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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41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1703334781]
1703336042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第六章 官方民族主义和帝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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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44 在19世纪中,特别是在它的后半期,语言学—辞典编纂学的革命和欧洲内部的民族主义运动的兴起——它们本身不仅是资本主义的产物,也是王朝国家所罹患的象皮病(elephantiasis)的产物——为很多君主制造了日益增加的文化上,因而也是政治上的困难。因为,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大多数这些王朝最基本的正当性本质上和民族性(nationalness)毫不相干。罗曼诺夫王朝统治了鞑靼人(Tartars)和列特人(Letts)、日耳曼人和亚美尼亚人、俄罗斯人和芬兰人。哈布斯堡王朝高踞统治宝座俯视着马札尔人和克罗地亚人、斯洛伐克人和意大利人、乌克兰人和奥地利日耳曼人。汉诺威王室(Hanoverians)统辖着孟加拉人和魁北克人、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英格兰人和威尔士人。[1]更有甚者,在欧洲大陆,同一个王室的家族成员经常统治着不同的、有时还相互敌对的国家。统治法国和西班牙的波旁王室,统治普鲁士和罗马尼亚的霍亨索伦王室(Hohenzollerns),还有统治巴伐利亚和希腊的维特兹巴克斯(Wittelsbachs)王室——他们到底该算哪一个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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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46 我们也看到了,基本上出于行政的理由,这些王朝以或快或慢的速度确定了某种方言作为国家语言——只不过,这种语言的“选择”本质上是不自觉的继承或者出于方便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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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48 然而,欧洲的辞典编纂学的革命创造了,并且逐渐扩散了这样的信念:语言(至少在欧洲)可以说是相当特定的集团——每天讲这种话,读这种语言的人——的个人财产,而且,这些被想象为共同体的集团有权在相互友爱的对等集团之间占有一个自主的位置。那些语言学的煽动家因此迫使君主们面对一个日益尖锐的两难局面。这个两难在奥匈帝国的个案里表现得最清楚。当开明的专制君主约瑟夫二世在18世纪80年代初期决定将国家语言从拉丁文换成德文时,“他并不是和,比方说,马札尔语作战,而是和拉丁文作战……他认为,在中世纪的贵族的拉丁文行政体系基础上,根本无法有效展开有利于民众的工作。对他而言,必须有一个能够连接其帝国每一部分的统一性语言,这个主张似乎是不容置疑的。在此必要性之下,除了德语外,他别无选择——不仅因为德语是唯一拥有宏大的文化与文学供其支配运用的语言,也因为在他治下的每一省份都有为数众多的德语少数族群”[2]。确实,“哈布斯堡王朝不是一个有意识而且重要的推行德语化的强权……有些哈布斯堡王室的成员甚至不说德语。甚至那些偶尔推动德语化政策的哈布斯堡皇帝也不是从民族主义观点来进行这些努力的;决定他们所采取的措施的,是想要统一其帝国并建立帝国内部普遍性(universalism)的意图。”[3]他们的基本目标是哈布斯堡家的权力(Hausmacht)。然而,到了19世纪中叶之后,德语逐渐得到了一个双重地位:“普遍的—帝国的”以及“特殊的—民族的”。当王朝越是刻意推动德语作为帝国的首要语言,它就越显得是在偏袒说德语的臣民,也就越发引起其他臣民的反感。不过,当王朝不再如此大力推动,而且确实也对其他语言,特别是匈牙利语,做了让步时,不仅统一的进程倒退,连说德语的臣民也感觉受到侮辱了。因此它面临了既因作为德语的斗士,也因作为德语的叛徒而同时遭致怨恨的危险处境。(几乎相同的是,奥斯曼王室后来既被土耳其语的使用者视为变节,也被非土耳其语的臣民当作土耳其化的推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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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50 因为到了19世纪中叶时所有的君主都在使用某种方言作为国家语言,[4]也因为民族的理念在全欧各地迅速上升的威望,我们可以察觉到在欧洲—地中海区域的君主制国家有向着一个正在对他们招手的民族认同悄悄接近的趋势。