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259689
四 政商
1703259690
1703259691
程成信进入镇政府工作，并没有彻底把农村丢下。一方面，程成信和妻子都从农业体力劳动中脱离了出来，除了他妻子种一点蔬菜自食之外，其他田地都交给了亲戚耕种。另一方面，1998年，程成信承包了200亩左右山林，连同自家50余亩山林，请人种砂糖橘，平时管理也请人代劳。
1703259692
1703259693
在程成信承包山林时，几个发包的农户都因为建房办理宅基地用地手续，曾经或者打算请他帮忙。所以，其承包价格也很低，每年每亩10元，租期15年，头年支付一半租金，另一半分5年支付。同时，程成信请人种植、管理砂糖橘，也主要是请这几家的劳动力。劳力工资随市场价而定，但在用工紧张时节，如施肥、摘果时，他们都会优先考虑给程成信做工。2009年，一位村民曾跟我说道：
1703259694
1703259695
前几年，他（程成信）家种砂糖橘。砂糖橘摘果的时候要抢时间。摘太早了，果太生，不好吃、有酸味，摘太晚了，就会烂在树上……他在政府工作啦，我们说不好什么时候就需要麻烦他帮忙的。他家有事，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想办法帮忙啦。就算是大家相互帮忙吧。要不然，冇可能这么低的价格把山（林）租给他的，（我们）还每年都给他做工。他们两公婆（夫妻）自己什么都不做，直接等着卖橘子、收钱。你说，凭什么？是不是？
1703259696
1703259697
此外，渡桥圩镇一位农资店的老板说，程成信家种砂糖橘，每年要从他店里购买大量化肥、农药，而他全部以进货的价格卖给程成信（还得倒贴运费）。老板解释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是渡桥镇水利站长的弟弟，而程成信的哥哥程成恒在梧县水利局任职。老板说：“他大佬（哥）‘罩’着我大佬，我大佬‘罩’着我。我能不给他面子吗？”
1703259698
1703259699
用程成信自己的话说，在种砂糖橘这件事情上，他“占尽了地利、人和，就算天时差一点也问题不大”。的确，从2001年挂果起至2010年，在常规年景，程成信每亩砂糖橘纯利润可达800～1000元。即使在砂糖橘“小年”（产量低的年份），而且市场价格也不景气的情况下，他的果场也未出现亏损。2008年后，由于渡桥镇及周边地区砂糖橘摘果成本从原来的每斤1.5角涨至5角，再加上橘树老化、部分患上了“黄龙病”[5]，程成信于2011年停止了果场经营。他主动提前一年将山地经营权，连同果树一起都交给了发包的农户，并常在人前自称“大方”“讲义气”。
1703259700
1703259701
程成信认为，镇干部如果想把生活过得好一点，就不得不“兼业”。2012年底，他跟我计算过如下主要开支：平均每月至少请人吃一餐饭，每餐500～1000元，一年至少1万元左右；每天1～2包烟，需30～50元，一年共计1.5万元左右；逢年过节给领导送礼，如果多的话，每年3万元不算多，如果少的话，每年也得5000元以上；亲友间人情开支，每年需3万以上；家庭日常开支，每年需2万元以上。再加上其他开支，程成信估算，作为一个普通的渡桥镇干部，每月收入应在8000元以上才勉强够用，更不用想存钱的事情。他说道：
1703259702
1703259703
当然，也有极个别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这样的人名声不好，吃不开，工作也打不开局面的。或者家里有背景的，他们只有吃别人的份，很少请别人吃。送礼也是，他们收礼多、送礼少。这些人不包括在内，我说的是一般普普通通的人。
1703259704
1703259705
由此，程成信指出，除了书记、镇长要好好表现争取升到县里去，而一心一意扑在本职工作上之外，渡桥镇干部大部分都“兼业”。“兼业”分两种，一种是全资或入股亲友的商业活动，另一种是直接由配偶或子女等直系亲属经营商业。
1703259706
1703259707
为了说明镇干部“兼业”如何普遍而正常，程成信曾在不同场合给我提及过一些当事人公开承认的案例。
1703259708
1703259709
1996年至今，原渡桥镇信用社主任出资支持女儿、女婿开一家餐馆。该餐馆一楼3张大桌，二楼5个包房，且在渡桥镇最先装有空调。据老板娘跟我说，2008年底前，她的餐馆一直都是镇干部主要聚餐和招待客人的地方。
