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243883
上瘾五百年:烟、酒、咖啡和鸦片的历史 第二篇 瘾品与贸易
1703243884
1703243885
1703243886
1703243887
1703243888
1703243889
1703243890
1703243892
上瘾五百年:烟、酒、咖啡和鸦片的历史 魔法师的学徒
1703243893
1703243894
1703243895
1703243896
1703243897
只有已经在西方社会广泛被使用的瘾品,才会变成全球性的商品。但从未有一种刺激物,是一出现就在欧洲或北美成为大众消费品的。它们起初都是外地来的稀罕药品,医生们会针对其利弊热烈发表针锋相对的意见。这些同行间的争论通常不会引起官方注意,要等到这种药品开始在非医疗领域普遍使用,才会引起舆论争议与政府干预。新问世的植物性瘾品被人们接受的经过,纯粹合成的瘾品发明制造的始末,这些都好像魔法师的学徒只凭半句咒语就指挥扫帚挑水的故事,前景看好的新药方每每溜到医疗言论与控制的规范之外。它们溜到可供一般人作乐、作恶的更广阔的领域里去,也挑起国内与国际主管当局的响应。
1703243898
1703243900
价值极高的药草
1703243901
1703243902
符合科学精神的医学有这么一个定理:特定的病症应当以其功效已被证明的特定药物来治疗。不过,这个治疗特效性的原则是19世纪才有的(而且是慢慢成形的)。自古以来的医生大多只把药物视为产生笼统生理作用的工具。昔日的医生用药物使脉搏加速或调整排泄,借以帮助身体恢复应有的平衡。限定用某种药专治某种病的做法是极为少见的。例如,奎宁就是一种万用药,不是专供治疗疟疾的。任何有确切功用的新药一出,几乎都立刻成为医学界打听议论的目标。
1703243903
1703243904
如果新瘾品有多种可用之方,引起的讨论更是热烈。西班牙塞维利亚(Seville)的医生尼古拉斯·莫纳德斯(Nicolas Monardes)是专精研究美洲瘾品的。他于1571年发表一部关于烟草的重要论述,在书中指出,局部施用的烟草可以治愈各种不同的创伤、溃疡、疼痛,口服有驱蠕虫的效果,嚼食可以解饥止渴,抽烟则可提神。莫纳德斯还说,印第安人以抽烟为“消遣”,享受抽烟带来的晕醉与邪恶幻觉。他在这部广泛翻译流传的书中强调不赞成这种消遣的方式。可见,从一开始,吸烟行为就受到道德观念的约束。
1703243905
1703243906
没有多久,烟草却被冠上“可对抗一切毒物与传染疾病的解药”的美名。它被认为能澄清空气,把引起瘟疫的毒“气”驱散。日记名家塞缪尔·皮普斯(Samuel Pepys)曾在1665年6月7日写道:“我于这天在德鲁瑞巷无意间看见两三个人家的大门上画着红色十字,还写着‘上帝怜悯我们’。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看见这种黑死病的标记。这令我感到不自在,觉得恶气难忍。所以我不得不去买些烟草卷来嗅闻并咀嚼,这才消除了我的疑虑。”据说,当时伦敦的烟草业者没有一个染上黑死病。
1703243907
1703243908
莫纳德斯所说的这个“价值极高的药草”所引起的医学界关注讨论,在1600年达到最高峰。医生们纷纷讨论烟草的使用方法,并且一一找出烟草可医的病症。另外,水手、军人、经常出入娱乐场所的男士们,都把抽烟当成一种享乐,自己抽,也鼓动伙伴们一起抽。烟草供应在17世纪渐渐扩大,吸烟也日趋普遍,这时候医生们才开始认为如此滥用会产生问题。诸多相关论战之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丹麦宫廷御医兼正统学者西蒙·保利(Simon Paulli)于1665年发表的《评论烟草之滥用……与茶之药草》(Commentarius de Abusu Tabaci…et Herbae Theé)。他在文中承认烟草具有发热与干燥的特性,制成浸剂、糖浆、药膏也有许多用途。但是如果用鼻嗅闻或点火抽入,会“令人难以忍受,而且非常有害”。抽烟的人会患脑中毒,会钱包空空。愚蠢的人无节制地抽烟,“也许他的妻小正在家中挨饿……此乃部分欧洲人的疯狂行径,为了满足无聊的吸烟欲望,不惜散尽家财”。