罗曼诺夫王室发现他们是大俄罗斯人(Great Russians),汉诺威王室发现他们是英格兰人,霍亨索伦王室发现他们是德国人——而经过比他们困难得多的过程,他们的表亲们也变成了罗马尼亚人、希腊人,等等。一方面,这些新的认同撑住了在资本主义、怀疑主义和科学的年代里,越来越难以在推定的神圣性与纯粹的古老这两个基础上安稳立足的政权的正当性。另一方面,它们也造成了新的危险。当德皇威廉二世派给自己“头号的德国人”角色时,他暗暗承认了他是很多和他同类的人当中的一个,他具有代表的功能,以及因此在原则上他有可能变成他德国同胞的叛徒。(这在王朝的全盛时期是无法想象的。要背叛谁,或者背叛什么事情?)在1918年那场袭击德国的灾难之后,他这未明言的话语果真一语成谶。以德意志民族之名,文人政客(公开地)与参谋本部(以其一贯的勇气,秘密地)令他卷起铺盖离开祖国到一个不知名的荷兰乡下度日。同样地,不把自己称为国王(Shah),却称为“伊朗国王”(Shan of Iran)的巴列维(Mohammad Reza Pahlavi),也终究被烙上了叛徒之名。在他行将被流放出国之际所发生的小小的喜剧,显示了他自己也接受了,用比喻来说,民族法庭的管辖权——但不是判决。在登上飞机的扶梯前,他为摄影师们做了亲吻土地的动作,并且宣布他将随身带着一些神圣的伊朗泥土。这一幕是从一部有关加里波第(Garibaldi)——而不是太阳王(Sun King)——的电影里面剽窃出来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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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52 欧洲诸王朝的“归化”(naturalizations)——在某些个案中需要用上一点有趣的特技操演——最终导致了以沙皇的俄罗斯化政策(Russification)为其最著名的例子,而被赛顿-华生辛辣地称为“官方民族主义”(official nationalism)[6]的出现。对这些“官方民族主义”最好的诠释是,将之理解为一种同时结合归化与保存王朝的权力,特别是它们对从中世纪开始累积起来的广大的多语领土的统治权的手段,或者,换个表达方式来说,是一种把民族那既短又紧的皮肤撑大到足以覆盖帝国庞大的身躯的手段。将沙皇治下的异质性臣民“俄罗斯化”因而代表了两种相对立的政治秩序——一种古老,而另一种很新——猛烈的、有意识的融合。[尽管这与,比方说,美洲和菲律宾的西班牙化有若干相似之处,但这两者间还存在一个重要的差异。19世纪末期沙皇政权的文化征服者(cultural conquistadors)行动的出发点是一种自觉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而他们16世纪的祖先们的所作所为,却是出于一种不自觉的、日常的实用主义。况且对他们而言这也不算是什么“西班牙化”——事实上那只不过是将异教徒和野蛮人改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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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54 若想定位“官方民族主义”——即民族与王朝制帝国的刻意融合——最重要的是要记得它是在1820年以来蔓延欧洲的群众性民族主义之后,并且是由于对这些群众性民族运动的反动(reaction),而发展出来的。如果说这些民族运动原是以美洲和法国历史为其模式的,那么现在就换它们自己变成模式了。[7]只不过,要让改装成民族的帝国看起来有吸引力就得要用上某些富有创意的戏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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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56 也许考察一下几个类似的,却形成对比的例子会帮助我们对这一整个反动的(reactionary)、第二次的(secondary)模仿过程有一个透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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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58 赛顿华生在他的书中出色地呈现了罗曼诺夫专制政权起先对于“走上街头”是感到多么不安。[8]正如前述,18世纪时圣彼得堡的宫廷语言是法语,但地方贵族却大多使用德语。在拿破仑入侵之后,乌伐洛夫伯爵(Count Sergei Uvarov)在1832年的一份官方报告中提议帝国应立足于专制政治(Autocracy)、东正教(Orthodoxy)与民族(Nationality,natsionalnost)这三个原则。如果前两者是旧的原则,那么第三个原则就很新了——而且还有点不成熟,因为在那个时代整个“民族”有一半是农奴,而有超过半数的人使用俄语以外的母语。乌伐洛夫的报告为他赢得了教育部长的职位,但也就仅止于此。