1703259710
1703259711
1999年，曾在渡桥镇担任派出所所长的王某，经过邻镇派出所所长“穿针引线”，在邻镇承包了约500亩山林种植砂糖橘，平时负责打理果园的则为王某的弟弟。出于相互帮忙，王某几乎在同时给邻镇的派出所所长“铺路搭桥”，在渡桥镇的程村及另一个村共承包了山林约800亩，用于种桉树。
1703259712
1703259713
2000～2012年，曾在渡桥镇担任副镇长的文质彬，在梧城及栖市下辖的另一个县城同时开有2家幼儿园，法人代表为其妻子。两家幼儿园的招生规模每年均在100人以上，其中梧城的幼儿园主要针对外来农民工子女，另一幼儿园主要招生对象为该县农民子女。文质彬说：“这只能赚几个小钱养家。大概一年（盈利）一二十万”。但据程成信估计，两家幼儿园每年总共盈利应在40万元以上。
1703259714
1703259715
2003～2009年，镇国土所所长陈金华与圩郊村委会主任合伙，在该村承包了约50亩水面养鱼。养鱼的投资各出一半，收益各占一半，鱼塘日常管理由该村委会主任负责。
1703259716
1703259717
2005～2011年，镇派出所副所长李某在渡桥镇所辖的一个村里，承包了一个大型养鸭场。该养殖场同时能养1000余只鸭，每年出栏4期。其日常打理交由该村支部书记负责，李某每月支付他1500元工资。
1703259718
1703259719
2006～2008年，副镇长麦某与同学合伙，在渡桥圩镇开餐馆。餐馆场地租赁及基础投资由麦某“搞定”，法人代表及日常经营为其同学。在平时，麦某的主要作用是拉客（尤其是渡桥镇各单位的招待用餐），并负责讨要这一部分餐费。
1703259720
1703259721
2008～2011年，镇人大主席麦某与哥哥合伙，在渡桥圩镇至国道的路边开农家乐餐馆，经营模式同上。不久后，上述麦副镇长与其同学主动关闭了自己的餐馆。
1703259722
1703259723
2009～2011年，原渡桥镇镇长（时任梧县某局副局长）之独生子，在渡桥镇开办采沙场。近十来年，因渡桥镇及周边地区有大量工程建设及老百姓盖房屋需要，采沙场的生意一直很好。同时，这也是采沙场老板们之间，甚至渡桥镇的一些“烂仔”之间经常产生矛盾的原因。用程成信的话说，“开采沙场最好是黑白（两道）都有人，或者至少要占一条（黑或白）”。2012年广东省开展“三打两建”前[6]，该采沙场已关闭。
1703259724
1703259725
至于其他未公开承认“兼业”的镇干部，程成信表示，还有很多，但不太好说。有些是周围的人都心知肚明，也有些隐藏得比较好，周围的人不敢确定。例如，他“估计”有两个镇干部在两个红砖厂有“干股”，但没“确切”的证据。
1703259726
1703259727
在镇干部“兼业”的同时，他们的旁系、远房亲属及同学、朋友在渡桥圩镇也举足轻重。2011年，程成信曾为我点出过当时渡桥镇几家利润比较高的商店背后的“靠山”。
1703259728
1703259729
镇政府大院门口右侧的摩托车行，店主为原镇委书记的表弟。渡桥圩镇共3家卖摩托车的商店，另两家规模的总和还不及这家。因当地人越来越多用摩托车代步，其生意一直很好。
1703259730
1703259731
镇政府大院门口对面，也即程成信门面房的租客，开有一家经营钢筋、水泥、瓷砖的建材店。其店主为渡桥镇某村支部书记的弟弟，同时又是某副镇长的连襟。渡桥镇另有十几家卖建材的商店，但一般品种单一，且规模很小。程成信形容这家建材店，“占渡桥镇半壁江山。现在这么多老百姓盖房，它的生意想不旺都不行”。
1703259732
1703259733
渡桥镇有3家大的农资店，其中一家店主为水利站站长弟弟，一家为计生办主任的堂兄，一家为镇委副书记的同学。在渡桥圩镇上，另有几家商店也兼营农资。但程成信表示，如果3家大店算“批发”的话，其他几家就只能算“零售”。
1703259734
1703259735
渡桥镇唯一面向市场、而非家庭食用的大米加工厂，其店主为农技站站长的妹夫。
1703259736
1703259737
渡桥镇尚存唯一的酒厂，其店主为某县农业局副局长的远房亲戚，与渡桥镇分管农业的副镇长曾是中学同学。
[
上一页 ]
[ :1.70325968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