1703243909
1703243910
保利是见多识广的人,有丰富的植物学知识和欧陆的商业人脉,他很清楚,烟草只是传入欧洲医药与商业的诸多新发现的瘾品之一。他相信一般所说的饮用巧克力、咖啡、茶有益健康都是事实,但是他指出,只有生活在这些瘾品原始产地的人可能获得这些益处。他引据古代的医学名言为证:“任何地域的天然出产物都是最适合当地人体质的。”茶最适合中国人,咖啡最适合波斯人,巧克力最适合印第安人,麦酒和葡萄酒最适合欧洲人。如果违反这个自然法则,把瘾品和人弄混了,会导致不能生育等恶果。输入这些产品既浪费又有害,欧洲人想借这些东西获得的效果,其实在欧洲原产的植物中就有了。耗费大笔钱买入不新鲜的、掺了杂质的外地东西,简直是“染上发疯的传染病”。丹麦自己没有出产瘾品的殖民地,尤其不该做这种事。再者,欧洲人岂可模仿“卑鄙狡狯”的亚洲人,当然也更不该去模仿“曾因吃人肉染上梅毒病的,如今又因抽烟惹病上身的”印第安人。保利告诫读者,“我们欧洲人的理性远远优于野蛮人,却罔顾理性判断而仿效野蛮习俗”,实在可耻。
1703243911
1703243912
在保利的这本书中,备载了日后各国政府必将对某些瘾品的使用加以管制或禁止的主要原因。按他的判断,这些瘾品会使滥用者本人受伤害,使其家人痛苦,使社会陷入危险。这些瘾品会耗损个人与国家的资源,它们都是来自邪魔的罪恶。他所说的瘾品只适合于原产地却可能危害不熟知它的社会,也一直是社会科学中的老生常谈,但这个论点的根据应来自人类学,与医药无关。
1703243913
1703243914
他的另一个历久不衰的论点是,烟草在适当的状况下偶尔被当作瘾品用是有益的,养成抽烟恶习却是有害的。一直到了19世纪,我们仍可从论述的标题和组织名称看出这种划分:“将烟草当作奢侈享受的影响”、“医疗以外使用烟草是对的吗?”、“法兰西反烟草滥用协会”云云。大家都知道烟草的毒性可能致死,但它能治疗阵发性哮喘等病症却是不可否认。1881年间,西班牙医生萨尔瓦多·鲁伊斯·布拉斯科(Salvador Ruiz Blasco)接生了一个死婴,他吸了口雪茄烟,朝婴儿脸上一喷,本来静止的婴儿竟开始抽动,接着脸部一扭,哭出声来。这个婴儿就是毕加索(Pablo Picasso)。
1703243915
1703243916
甚至到了现在,香烟早已是众所周知的致癌凶手,尼古丁仍有一些重要的治疗功能。研究者注意到,精神分裂症患者高达80%有抽烟习惯。经观察后确知,尼古丁可以使患者的焦虑不安症状平静下来,也可以减轻抗精神病药物的副作用。爱德华·莱文(Edward Levin)认为可以让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吸烟者改用尼古丁贴片,保利大概会赞成这个意见。尼古丁与相关化合物是否可以用于治疗老年痴呆症、帕金森氏症(Parkinson’s disease)、忧郁症、多动症、妥瑞症(Tourette’s Syndrome)、溃疡性结肠炎等,已有许多人在进行研究,其中不乏烟草公司赞助的研究计划。
1703243917
1703243919
酒是良药
1703243920
1703243921
葡萄酒是历史最久远的医药之一,凡是有酿酒葡萄农业的社会都曾用它来治病。古希腊、古罗马的医生用酒处理伤口、退烧、利尿、补充体力。犹太经典《塔木德》(Talmud)上说:“适度地饮葡萄酒可提振胃口且有益健康……葡萄酒是最佳良药。”古人也用葡萄酒和啤酒作为冲调其他植物瘾品的溶剂,按《埃伯斯医药籍》(Ebers Papyrus)记载,公元前1 500年就有用酒冲药的做法。中古时代与近代欧洲几乎到处都有用酒调药的方子。一个典型的英国药酒方子是:“分娩前6周起,每日早晨以3匙甜杏仁油调入半品脱白葡萄酒服下,可保顺产。”美国马萨诸塞州的牧师兼医生科顿·马瑟(Cotton Mather)建议用研碎的绿龟阴茎调入啤酒或麦酒、白葡萄酒,可迅速治愈肾结石。
1703243922