在此后半个世纪中沙皇政权始终不为乌伐洛夫这类主张所动。一直要到亚历山大三世(Alexander Ⅲ)在位期间(1881—1894)俄罗斯化才成为王朝的正式政策——远在乌克兰、芬兰、列特和其他的民族主义在帝国境内出现之后。讽刺的是,最初的俄化措施针对的正是那些向来最效忠沙皇(Kaisertreu)的“民族”,像居住在波罗的海附近的日耳曼人。1887年在波罗的海各省中,俄语被强制规定为所有国立学校最低的初级课程以上的教学语言。这个措施后来也被扩大到私立学校。1893年,多尔帕(Dorpat)大学——帝国领土内最杰出的大学之一——因在课堂上使用德语而被关闭。(要记得直到此时为止德语都还是一个地方性的官方语言,不是群众性民族主义之声。)还有其他种种诸如此类的政策,不一而足。赛顿华生甚至大胆断言说:1905年的革命“既是工人、农民和激进知识分子反抗专制的革命,也是非俄罗斯人反抗俄罗斯化的革命。这两个反叛当然是相关的:社会革命事实上在以波兰工人、拉脱维亚和格鲁吉亚的农民为主力的非俄罗斯地区最激烈”[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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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60 同时,如果认为既然俄罗斯化是王朝的政策,那么它就没有达成它的一个主要目的——将一个逐渐成长中的“大俄罗斯”民族主义导向对沙皇的支持——那就犯了大错了。而且,这并非是仅凭情感而达成的。帝国的庞大官僚机构和扩张中的市场终究为俄罗斯官员和企业家提供了巨大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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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62 与亚历山大三世,也就是推动俄罗斯化的全俄罗斯领地的沙皇同样引人注目的,是与他同时代的维多利亚·冯·萨克赛寇堡哥达(Victoria von Saxe-Coburg-Gotha)——英格兰女王暨(及至晚年)印度女王。事实上,她的头衔比她本人要更有趣,因为这个头衔象征性地表现出民族和帝国被焊接在一起后的那块厚度增加了的金属。[10]她的在位期也标志了和圣彼得堡正在推动的俄罗斯化政策之间有着强烈的亲和关系(affinites)的、伦敦式的“官方民族主义”的发轫。由纵轴来作比较(longtitudinal comparison)(时间轴的比较)不失为体会此种亲和性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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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64 在《不列颠的崩解》一书中,汤姆·奈伦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在18世纪末的苏格兰,尽管存在着一个新兴的资产阶级与一个非常杰出的知识分子阶层,却还是没有出现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11]霍布斯鲍姆早已用以下的评论断然驳斥了奈伦发人深省的讨论:“预期(苏格兰人)在这个时候会要求一个独立国家根本就是一个时代错误的想法。”[12]然而如果我们记得共同签署了美国独立宣言的本杰明·富兰克林比大卫·休谟(David Hume)要早五年出生,我们也许就会倾向于认为霍布斯鲍姆这个判断本身才是有点时代错误。[13]依我之见,困难之处——以及他们的解答——另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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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66 在另一方面,和所有善良的民族主义者一样,奈伦有一种将他的“苏格兰”看成是毫无疑问的、原始的(primordial)既有存在物的倾向。布洛克提醒我们这个“实体”(entity)有着多变的家谱。就他的观察,丹麦人的蹂躏和征服者威廉永远地摧毁了由阿尔昆(Alcuin)和贝德(Bede)等杰出人物所象征的、北方的、盎格鲁—撒克逊诺森布理亚(Anglo-Saxon Northumbria)的文化霸权:[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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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68 一部分北方地区被永远地和英格兰隔开了。由于维京人移民屯驻约克夏,使得诺森布理亚的爱丁堡城周边的低地被从盎格鲁—撒克逊语人口区切割开来,落入山区的凯尔特族(Celtic)首领的控制之中。