么不是社会演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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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生物演化论被强有力地确立之后，仍然存在无数关于生物演化的困惑的话，那存在更多干扰我们理解社会演化的困惑，也就不足为奇了。总而言之，社会演化不同于生物演化，也比后者复杂得多。事实上，即使是那些最伟大的社会科学家，都在社会演化的理解上犯过错误（如斯宾塞、凡勃伦、马克思、熊彼特、哈耶克）。要让社会演化范式成为社会科学的有效范式，我们就必须纠正这些错误。本节将沿用前两节的评判标准，明确论述哪些情形不能构成真正的演化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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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也是最重要的，社会演化范式不是把新达尔文主义生物演化论机械地照搬到社会演化之中。理由很简单，社会演化与生物演化有着根本性的不同。社会演化不是单纯的新达尔文主义，甚至也不能说在很大程度上它是达尔文主义，而是内嵌于超拉马克主义的达尔文主义。与之类似，社会演化在观念维度的基因和表现型，与生物演化的基因与表现型存在着根本性的不同。这样的话，在社会演化的观念维度上，我们需要重新理解基因和表现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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