1703243923
17世纪以前,蒸馏的酒类价格昂贵,通常只在药铺有售。它有如“奇迹”般的起死回生的神效,从要命的瘟疫到精神忧郁,没有一种病是不能治的。例如,白兰地的别称就是“生命之水”(Aqua vitae),威士忌的原文whisky(源自盖尔语的uisge beatha)也是同义。曾有一位医生说,每天早上服半匙白兰地的人一辈子不会生病。现代流行病学研究虽然没有这么激烈的措辞,却也证实烈酒的杀菌功能有助于防止肝炎等经由食物传播的疾病。
1703243924
1703243925
酒精的经历和烟草一样,曾经引来医生们对于其医疗用途的辩论。在18世纪晚期与19世纪早期,辩论趋于激烈,但各家说法几乎都肯定酒精可以当作急救的兴奋剂。19世纪的澳大利亚医生朱利叶斯·伯恩卡斯尔(Julius Berncastle)曾说:“足量酒精似乎是对付蛇咬中毒的最佳特效药,它能克服心脏麻痹的状态,迫使心脏迅速恢复自然跳动。”他给蛇咬中毒者开的药方是:每15分钟喝一满酒杯的白兰地,直至祛除蛇毒为止。1904年的奥运马拉松赛跑冠军托马斯·希克斯(Thomas Hicks)在赛跑中喝下调了番木鳖精(C21H22N2O2)的白兰地,才克服疲惫一马当先。我们可以从希克斯跑全程的时间推知这么做(在当时是不违规、不违法的)的利弊。他总共用了3小时28分钟,大约每8分钟跑1英里(1.609公里)。
1703243926
1703243927
为了消遣娱乐而喝烈酒却要另当别论了,这种区分早在希克斯借酒增强体力以前就有了。历史学者特鲁斯蒂(Ann Tlusty)研究了奥格斯堡(Augsburg,在今德国南部)16~17世纪的烈酒相关法规,证实主管当局所坚持的医药与消遣区分有多么顽固。1614年有这么一条规定:“白兰地不可以无节制地饮用,只可为补充体力或医疗目的而饮。”光顾白兰地酒铺的人买了白兰地必须当场立即服下,与350年后服美沙酮(methadone)的病人差不多。在酒馆或其他休闲娱乐场所中是不准喝白兰地的。杜松子酒(金酒)既是浪费谷粮酿制的东西,又容易致醉,所以法规约束更严,只有4位领有执照的药剂师可以出售谷类酿制烈酒供医疗用。然而,民众的需求渐渐瓦解了法律规范的基础。军人非喝白兰地不可,寡妇和穷工匠会偷偷地自制金酒。奥格斯堡市政府眼见违抗规避的事例不断,终于先后首肯对白兰地和金酒的非医疗消费课税。到1683年,这两种烈酒都是完全合法的了。
1703243928
1703243929
金酒能引顾客上门的原因之一是价格低廉,与啤酒或麦酒的售价相差不多,因此曾在18世纪早期掀起英国人喝金酒的风气。当时的画家威廉·贺加斯(William Hogarth, 1697~1764)因而有“金酒巷”与“啤酒街”之作留传后世。至于托比亚斯·斯摩莱特(Tobias Smollett)与亨利·菲尔丁(Herry Fielding)这两位作家(分别具有医生及法官的身份),都指责金酒之易醉烈性是空前危险的。斯摩莱特不满地表示,金酒“售价太便宜,以至于最底层的人都可以恣意买醉,导致败德、懒惰、失序。如今行为不检的歪风到了恬不知耻的地步,这毒物的零售者公然撑起彩色招牌,引诱人们花1便士的小钱喝到醉;还向人们保证,2便士就能醉到醒不过来,吸管奉送”。
1703243930
1703243931
以上这段不实的论述在发表后不久就受到质疑,但真实与否尚属次要,重要的是这件事的政治内涵。纵饮金酒的风气令主流人士感到忧虑。菲尔丁认为这种行为乃是犯罪的直接起因。喝金酒烂醉的人不但没能力工作,也丧失了恐惧感与羞耻心。其后果即是偷窃抢劫——他审判的这类案件就是接连不断的。菲尔丁还问:纵饮金酒的人孕育的孩子将会怎样?“这些倒霉的婴儿(如果我们假定他们能够活到成年)会成为我们未来的水兵、步兵吗?”保利担心烟草和含咖啡因的饮品毒害欧洲人,菲尔丁也有相同的顾虑:恐怕便宜的金酒会危害英国的前途。英国国会与他所见略同,于1751年大幅提高了执照费、增加了申请条件,也把烈酒进口的关税提高。
[
上一页 ]
[ :1.70324388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