因此双语的苏格兰王国间接而言是被斯堪的纳维亚人入侵所创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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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70 至于赛顿华生则写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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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72 苏格兰语发展自撒克逊语和法语的交融,尽管后者的成分较少,并且源于凯尔特和斯堪的纳维亚语言者要更甚于源自南方者。这个语言不只在苏格兰东部被使用,同时也通行于英格兰北部。苏格兰语(Scots),或者“北方英语”(northern English),被苏格兰宫廷和(可能会说,但也可能不会说盖尔语的)社会精英,以及整个低地区民众所使用。它是诗人罗勃·亨利森(Robert Henryson)与威廉·邓巴(William Dunbar)的语言。如果不是英格兰王室和苏格兰王室在1603年的统一使南方英语扩张到苏格兰的宫廷、行政与上层阶级中,并从而取得优势地位的话,苏格兰语本来有可能会在现代发展成一种独特的文学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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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74 此处的关键是,17世纪初期时,在日后将会被想象为苏格兰之地的大部分区域是说英语的,而且只要是有最起码识字程度者即可直接阅读到印刷的英文。然后在18世纪初时,说英语的低地区和伦敦合作,大体上将所有说盖尔语的地区(Gaeltacht)完全消灭净尽。这两次“北进”都并未推动自觉的英语化政策——在这两个个案之中英语化基本上是一个副产品。这两个个案合在一起,它们在民族主义的时代“之前”,就有效地排除了任何欧洲式的特定方言为基础的民族主义运动的可能性。那为什么不能来一个美国式的呢?当奈伦谈及18世纪以降的南向的“知识分子大迁徙”时,他已经顺便提出部分的答案了。[16]然而原因不仅是知识分子的迁徙。苏格兰的政客来到南方参与立法,而苏格兰商人可以公开进出伦敦的市场。事实上,和北美13个殖民地恰成完全对比的是,在所有这些通往中心的朝圣者之路上都没有任何障碍。(试与18世纪时在说拉丁语和德语的匈牙利人面前那条通往维也纳的阳关大道作一比较。)英语还未变成“英格兰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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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76 我们可以从一个不同的角度来提出相同的论点。诚然,在17世纪时伦敦恢复了在百年战争的灾难性结局后就中止了的对海外殖民地的获取。然而这些征服的“精神”基本上仍属于一个前民族(prenational)的时代。“印度”要迟至维多利亚登基20年之后才变成“英属”(British)的事实,最令人震惊地确证了这点。换言之,直到1857年大叛变爆发以前,统治“印度”的还是一个商事企业——不是一个国家,当然更不是一个民族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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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78 然而改变即将到来。当东印度公司(East India Company)的宪章在1813年被送交更新时,国会指令每年分配10万卢比用以振兴本地人的教育——同时包括“东方式”和“西方式”的教育。1823年,公共教育委员会(Committee of Public Instruction)在孟加拉设立;1843年,托马斯·马宾顿·麦考利(Thomas Babington Macaulay)成为这个委员会的主席。他宣称“一书架的好欧洲藏书可以抵得上全部的印度和阿拉伯文学的价值”[17],并且在次年提出了他那恶名昭彰的《教育备忘录》(Minute on Education)。比乌伐洛夫更幸运的是,他的建议立即被采纳实施。一个彻底的英国式教育体系将被引进,而这会创造出——以麦考利自己那令人难以启齿的话来说——“一个种类的人,他们的血统和肤色是印度的,但他们的品位、意见、道德与思维能力却是英国式的”[18]。在1836年,他写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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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80 没有一个接受了英国教育的印度教徒还会继续诚心诚意地信仰他的宗教。我坚信(他们向来总是如此坚信)一旦我们的教育计划能被遵循,30年后孟加拉的受敬重的阶级中将无一游惰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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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82 确实,这里有着某种让我们想起半世纪之前在波哥大的费敏的天真的乐观主义。然而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一个有意识地规划和推动的长期(30年!)政策,这个政策意不在于将“游惰之徒”转化为基督徒,而在于将他们变成虽然有着无法救赎的肤色与血统,但却在文化上同化于英国的人。它意图推动一种精神的混种(mental miscegenation),而与费敏的生理的混种相较,这个政策显示了,帝国主义和维多利亚时代的许多其他事物一样,在优美的品位上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有信心地说,从此时开始,麦考利主义(Macaulayism)就在扩张中的帝国全域以快慢不同的步伐被普遍奉行。[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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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84 和俄罗斯化政策一样,英国化政策当然也提供了美好的机会给大批中产阶级的母国人(苏格兰人自然也不在话下!)——官吏,校长,商人,还有农场主,使他们迅速地散落到那广袤的,阳光永远辉耀的领土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分别由圣彼得堡和伦敦所统治的这两个帝国之间有一个重要的差别。沙皇所辖之地始终是“连续的”大陆领地,局限在欧亚大陆的温带和北极区域。打个比方说,我们能够从它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和东欧斯拉夫人的语言类似,以及——说得愉快一点——和很多非斯拉夫族群间的历史、政治、宗教和经济的关系意味着,相对来说,通往圣彼得堡之路并未完全被阻绝。[21]在另一方面,大英帝国却像是通通装在一个摸彩袋里,以热带地方为主但却散布在各大洲的领地。只有很少数的被征服人民和母国之间有着长期的宗教、语言、文化,或者甚至政治和经济的关系。若在维多利亚女王在位第六十年时将这些领地并排在一起来看,它们就像是英国和美国富豪随意收藏的那些被仓促组合起来的,但终究会被庄严地送进帝国的国立博物馆的18世纪以前欧洲大师的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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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86 毕平·昌达拉·帕尔(Bipin Chandra Pal)苦涩的回忆为英国化政策造成的后果提供了很好的例证。他在1932年,也就是麦考利的“备忘录”提出的一个世纪之后,还如此愤怒地写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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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88 “印度籍的地方长官”不只和殖民行政体系内的英国官员以相同条件通过了非常严格的考试,也在英格兰度过了他们青年时代人格形成期的黄金岁月。一回到祖国,他们事实上过着和他们的兄弟行政官们完全相同的生活方式,并且几乎如宗教般地奉行后者的社会习俗和伦理标准。在那个年代出生在印度的(原文如此——试与我们的西班牙裔美洲海外移民作一比较)行政官几乎完全切断和他的母体社会的关系,并且在他的英国同僚们所挚爱的氛围中生活、运动与存在。在心灵和举止上他毫不逊于任何在英国的英国人。他的牺牲不可谓不大,因为如此他使自己疏离了自己同胞的社会,而且在他们当中成为社会和道德上的贱民……他就像居住在这个国家的欧洲人一样,是他自己家乡土地上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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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090 到此为止一切都有如麦考利的构想。然而,比这更为严重的是,这些在自己家乡土地上的异乡人仍然注定了——其宿命性不下于美洲的欧裔海外移民——要非理性地、永远地从属于来自英国的马图兰哥(maturrango)(1)。这并不只是说,一个像帕尔这样的人,不管有多么英国化还是永远被排除在印度殖民政府的最高层职位之外。他也被禁止向殖民政府领地范围之外移动——比方说,向黄金海岸(Gold Coast)或香港的水平移动,以及向母国的垂直移动。他或许“完全和同胞的社会疏离”了,但他也被处以必须终生与他们为伍之刑。(当然,“他们”究竟包括了什么人必须视英国在印度次大陆的征服范围而定。[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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